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玥姐,我看见秦王殿下了,他在等我呢。”床上的仙玥忽然低低地,轻柔地发出声音,似乎沉浸在幸福的梦中。
    晨玥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仙玥,你醒了!告诉我,你好好的,是不是?”伸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生怕她的生机消失不见。
    仙玥睁开水雾一般的双眼,柔弱含羞地看着晨玥,似乎有道不尽的闺中密语想要向她倾吐。
    “晨玥姐,你会不会笑话我?我要去找殿下了,他正等着我呢。虽然他对我漠不关心,可我就是知道,他一定在等我。”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坐起身,向门口望去。
    “他一定就在外面,我去找他。”眼中痴柔,神志模糊。
    晨玥睁大了泪眼,看着仙玥空无一人的眼睛,心中莫名地慌乱:“仙玥,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你清醒一点。”用力地摇着仙玥的肩膀,想要把她摇醒,不要沉浸在自己的幻觉之中无法自拔。
    仙玥的脑子被晨玥轻轻摇晃得清醒几分,眼光中有了一丝焦距。目光飘移,从门口转向晨玥的脸,又从晨玥的脸转向自己手中的剑。
    “啊!血!有血!”仙玥忽然惊恐地大叫,将月冥剑扔向床尾,自己向床头蜷缩。
    “仙玥,不怕,没有血,什么也没有。”晨玥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子,轻声安慰着。仙玥受秦王那一掌不会致命,但她刺秦王那一剑足以摄取她全部的灵魂。她不能让仙玥想起那肝肠寸断的一幕。
    蜷在晨玥怀中,仙玥渐渐停止战抖,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身子恢复柔软。
    “晨玥姐,我想喝水。”轻唤出声。
    “好,我去给你倒水,你先躺下。”晨玥轻轻扶她躺下,轻柔地抚了一下仙玥的头,起身走向不远处的桌子。
    倒了一杯茶,转过身,忽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茶杯跟着摔落在地。“仙玥,你做什么?不要!”飞一般扑了上去,可是,已经晚了。
    “我要去见殿下,向他陪罪。”仙玥轻柔地说着,将月冥剑的剑尖狠狠地刺进自己的心口。
    “不要,仙玥,你这是为什么?”晨玥扑上仙玥的身体,已经阻止不了一切。搂着她软倒的身子,嘶声痛哭。
    “晨玥姐,不要哭,仙玥很快乐。殿下陪着仙玥去上香,轻轻抱着仙玥回府,为仙玥求药。仙玥觉得好幸福。”猛力咳嗽几声,呛得喉头涌出鲜血,却不愿停止诉说。
    “仙玥只想杀了东诗,不想伤害殿下。可是仙玥却杀了他,仙玥这就去见他,去向他陪罪。殿下,一定会原谅仙玥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最后再没有了声息。嘴角挂着笑容,就这么去了。
    “仙玥,仙玥,你好傻,你为什么这么傻?”晨玥伏在仙玥身上痛哭失声,心如撕裂了一般疼痛。这一切都是为什么?这都是谁的错?
    紫色诡异的密室里,鬼母已经不知吐了多少口血,秦王带给拜月宫的创伤似乎没有平息的趋势,反而更加剧烈地发展下去。仙玥自杀了,晨玥心如死灰。霁玥和其他弟子也都暗自神伤,为自己的姐妹悲痛不已。
    慕清颦临走时与卫子霄谈出的条件,若要救秦王,必须撤兵。虽然解了拜月宫一时之危,但拜月宫的所在已经暴露,早晚会被官府查办,一网打尽。
    鬼母盘膝坐在软毯上,心思澎湃。她必须放弃月冢,将拜月宫的总舵转移到其他分舵去。临走,她也绝不会轻易妥协退让,她要让荣康,让秦王彻底地痛彻心扉。
    “晨玥,你的恨意还在吗?”鬼母牙关紧咬,忽然问道。
    晨玥倏地抬头,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望着师父看了许久,终于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晨玥恨,好恨。恨越凌羽,恨他夺走了仙玥的心,夺走了仙玥的生命。”每说一个字,都增长一分恨意,直恨得浑身战栗,不能自己。
    “好。本宫给你一个为仙玥,为你自己报仇的机会。你跟我来。”鬼母轻轻起身,任由晨玥扶着,慢慢走到密室背后。
    在墙上某处一按,密室里一面墙忽然旋转,露出另一个更加隐秘的密室。
    晨玥从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间密室,脸上现出惊讶之色,却没有出声,扶着鬼母走了进去。
    密室里一阵冰寒扑面而来,竟然越走越是寒冷。走到最后,幽暗的灯光下,一片白雾缭绕。隐隐约约可见一抹白色的幔帐飘摆,雾气就是从那幔帐的床上升腾起来。
