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球棍在他肩上磕了磕:“到你了,有什么值钱东西交出来吧。”
    书包被紧紧抱在怀里,少年垂眸向后退了一步。
    “呦,遇上个不懂规矩的。”
    有人伸手去拽那书包,棒球棍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音。
    黑云压得更低,像一块暗沉的背景板,将从口中吐出的烟雾衬得更加清晰。
    一直靠在墙角抽烟的高个子瞧足了热闹,才缓缓摘了烟。
    站直身体,这人身量越发显得高,压了一下头上的棒球帽,他拨开人,站到了少年身前。
    天色暗淡,帽檐下又囚了一片阴影,样子看不真切,声音倒是冰冷清晰:“初中部的?”掩在帽檐下的眸子似乎刮了一眼少年的校服,“别以为我不欺负小孩儿。”
    微微勾手便有人送上了棒球棍,冷硬的木头搭在少年肩上,贴着他颈上的一鼓一鼓的动脉:“我要的是你身上值钱的东西,最值钱的。”
    值钱的?最值钱的。
    少年抱着书包的手环得更紧,缓缓抬起眼,只看清了那截锋利的下颌:“最值钱的就行?”
    “嗯。”
    天边划过了一道闪电,随后而至的是沉闷的雷声,暴雨将至之时,少年握住了那只拿着棒球棍的手:“我有,最值钱的。”
    上前一步,他探身吻了上去,碰到了冰冷的唇。
    “初吻,我的初吻是我最值钱的东西……”
    “草!”
    熟悉的闹铃声毫不留情地划破了梦境,佟言缓缓睁开了眼睛。
    阳光有些刺眼,梦里的黑云逐渐消散,他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似乎上面还有冰凉的触感。
    随之而来便是头痛,宿醉后的酸软与眩晕,将他的眉眼染上几分溃散,佟言敲了敲太阳穴,勉强半坐,唤了声:“允升。”
    屋子空荡荡的,无人应声。
    佟言从枕头下翻出一盒套子,新的,没有拆封。
    看来是没做,将套子放进抽屉,佟言有些泄气。
    昨晚赵允升一路跟回自己房间,借着喝酒拉扯暧昧,每句话都要贴着佟言耳根才说,奔着什么去的是个男人心里都门儿清,刻意压低的嗓音伴着摇晃的夜色,在佟言醉死之前,赵允升往他的手中塞了盒套子。
    佟言想做。他出柜用了整整七年,从十八到二十五,能帮他的,只有左手和右手。半年前,他的父母终于妥协,接受了唯一的儿子不爱女人的事实。
    佟言被带上床时,原本心里那点循序渐进的想法碎成了一地渣滓,酒桌上见不得人的心思,幔布下的极尽遮掩的荒唐,被陌生男人轻易挑起的燥意,都催着他将手里的套子握得更紧。
    老树久不开花,见谁都像流萤蜂蝶;盘丝洞里住久了,看见毛脸雷公嘴也当成了男人。堵,不如疏。
    翻身将赵允升圧在身下时,对数字极为敏感的佟言,只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23个小时零5分钟,两人从确定关系到滚上床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天。
    可为什么又没做?记忆似乎从沾了床就断了,能想起来的,都是混沌不清的梦境。翻滚的黑云,锋利的下颌,冰冷的唇……以及手掌落在腰上的温度。
    浓密的眼睫猛然翻起,佟言迅速掀开衣服看向自己的腹肌。果然,刻意化上的阴影已经糊了,用碳粉得来的清晰轮廓,如今变得肮脏不清,与胭脂色的指印交杂在一起,一片黑红。
    穿帮了?被嫌弃没有腹肌,还是恼了自己作假?
    所以……没做?
    海浪声远远的传来,鸡蛋花在窗口摇曳,盛屿解开袖扣,拧开了水龙头。
    极具盛名的岛屿每一栋单体建筑的风格都不同,高尔夫球场的接待室采用了复古风格,连水龙头都是七八十年代的样式。
    掌心的黑色很不好洗,盛屿用了一点洗手液,搓起绵密的泡沫,再次用水冲洗,适中的水温落在滚烫的掌心十分舒服,无端便让人想起昨晚那截腰腹的触感与温度。
    再抬起眼,镜子中多了赵允升的脸,笑得殷切,擦手巾举了很久:“盛总昨晚睡得好吗?”
    盛屿没接他手里的纸巾,自己又抽了两张,擦干手,将纸巾扔进垃圾桶,才道:“不怎么样。”
    他推门走出卫生间,赵允升紧随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边走边撕开一盒烟,从盒底弹出一根,毕恭毕敬地送到盛屿面前:“是雏儿,难免生涩。”
    盛屿半笑不笑地接了烟,咬在嘴里问他:“你没碰过就是雏儿?”
