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咆哮着,吐着泡沫,一口咬住崖壁下的那滩礁石。
    正在礁石间奔跑的噜噜被浪头冲了一个踉跄,向下歪去。他顺势半蹲下来,四肢并用,紧紧抱住身下的礁石。
    海浪没有给噜噜任何起身的机会,浪头一个接一个,一个大过一个。噜噜如同寒风中悬挂枝头的最后一片落叶,面临随时被卷走的危险。
    噜噜只觉得全身冰冷,一波接一波的海浪让他有一种正在海里飘荡的错觉,几欲放弃抵抗。好在每到这时,手指触碰下的坚硬石块总会提醒他目前的处境,让他清醒过来。
    耳边不间断的巨大的海浪咆哮声,一下一下地冲击噜噜的精神防线。随着时间的推移,噜噜觉得脑袋里也响起了海浪声,精神渐渐恍惚起来。
    一个同样黑漆漆的带着笑容的小脸蛋骤然在脑海中闪现,噜噜一惊之下,脱离了迷蒙的精神状态。他下意识地伸手朝后摸去,然而还没等他的手指触碰到筐口,海浪就将他卷下了礁石。
    在掉入海水的那一刻,脑海里的那张笑脸忽然变得着急而痛苦起来,嘴巴急速地一张一闭,发出无声地呐喊。
    是、是在喊我!
    噜噜瞪大眼睛,咸涩的海水烧灼着他的眼睛,从他的鼻子、嘴巴、耳朵灌入体内,让他的身体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
    是在喊我!
    噜噜的四肢快速摆动着,脑袋努力向上伸去。
    妹妹在等我!还有这些食物!如果没有这些食物的话,他们会抓走她的!
    翻滚的海水一会儿将噜噜推入海底,一会儿又将他撞向礁石。
    噜噜努力着,试图与这自然伟力抗争。然而身上碰刮到尖锐石刺产生的伤口越来越多,脑袋依然迟迟伸不出海平面,肺里因为缺氧产生巨大的痛楚越来越炽烈。
    噜噜的体能在丧失,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正在走向尽头,就像头顶的那片光亮,正在慢慢变暗。
    不要!
    他张大嘴巴,然而猛灌进来的海水根本不给他发出最后一声呼喊的机会。
    啪!
    亚瑟的大手像抓起西瓜一样,抓住噜噜的脑袋,带他钻出海平面。
    亚瑟讨厌下暴雨,在这种天气,他的脑袋总会像被扎进一亿根针一样难受,心脏像被剁成成肉酱那么痛。这种时候,唯有温暖的炉火和可口的食物能缓解一下他的痛苦。
    不过,他还是被威廉他们说服了。
    讨厌的小孩子。
    亚瑟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红通通的如同恶魔。眼周的青筋根根爆出,粗壮而翻着青色的经络交织在一起,让人看了心中发憷。
    “亚瑟,你快跑!”
    “亚瑟,跑!”
    “跑!”
    ……
    “亚瑟,你该死!”
    “亚瑟,死!”
    “死!”
    轰鸣的波浪声似乎变成了一声声呼喊,这些呼喊交织在一起,时强时弱,时而像是一种声音,时而变成了数不清的声音。
    暴怒、伤心、悔恨、欢愉、满足、平和……数种相似的相反的感情杂糅,跟着波浪的节奏一遍遍冲击亚瑟。
    男人、女人、老人、孩童、胖子、瘦子……一个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渐渐浮现……
    “啊!”亚瑟咆哮起来,想要将种种令人难受的情绪吼出去。
    “似乎是亚瑟的声音。”
    上方,三个小小的身影在暴风雨中蹒跚前进。他们手拉着手,时不时伸出脑袋探向下方的海面。
    “在哪里?”威廉看向刚刚说话的小托马斯。
    “我也听到了,应该是在前方不远处。”被两个男孩夹杂中间的桃瑞丝说道。
    “在那里!”小托马斯指着前方一个黑漆漆的小点。
    “那似乎是礁石?”
    “不是啦,是亚瑟!”
    “好了,你们先别吵,我们再走近一点看看就知道了。”桃瑞丝劝住时不时就要起争执的两人。
    三人继续在凹凸不平且滑溜溜的石块上向前走。等走到疑似亚瑟的小黑点上方时,他们一个个猛地瞪大眼睛。
    一个直径在三米左右的绯红色半透明圆圈隔开了周边的海水,亚瑟悬在半空中,噜噜歪倒在他脚边。
    绯红色的血气不断从亚瑟的身上释放出来,维持住那个圆圈。不过,他本人却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亚、亚瑟?”威廉小声呼喊道。
    “笨蛋!你那么小声,他怎么可能听到。”小托马斯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一下威廉,随机朝着下方大喊道:“亚”
    他刚刚发出半个音节,就被威廉死死捂住嘴巴。
    “笨蛋!你没看见亚瑟状态不对吗?你想害死他吗?”威廉小声而严肃地说道。
    小托马斯眼睛转了转,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等到威廉拿开手,小托马斯也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小声回问道:“亚瑟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威廉苦着脸。
    “我、我知道。”桃瑞丝在一旁小声道。等两个同伴把脸转过来后,她又有些犹豫,道“其、其实我也不太知道。只是偶尔听到过,亚瑟这种情况好像叫、叫做……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
    威廉和小托马斯对视一眼,然后又将目光重新投向桃瑞丝。
    “那,怎样才能让亚瑟不再走火入魔?”
    桃瑞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毫无办法。
    几人不知道该如何帮到亚瑟,只好决定先把他们弄上来。但是到底怎么弄上来,他们又开始犯难。
    “桃瑞丝!”威廉忽然用炙热的目光看着她。
    “什、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亚瑟他们就有救了。”威廉定定看着桃瑞丝,脸上满是期待。
    “我、我不太确定。”桃瑞丝低着脑袋。
    小托马斯看看威廉,又看看桃瑞丝,不懂他们两人在打什么哑谜,急道:“你们在说什么呀?怎么桃瑞丝愿意,就能救亚瑟他们了?”
    “放心吧,小托马斯是个可靠的人,他不会乱说的。”威廉向前走了两步,满脸诚恳道。他的面颊几乎贴到了桃瑞丝的额头。
    “我不是害怕这个,我只是不太确定,我能不能控制住这么强大的水流。”桃瑞丝抬起脑袋,面颊有些泛红。
    “可以的,我相信你。”威廉微笑道。
    “你们别在那打哑谜了,那个泡泡快不行了!”小托马斯喊道,“有什么方法快用吧!”
    亚瑟身上释放出的绯红色血气正在渐渐变弱,那道保护他们的圆圈在海水的冲击下开始震动起来,一副快要破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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