《棋圣》就是林朝阳发表在《燕京文学》的新小说,全文十三万字,是部中篇小说。
    小说以棋痴江南生的成长为主线,讲述了抗日战争爆发之后的沪上,一心痴迷棋道的江南生在国破家亡之际以身报国的故事。
    在写小说的时候,林朝阳就已经预料到了小说情节可能会引发的争论,这个问题章德宁她们这些编辑也曾经提出过,但林朝阳最后还是坚持己见。
    而他坚持的原因和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能够让更多人看到这部小说。
    在他看来,适当的争论反而会促进小说的影响力发酵,身为后世人,没有人比林朝阳更懂得这个道理了。
    陶玉墨在林朝阳家蹭吃蹭喝,对于《棋圣》的创作过程很了解,在林朝阳与章德宁讨论小说存在的问题时也都在场。
    她清楚林朝阳之所以安排这个情节的原因,但别人不清楚,听着耳边的争论声,陶玉墨很想站起身去跟那两個人解释一番,可她并没有这么做。
    “姐夫,你干嘛非要这么写呢?完全是费力不讨好嘛!”
    “不能算费力不讨好。小说这么写,一定会有一部分自诩理性的读者挑毛病。这样才能激起读者们的讨论,引发广泛的议论。
    同时,这样的情节安排也很容易激起读者同仇敌忾的爱国情怀,情节通俗起来,大大的降低了小说的阅读门槛,会有更多的读者看到这部小说的。”
    陶玉墨的脑海里闪过她和姐夫之间的对话,她听着那两人的对话,心中明白,其实这正是姐夫要的效果。
    燕京到北戴河的距离并不算远,火车三个多小时就到了。
    建国之后,北戴河一直以领导人疗养地而闻名。改革开放这几年,外出旅游逐渐兴起,北戴河成了北方的度假胜地,许多燕京人都会趁着夏天来到这里避暑。
    陶玉墨等人下了火车,也不去找招待所,提着行李连午饭都顾不得吃,直接就跑到了海滨游览区。
    这个时候的北戴河虽然也是旅游区,但旅行社、宾馆、饭店还很少,人也没有后世的多,众人到了海边,看着不远处的大海,脚踩在沙滩上,只感觉到心旷神怡。
    李俊玲家境优越,这次来旅游,她特地带来了家里的照相机,是一台海鸥的120相机。
    这会儿到了海边,她立刻把相机掏了出来,先是对着大海美美的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冲着几个同学拍照,众人开心的对着她的镜头摆姿势。
    在海边逛荡了一个下午,众人饥肠辘辘、筋疲力尽,这才想着找住的地方。
    离着海边不远有北戴河的区政府招待所,条件简陋,十来个人住一个大屋,上厕所还得到院里去。
    陶玉墨在家里娇生惯养,很不适应这样的住宿条件,可没办法,现实条件就这样,不住区政府招待所,就得住老乡家里,据说条件比招待所条件还差不少。
    区政府招待所有食堂,因为招待的都是外来的游客,所以伙食条件还不错,前提是得肯花钱。
    来了北戴河,不能不吃海鲜,食堂就正好的海螃蟹,五毛钱一斤。
    陶玉墨本想给自己点两只,见郭剑梅和刘振云没点,便多点了一只,分给两人一人一只。
    郭剑梅和刘振云出身农村,家境不算好,这次跟大家一起出门旅游是攒了很长时间的钱,不舍得在吃上面花钱。
    陶玉墨在几个同学里面算是小富婆了,她上学吃饭不需要花钱,平日里还要跟父母要点零花钱,连大哥陶玉成她都不放过,美其名曰是两个侄子的补课费。
    另外她还给姐夫林朝阳整理信件,光是这一个学期,她就攒了小二百块钱,因此出门花起钱来自然爽快。
    晚饭后,天很快就黑了,这个时候海边没夜景,只有无尽的黑暗,所以众人只能窝在招待所里打打扑克。
    牌局八点半散了,于慧仍抓起陶玉墨的那本《燕京文学》来看,陶玉墨则鼓捣起了李俊玲带来的海鸥相机。
    有照相机就是好啊,她心里琢磨着,等回去以后她也要买一个。
    冷不防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
    “哎呦!”陶玉墨捂着肚子叫了一声。
    “玉墨,你怎么了?”郭剑梅问道。
    “肚子疼得厉害。”陶玉墨秀眉紧蹙,咬着牙说道。
    “是不是螃蟹没吃好啊?”
    “你们不也吃了吗?”
    郭剑梅一想也对,螃蟹大家吃了都没事。
    “不行了!”
    陶玉墨忍了一会儿,抄着卫生纸夹着屁股便跑向院里的厕所。
    过了十多分钟,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间。
    几个女同学关切的问道:“玉墨,你没事吧?”
    “没事。拉肚子而已,死不了。”
    陶玉墨躺到床上,刚歇了没几分钟,腹痛再次袭来,她不得不又奔向院里。
    如此反复三次,陶玉墨再回到房间,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腿都是软的。
    “玉墨,赶紧吃点药吧。”
    郭剑梅递给她两粒药,陶玉墨问:“这哪来的?”