    打火机的银盖子弹开,拨动滑轮,跳跃而出火焰被举得很高:“一直盯着呢,我心里有数。”
    盛屿微微躬身就着火点了烟,唇角微微带笑:“盯了这么久,看来是很喜欢了,怎么还舍得送出来。”
    “小弟的东西就是盛总的东西,您看上了,自然先用。”
    “没看上。”隔着烟雾的目光含着嘲讽,“不过赵先生的心意盛某领了,那比款项我帮你压半个月,半个月后赵先生若还是还不上,盛某就不客气了,你也知道我就是吃这碗饭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半个月,我真凑不出来,盛总行行好,帮我拖三个月,等下一笔贷款批下来,我马上还钱。”
    “赵先生,昨晚那小东西没资格顶三个月,再说我只是个催债收账的,做不了这么大的主。”
    “盛总,您在这行当里有面儿,您给担个保,这事准成。”
    宽大的手掌在男人肩上拍了拍:“赵先生,我在行当里有面儿,但你在我这没有,知道为什么约你在境外见面吗?”轻缓的海浪声中,盛屿的声音都变得和气起来,“因为这里可以没有底线。”
    热辣的阳光下,赵允升打了个哆嗦。
    微微旋转侧腰,高高扬起的球杆一挥而出,白色的小球随着力道瞬间弹出,在空中滑行了一会儿,落在了指定的海域中。
    身后响起了掌声,盛屿将高尔夫球杆抛给球童,边走边摘了手套,接过赵允升递来的红酒。
    “盛总技术真好,每次都能一杆命中。”
    盛屿坐在遮阳伞下,冷哨道:“海上高尔夫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意思。”目光微微一挑,他看到了远远走来的人影,抿了口酒,又补充,“就像昨晚一样。”
    佟言穿着米白色休闲套装,踩在细软的沙滩上。因为宿醉,他的脑子依旧有些混沌,刚交的男朋友晾了他一上午,过了午饭时间才打来电话,声音并不热络,但约了他一起打海上高尔夫。
    昨晚的事情有些尴尬,佟言忍着羞耻洗了三遍澡,才将肚皮上那些灰黑的油粉洗掉,中途围着浴巾跑出来一次,点开购物软件,怒打差评。
    去了黑,便只剩下红。腰上叠加的指痕十分清晰,看得佟言眼热又心虚,这种力道,是爱是恨,一时分不清楚。
    一脚踏入伞下的阴凉,唇边挂着浅笑的佟言道了声“抱歉来迟了”,尾音刚刚出口,便落得又急又快,像被卡住了似的,听起来有些别扭。
    佟言看到了盛屿。
    男人正与别人闲聊,神情松散随意,听到声音望来一眼,有意无意地扫过佟言的腹部,才又对上了他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光影的缘故,此时的盛屿眼下拢了一片暗沉的阴影,显得他眸光深幽的同时,又多了几分阴鸷的温柔。
    佟言踏入阴影的脚一缩,下意识的想撤回来,中途顿了顿,三五息后才又迈稳了步子,走入遮阳伞下。出于礼貌,他向盛屿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目光用力偏向赵允升,心虚地去瞧他的手,看见干干净净的手掌时,佟言长舒了口气,好在洗干净了。
    赵允升在盛屿身边张罗了一个位置,催着佟言来坐。伞下的空间有限,距离自然不远,佟言心中抵触,但众目睽睽,忸怩难免落了下乘,他走到盛屿身边,将椅子拉离了一些,半片身子放在太阳下,坐了下来。
    “佟言,快帮盛总倒杯酒。”
    醒酒器塞到手里,佟言浓密的眼睫一跳,垂了三分。他本就眉目清峻,瞧着有几分淡漠,如今落了唇角,更如雪松一般,看着越发清傲矜贵。
    当下正有人拉着盛屿寒暄,话已压了尾,只差一口酒来做结,盛屿的杯子还是空的,赵允升忙抓在佟言手上,一压瓶身,满了酒。
    末了,才觉出掌中的肌肤滑腻好摸,赵允升心旌摇曳地搓了一把,问:“很冷吗?手怎么这么凉?”
    日头高悬,伞下也不见多几分凉爽,佟言压着身体里的燥意点点头:“可能着凉了。”
    又有人击球而归,围着盛屿聊天。极力忽视的声音往耳朵里钻,佟言又善于计数,三次简单的应声,一句敷衍的玩笑后,盛屿的第五句话是偏头对自己说的。
    “佟先生不打两杆?”
