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要你说!?”
    胡亥一时间看热闹给逗笑了,这些小君子,不是蠢便是坏,又蠢又坏还来找茬儿,岂不是上赶子给人解闷儿?
    胡亥多看了一眼章邯,这章邯看起来不争不抢,没脾没性,但骨子里其实是带刺儿的,一不小心便会扎了手。
    小君子们不干了:“章邯,你算甚么东西!真是物以类聚,人与群分,你看看你的好弟弟,都落草为寇了!呸,真是给咱们雍城的老秦人丢脸!”
    章邯温柔的脸色瞬间落下来,眯起眼睛道:“你说甚么?”
    “怎么?还不让旁人说?”
    “你弟弟落草为寇,做了贼子,骨子里都是贼腥味儿!你是他哥哥,同样粗鄙不堪!”
    “粗、鄙、不、堪!”
    章邯双手握拳,胡亥清晰的听到了章邯骨节的咔吧做响声。
    胡亥眼眸灵光的转动起来,里面闪烁着光彩,章邯乃是大秦名将,若是自己可以出手拉拢,说不定以后还能多一座靠山,有利无弊。
    且章平嘴上说与哥哥不对付,其实私底下便是个兄控,若自己能为章邯解围,也算是送给章平一个人情。
    “大胆!”胡亥脆生生大喊一声,举着鸡腿,直接从户牖翻出来,站定在众人面前。
    他一声高呵,加之“陛下最宠爱的小儿子”头衔加成,那些小君子们一看,登时被唬住了。
    “幼、幼公子?”小君子们诧异,胡亥怎么在这里,不是合该在庆功宴上么?
    胡亥大马金刀的走过来,握着鸡腿指向那些小君子:“你们竟敢骂本公子?”
    “幼公子,我们没有啊!”
    “还想狡辩!”胡亥叉腰道:“你便是骂了,本公子听得清清楚楚,你说人与类聚物以群分,本公子与章平哥哥八拜之交,结为手足,章平哥哥的哥哥,那便是本公子的哥哥,你们骂章邯哥哥粗鄙不堪,岂不是骂本公子粗鄙不堪?”
    “这……这……”小君子们慌了。
    胡亥将胡搅蛮缠继续发挥到淋漓尽致,哇的一声光打雷不下雨的哭起来:“你们骂我!哥哥有人骂亥儿,亥儿要闹啦——”
    第24章 茶里茶气
    “亥儿要闹了!”
    胡亥胡搅蛮缠的嚎哭起来,小君子们瞬间傻了眼,谁也没料到事情竟如此急转直下。
    小君子们生怕胡亥这般嚎哭,会把宫人引来,届时真真儿是有理说不清,赶紧道:“幼公子,您、您别哭了。”
    小君子们本想上前安慰一番,刚踏上一步,胡亥突然瞪大眼睛,指着他们,“吧唧”将大鸡腿往地上一扔,道:“你们干甚么把我的鸡腿打掉?”
    “啊?!”小君子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胡亥白皙的手指指着地上的鸡腿,道:“你们扔了本公子的鸡腿儿!”
    “幼、幼公子……”
    “我们没……”没有啊!
    小君子们还没来得及说完,胡亥“哎呦”一声惊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象征性的踢腾了两下小腿子,双手揉着眼睛,嚎啕大哭:“呜呜呜呜——你们扔了我的鸡腿,还推我!好疼呀!我要闹了!我要闹了!”
    “幼公子!我们没推你啊!”
    “正是啊幼公子,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推您啊!”