    “我跟招待所的同志要的。”
    陶玉墨点了点头,和着水吞下了药,俯身趴在床上,好像霜打的茄子,跟白天生龙活虎的状态判若两人。
    她看着其他几人安然无恙的有说有笑,心里恼怒,我都拉成这样了,她们怎么一点事都没有?早知道就不吃那只螃蟹了。
    来了北戴河,不吃螃蟹真可惜啊。算了,明天吃虾吧。
    胡思乱想着,她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耳边有一阵抽噎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往旁边扫了一眼,发现是于慧面带泪痕。
    “你哭什么?”陶玉墨问了一嘴。
    “没什么。”于慧回道。
    陶玉墨睡意正浓,顾不上于慧,转过头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起床之后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状态。
    “你这身体可真够好的,昨晚我都怕伱起不来床。”郭剑梅说。
    “小小的拉肚子而已,还能耽误我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陶玉墨洋洋自得道。
    她的这种自得让人很难理解,大概就跟小学生比谁尿的远一样。
    早上吃完饭,众人手持地图前往景区游玩,昨天逛完了海滨的老虎石公园和碣石园,今天他们要去西边的联峰山。
    路上,陶玉墨突然想起昨晚的情景,她问于慧:“你昨晚怎么哭了?”
    “没什么。”于慧有些不好意思。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陶玉墨追问道。
    “不是,你别瞎说了。”
    “那你哭什么?”
    陶玉墨追问个不停,于慧无奈的说道:“我是看小说看的。”
    “看个小说有什么好哭的。”陶玉墨说了一句,然后反应过来,“你看的是《棋圣》?”
    “嗯。”
    陶玉墨心中立刻了然了,《棋圣》里面有些情节确实好哭,比如里面描写战争后百姓的民不聊生,比如小乞丐被日本人残杀……
    当然,最好哭的还是最后江南生的慨然赴死。
    陶玉墨每每想起小说里的画面,脑海里总能浮现出谭嗣同说过的那段话。
    “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在那个国破家亡的时代,尽管有许许多多的仁人志士奋起反抗外国侵略,可仍旧有无数人麻木的面对侵略,甚至是助纣为虐。
    江南生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何尝不知道面对侵略者的长枪大炮,他的血肉之躯毫无抵抗之力?
    可他还是选择一往无前,因为他深切的知道,如果人人都是浑浑噩噩,都选择明哲保身,在侵略者的枪炮之下瑟瑟发抖,那中国谈何未来?
    亡国灭种就在眼前,唯有热血与牺牲才能唤醒同胞的反抗精神。
    他以棋为刀兵,虽不能杀敌于阵前,却也能打击日本人的嚣张气焰,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陶玉墨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家姐夫,在中日友好的大背景之下,他偏偏要写一部《棋圣》这样的作品,可以说是逆时代潮流而动。
    难道他不清楚《棋圣》这样的作品写出来之后会招来多少反对声和骂声吗?
    以如今的风气,说不定连主流媒体都要对他冷嘲热讽一番。
    可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小说写出来了,编辑对情节提出异议,他也坚持自己的观点。
    为的就是让更多的人看到这部小说,让更多人不要轻易的忘记了日本人的累累罪行和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先辈。
    “你觉得怎么样?”陶玉墨问于慧。
    于慧又想起昨晚看小说时的感受,“写的很好!江南生这个人物写活了,从不问世事的棋痴,到舍身为国的棋圣,让人动容。”
    “最后挑战日本棋手的那个大情节,你觉得怎么样?”陶玉墨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非常好啊,荡气回肠,充满了英雄气和史诗感,我看的时候甚至觉得历史上可能真有江南生这个人。”
    听着于慧的夸奖,陶玉墨心中涌出几分喜悦。
    姐夫说的没错,一般的读者对于挑战日本棋手的情节是不会拿着放大镜去看的,真正挑毛病的只是一小部分人。
    如此一来,一小部分人的不满挑起争论,但大部分人对小说的观感还是正面的,既有了讨论度和影响力,也保证了小说的口碑和评价。
    姐夫高啊!
    “不过我觉得也有点可惜。”于慧说。
    “可惜什么?”
    “你姐夫其实应该坚持那种《赖子的夏天》和《梵高之死》的那种创作方式,那种更高级,《棋圣》的叙事和风格太中国化了,不够洋气。”
    陶玉墨暗自腹诽,要想写的高级,我姐夫比谁都会写。你们这群人,根本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一路聊着天,一群人游玩了联峰山,又往东边的鸽子窝去。
    下午路过海边,他们遇到有渔民卖螃蟹,三毛五一斤,加工分五分钱,比招待所食堂便宜了一毛钱。
    陶玉墨喊道:“亏大了!”
    众人又买了几斤螃蟹,陶玉墨犹犹豫豫,还是没有忍不住馋嘴,又吃了一只螃蟹。
    战战兢兢的等到晚上,发现啥事没有,她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在北戴河玩了三天,临走她还专门跑到海边买了10斤螃蟹,带回燕京去给家里人尝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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