    听到这话,赵允升又开始撺掇:“打两杆打两杆,盛总是高手,让他给你指点指点。”
    蚂蚁仿佛挑着心尖儿那处下了口,酸麻得厉害,佟言将所有情绪掩在眼底,面色看着更加不虞。
    赵允升见盛屿兴趣寥寥已经转与别人闲话,情急之下用膝盖蹭了蹭佟言的腿,附在他耳边低声哄道:“宝贝儿,生意上我有求于他,总要给他几分面子,你帮我应酬一下,受了什么委屈事后我给你赔罪。”
    软糯的话音擦过耳边,佟言又想到昨晚摇曳的夜色,腹肌作假,总要补偿一二,背个骗子的名声,终归不利于团结。
    做足了心里建设,他站起身,从球童手里接过球杆:“我打得还行,就不劳烦盛总指教了。”
    走向固定的击球点,双脚分开,沉肩、屈膝,佟言直视前方,高高扬起了球杆。脊背下压,凸显了腰部的线条,微微起伏的曲线流畅有力,海风轻荡衣角,隐约一片禸色,散发出健康的光泽。
    “还是差点意思。”赵允升拿过盛屿的球杆:“盛总帮着指教一二?”
    盛屿没接,双腿交叠又抿了一口酒,笑道:“赵先生的宝贝儿倒是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搓了搓还有些黑的指尖,讥讽的声音混进了海风里,“跟我也会这么乖吗?”
    还没等赵允升回答,佟言一杆进洞,动作充满力量又从容优雅。
    在一片叫好声中,盛屿的目光勾着那把腰:“我在岛上会停留十天,你让他听话,我给你三个月筹钱。”
    第3章 只馋不偷
    生理性喜欢是下意识的沉沦,不需要理智,就如猎人看到了猎物;兔子看到胡萝卜;口渴的你看到了水。——题记
    佟言想老树开花,赵允升想临走之前尝个鲜儿,两人晚上又试了一次。
    赵允升手里拿着刚刚拆开的套子:“真不行?”
    佟言系上扣子:“不行。”
    放在扣子上的手被按住了:“男人之间的上下用分得那么清吗?要不下次让你来?”
    单薄合体的白衬衫被重新整理好,包裹住了线条流畅的身体。佟言有副好皮囊,身材清越挺拔,相貌俊逸文雅,他是理科生,毕业后进入统计局工作,常与数字为伍,养成了目下无尘的性子,平日里话少疏离,总有几分孤傲在身上。如今系上了扣子,绮丽的性感一遮,那种清凌凌的脱俗劲儿便又扎了眼。
    “允升,错在我,没将事情说清楚,我纯1,颠倒不了上下。”
    佟言在说到“纯1”的时候,下意识的用手遮住了腹部。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没试过也知道。”
    两人之前刻意关了灯,如今房间中只有淡淡的月光,清辉散漫,连佟言的那句“抱歉”都听起来雅致得很。
    可此时的赵允升只想磨牙。
    眼中的不耐烦一闪而逝,临走之前想骗点甜头的想法落了空。他倒是真的无所谓上下,但佟言是雏儿,自己要的是享受,哪肯花心思引导一个生荒子,弄不好了,且有罪受。
    将套子一丢,赵允升转入正题:“佟言,你知道我喜欢你,也愿意为你改变,但你得给我时间。”
    布局下套,之后便是循序渐进:“刚刚公司打来电话,临时出了些状况,我得回去处理,岛上的高管我也得带走,咱们的约会可能要提前结束了。”赵允升的表情逐渐凝重,“眼下却有一件难事,盛屿这边没人招待。”
    他慢慢握住佟言的手,散落入夜的声音无奈又疲惫:“我们虽不能结婚,却是要相守一辈子的,我愿意为你做出改变,也希望你能帮我分担一点难处。”深情缱绻的眸光望过来,“佟言,你能留下来帮我接待一下盛屿吗?”
    声音落了,才觉出小岛的静来,佟言的手指在赵允升的掌中慢慢回蜷,隔了好一会儿,夜色中响起了坚定的“不行”。
    佟言跟在盛屿身后往酒吧走,手中掐着一朵玉兰花。
    花是佟言送给赵允升的。赵允升半个小时前坐船离岛,上船时将花与佟言一同留了下来。
    昨晚闹了半晚,却依旧没做。赵允升在两人的关系中让了一步,有屈居佟言之下的意思,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佟言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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