    “幼公子,要不然您先起来,地上太冷了……”
    胡亥撇开小君子们的手,胡搅蛮缠的道:“你们还拽我衣领!呜呜呜呜……来人啊!来人呀!有人欺负本公子!呜呜呜呜……”
    今日是泰山封宫庆功宴,宫人们忙忙碌碌,走来走去,这面儿动静如此之大,好几个宫人早就听到了动静,因着不知发生了甚么,所以没人敢上前看热闹,突听幼公子的呼喊之声,寺人、侍女、侍卫哗啦一下子冲了过来,将那些小君子团团的围起来。
    “幼公子!幼公子您这是怎的了?”寺人们连忙前去搀扶胡亥。
    胡亥不叫他们扶,执意坐在地上,双手揉着眼睛,还是那副光打雷不下雨的模样,哭咽道:“呜呜呜!他们、他们骂我,咒骂本公子粗陋不堪!呜呜呜……还打掉了我的鸡腿儿,又、又推我!好疼,好疼哦……”
    “我们没有!幼公子,你怎么能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小君子们急了。
    胡亥指着他们,道:“看,还恐吓本公子!”
    寺人们登时没了主意,谁不知晓胡亥乃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小儿子,便算是幼公子作天作地,那也有作天作地的本事,如今小公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哪成啊!
    寺人连忙道:“快!还愣着做甚么,去燕饮大殿,通传陛下!”
    “是是!卑将这就去!”
    泰山封宫,燕饮大殿。
    歌台暖响,推杯换盏,羣臣互相恭维着,说着场面客套话,无论是旧派还是新派,无论是儒派还是法家,一个个看起来都像是多年的老友,毫无芥蒂隔阂。
    就在这欢声笑语之中,一个虎贲将士跌跌撞撞的冲入大殿,咕咚跪在地上,禀报道:“陛下!不、不好了!”
    羣臣立刻慌张起来,丞相王绾道:“可是六国还有叛军余孽?”
    “不、不是。”虎贲将士摇头道。
    扶苏心中奇怪,此次谋划破坏泰山封禅的六国余孽已经被抓的一干二净,按理来说,合该没有问题才是。
    扶苏道:“那是何事?”
    “是幼公子!”
    “亥儿?”扶苏心头一紧:“亥儿怎的了?”
    虎贲将士回禀道:“回陛下,回长公子,幼公子不知为何,与几位小君子起了冲动,幼公子好似被……被小君子们打伤了。”
    “甚么!”
    嘭!扶苏一拍案几站起身来,急匆匆拱手道:“君父,儿子想去看看幼弟。”
    嬴政眯了眯眼目,道:“朕与你同去。”
    于是好端端的庆功宴,戛然而止,嬴政带领着文武百官,离开燕饮大殿,浩浩荡荡的往胡亥下榻的宫殿而去。
    “呜呜呜呜——”
    “呜呜呜好疼啊……”
    “哥哥,亥儿好疼啊,呜呜呜有人欺负亥儿……”
    扶苏大老远儿的,便听到了幼弟的哭声,这一哭,可把扶苏的心窍都哭碎了,想当时胡亥被叛军追杀,被叛军挟持,都未曾这般嚎啕大哭,亦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哭成这个可怜儿的模样。
    “呜呜呜……”胡亥光打雷不下雨,一抬头,便看到了浩浩荡荡的人群,全都来了。
    扶苏顾不得甚么,走在最前头,连忙将坐在地上的胡亥抱起来,这天气虽然转暖,却偶尔乍寒,幼弟身子如此娇弱,怎么能坐在冰冷的地上呢?
    “亥儿,哥哥来晚了。”扶苏抱着他,根本没有察觉胡亥在假哭,连连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亥儿不哭不哭,没事了,别哭。”
    【心疼你的兄长扶苏】
    【心如刀绞的兄长扶苏】
    “呜呜、呜呜呜……”胡亥装模作样的靠着扶苏的肩窝,一瞥眼,正巧与便宜爸爸嬴政四目相对。
    胡亥:“……”
    “哇——呜呜呜!!”胡亥总觉得嬴政的眼神可以洞悉一切,哪里还敢偷懒,更加卖力的嚎哭起来,把小脸蛋埋在哥哥的肩窝上,委委屈屈的控诉:“哥、哥哥……亥儿……呜呜……亥儿的大鸡腿,被他们、他们打掉了!”
    小君子吓得哗啦跪了一片,磕头道:“陛下明鉴,长公子明鉴,小人们不敢啊!不敢啊!”