    走近床边,鬼母一直没有出声,晨玥定睛看去,这才发现幔帐里是一块巨大的冰床,寒冰之气正是从这个冰床散发出来,弥漫了整间密室。
    再看冰床之上,竟赫然躺着一个人体,隐隐约约看不起面目,却可以看出是个女子。这女子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晨玥心中无数的疑问骤升,却不敢问出来。
    鬼母走上前,轻轻掀去幔帐,让冰床上的女子真实地展现在晨玥眼前。
    看清楚冰床上女子的容貌,晨玥惊得张大了眼睛,嘴轻轻张开,竟然忘记了说话。这女子,这女子竟然是东诗!她,她怎么会躺在这里?她不是被秦王救走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一定非常惊讶吧?当本宫第一次看见东诗的时候,本宫也非常惊讶。这个女子不是东诗,但她与东诗长得一模一样。连本宫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鬼母走到冰床边坐下,伸手拿起那女子的手腕,摸上她的脉搏。
    “她是本宫一年前从京城带回来的。当时本宫正从醉霞山下经过,发现她躺在杂草丛中。身上穿着嫁衣,似乎是从悬崖上跳下来的。本宫也是一时兴起,便将她救了回来。这一年来,她就像一个活死人一样躺在这冰床上,有脉跳,却没有意识。”
    晨玥静静地听着鬼母的讲述,神情从震惊转为不安,疑惑还是萦绕在脑海中。这个女子是一年前嫁人时跳下悬崖的,东诗也是在一年前嫁入秦王府的。这个女子和东诗长得一模一样,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东诗?还是,这女子是真正的东诗,而现在守在秦王身边的,是谋害了真东诗,替她嫁给秦王的冒名女子?
    “你不要猜疑,这真真假假已经与你我毫无意义。不管她是不是真的东诗,秦王也不可能回到你的身边,而你的恨意,也不会因为东诗的真假而减弱半分。本宫带你来见这个女子,是另有一个目的。”
    鬼母站起身,走到一处架子旁边,从其中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赫然放着一颗泛着绿光的珠子。她轻轻将珠子取出,走到那女子身边。伸手掐住她面颊,迫她张口。将那绿色的珠子喂入她口中,珠子入口即化,融入那女子体内。
    轻轻扶起那女子,在她后背推拿几下,然后又令她躺倒。那女子还是毫无生气地躺在冰床上,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鬼母又坐回冰床,低头看着她许久。忽然,头也不抬地说:“本宫命你,带她进京去,以东诗的身份接近荣康皇帝。然后,杀了荣康帝。事成之后,马上把这女子杀了,毁尸灭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不是东诗。”
    嘴角慢慢勾起,她要让荣康死,让世间所有人憎恨东诗,让卫锦欣痛不欲生。
    晨玥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杀皇上,她也不敢细问。但,只要能为仙玥报仇,能令东诗生不如死,无论什么事,她都愿意去做。哪怕是,让她去死,她也毫不犹豫。
    东诗安静地躺在凌羽身边,躺了一天一夜。任何人进来劝她,都被她赶了出去。她不要外人来打扰她和凌羽最后的安宁,她要清清楚楚地感受这最后的宁静。以后到了地下,她也会这样幸福地回忆这片刻的温馨,不会感到寂寞,不会害怕。
    “凌羽,你冷吗?我为你取暖吧。”轻轻将手臂环上凌羽的胸膛,想要温暖他冰冷的身体。
    再安宁的夜也有结束的时候,是该走的时候了。轻轻抬起头,注视着凌羽微阖的双眼,长长的睫毛遮盖了一切光华,也遮盖了东诗看向他心底的道路。
    东诗并没有因此而沮丧,失望。她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去追随凌羽,跟他走遍地狱或者天堂的每一个角落,不管他对自己如何,她都是幸福的。
    将头轻轻枕在他肩头,幽幽叹息:“连就连,你我相约到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凌羽,我不让你等我三年,你等我一会儿就好。”
    拥着凌羽的手轻轻移开,取出藏在腰间的鱼肠,那是凌羽送给她唯一一件礼物,她要用它去见他。
    拔出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心中一片坦然。抬头望向凌羽的眼,嘴角勾起笑容:“凌羽,你说奇不奇怪,从前我最怕死的。想着方法让自己能够活下去,坑蒙拐骗偷,什么事都干了,却活得这么窝囊。现在,我就要死了,可是却觉得最幸福的就是现在。我居然不怕死了,而且,还想死得更快一些,好早些下去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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