    “呜呜呜……”胡亥小白手一指,又道:“他们不止打掉我的鸡腿,还打我,把我推倒在地上,亥儿的屁股都摔疼了!这些……呜呜这些亥儿也都忍了,可是……可是他们还、还骂哥哥,骂君父!”
    小君子们面无人色,连连摇头:“没有啊!小人们怎敢咒骂陛下与长公子?”
    胡亥理直气壮:“有!你们就是有!你们方才是不是咒骂章邯哥哥来着?说他粗鄙不堪,又说物以类聚人与群分,那我与章邯哥哥亲近,岂不是也被你们骂成粗鄙不堪?那我平日里又最与哥哥和君父亲近,如此一来,我们都是一类、一群,你自然也骂了哥哥与君父!你就是骂啦!”
    “这、这……”小君子们想要狡辩。
    章平就在这次庆功宴的人群中,他虽然落草为寇,但其实本就是雍城老贵胄,加之这次帮助扶苏有功,可是大功臣之一。
    他听说章邯被小君子咒骂,立刻挤出人群,黑着脸道:“哥,他们骂你了?”
    章邯没想到事情闹得这般大,道:“无妨。”
    “甚么无妨!”章平是个暴脾性,才不会像章邯那么能忍,冷声道:“他们还骂你甚么了?”
    章邯本想说,没有再骂甚么了,小公子来得及时。
    哪知道胡亥调油加醋的道:“他们骂得可难听啦!说章邯哥哥有个落草为寇的弟弟,说你是贼子,没本事,还说满朝文武都要贼子来救,也是可笑呐!”
    “我们没有啊!”小君子们这下子可是有理说不清了,谁叫他们遇到了如此会调油加醋的胡亥?
    羣臣一听,还有自己的事儿?一个个脸上都是无光。
    胡亥委委屈屈的又道:“君父、哥哥,亥儿私以为,小君子们咒骂亥儿都没甚么,谁叫亥儿没甚么本事,不像哥哥那般聪敏,不像君父那般英明呐?都是亥儿无能,活该被骂!”
    胡亥来了一招以退为进。
    【更为心疼你的兄长扶苏】
    胡亥茶里茶气的又道:“但是……但是他们不能骂君父,不能骂哥哥呀!君父与哥哥,都是亥儿最最最——最重要之人,亥儿决计忍不了。”
    “再者说了,”胡亥满口大道理:“章平哥哥此次剿灭六国余党有功,都是诸位羣臣亲眼见证的,若是没有章平哥哥,亦不知六国余党要逃窜多少,而小君子们出言不逊,羞辱有功之臣的兄长家人,这……这岂不是寒了人心?往后里谁还敢有功,但凡有功,便要被旁人编排指责,心里该多难过呀!”
    小君子们急得面红耳赤,连连叩头:“陛下!陛下……”
    嬴政终于开口了,幽幽的道:“依亥儿之意,该当如何处置?”
    胡亥摇头晃脑,老神在在的道:“小君子们出言不逊,虽只是口舌之争,但言辞舆论,乃是立国之本,所以惩戒还是要有的,便不如……小惩大诫,令章平亲自动手鞭笞,打个十几二十鞭子,也便罢了。”
    “十……”
    “十几二十!?”
    小君子一晃,差点倒在地上,要知道军营中三十鞭子,一条命也便去了,二十鞭子那不得去了半条命么?虽这里不是军营,可章平乃是武将出身,和军营中的鞭笞又有甚么区别?
    “饶命啊——陛下!陛下饶命啊!”
    嬴政轻飘飘的扫视了一眼众人,道:“朝堂之中,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嘲笑的嘲笑,诋毁的诋毁,风气是愈发的污秽了。”
    他说着,似有若无瞥了一眼丞相王绾与廷尉李斯,继续道:“连稚子都懂得的道理,你们作为臣子却不懂,着实可悲、可叹……今日正好,便如同亥儿所说,小惩大诫,都涨涨记性罢。”
    “陛下教诲,臣诚惶诚恐——”
    嬴政分明是在敲打,羣臣拜在地上,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自然无人给小君子们求情。
    嬴政挥挥手道:“章平,你来鞭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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