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酥衣的声音很轻,她的面色亦是柔缓。方才几人在对峙时,她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仿佛这件事从头到尾与她没有丝毫的关联。
    见她开口,众人转过脸去。
    只见她的眸光轻缓,平淡地落在赵夫人的脸上。
    郦酥衣未开口,却如此清晰地看见赵夫人的面色——一点一点地,变得苍白。
    她在害怕。
    树影落在郦酥衣的衣裙上,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身前女子的眉目,清楚地审视着对方眼中的神色。
    一点点地,
    一点点地。
    紊乱、慌张
    郦酥衣忽然一笑。
    她与赵夫人身量相当,往日碰面都是平视,而如今,对方却微微仰着头、仰视她。
    美人慢条斯理地垂眸,静静打量着赵夫人。郦酥衣唇角的笑意恬淡,眼中隐隐有思量。
    对方这是在,向自己求饶么?
    她敛去笑意,转过身,迎上沈顷目光。
    月辉袭下,落在她乖顺的乌发上,美人声音婉婉:“世子爷上,不关赵姐姐的事的。”
    赵夫人一震,不可思议地抬头。
    郦酥衣站在沈顷身侧,男子目光垂下,望向少女时,原本凌厉的神色竟变得有几分柔和。
    沈兰蘅又如何不知对方的玲珑心思,只是有些惊讶:“真的么?”
    只定郦酥衣一人之罪?
    少女仰面,轻轻点头。
    夏氏已跪在地上,瑟缩不已。
    转瞬间,便听沈顷道:“夏氏意图谋害世子爷嗣,大逆不道,心肠歹毒即日——褫其封号,打入冷宫。”
    “世子爷上!”
    只一声,地上之人猝然发出一声恸哭。赵氏唯恐此事也将自己牵扯进去,忙不迭朝身后指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照着世子爷上的话去办?”
    夏氏哭天抢地地被人拖走,赵夫人惊魂犹未定,心惊胆战地朝男人唤了一声:“世子爷上”
    沈顷神色恹恹,摆了摆手。
    “都退下罢。”
    “喏。”
    赵氏抚了抚胸口,方欲撤下,又听到一声:
    “郦酥衣一人留下罢。”
    她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待人都走光后,沈顷的面色似乎才缓和了些。少女仰面,一双眼静静地凝视着她。
    平淡无波。
    她就这般孤身一人地站在这里,安静、恬淡,目光中没有多余的欲望,就这般不争不抢。
    玄青色的袍子被风吹得微摆,他的心思亦是飘摇。
    “身子不舒服吗?”
    少女点点头,而后又轻轻摇了摇头。
    “晚上用完膳后一时头晕,劳烦世子爷上挂念,妾身的身子已经好许多了。”
    他轻轻“哦”一声,又想起方才的事来。
    “你方才”
    “世子爷上是不是要问,妾身为何不要世子爷上去定赵夫人的罪?”
    诚然,男子点点头。
    郦酥衣抿了抿唇,眼中似有一层薄薄的笑意,“世子爷上呢?若是妾方才同世子爷上说,郦酥衣是受了赵夫人的指使,世子爷上还会责罚赵夫人、也把她打入冷宫吗?”
    果不其然,沈顷面色稍稍一顿。
    头顶一袭皎皎明月,女子的眸色也如月色般清明温柔。
    候了半晌,男子还是无言,美人又是缓缓一笑。
    笃定而道:“世子爷上不会。”
    沈顷抬眸。
    “夏氏只是一介美人,家族出身都不高,而赵夫人却是灵川赵氏一族的长女。换言之,罔论赵氏,她身后还有李氏一族,不到万不得已,世子爷上不会动她。
    “世子爷上,您登基未久,前朝势力又甚是稳固。世子爷上不是不敢动,而是不能动。”
    她的声音轻悠悠的,恍若一道风,卷起了男子眼底的墨色。
    郦酥衣温柔上前,“所以世子爷上,您要委屈妾身。”
    沈兰蘅的眸光微微一晃。
    “因为妾身身后没有势力、伶仃无依。即便妾说了,今日便是赵夫人要给妾灌避子汤——或许更甚,哪怕有一天她们要除掉的并非妾腹中胎儿,而是妾的命,她们逼着世子爷上要妾死”
    不等她说完,男子忽然上前,止住了郦酥衣的话。
    “别说了。”
    他伸出手,轻轻压在少女唇上。
    “你不会死。”
    “妾会,”萧妧唇上是鲜艳的口脂,些许染在男子的指腹上,女子张了张唇,忽然咬住他的指尖。
    男子身形随之一顿。
    她道:“妾会死,有一天,妾会离开世子爷上。或是被送去楚国,或是被送去燕国,或是”
    萧妧眼中的光亮一暗。
    “或是,永远地离开世子爷上。”
    晚风拂过,月色落在她清澈的眸中。沈兰蘅看得心痛,连忙又将手指抽出,将她的唇死死按住。
    “不会,”他坚定道,“本世子说不会,就是不会。”
    “你不会离开本世子,无论其中有何人在阻拦。”
    口脂的颜色鲜艳而魅惑,让人忍不住去采撷。
    “本世子发誓。”
    他忽地一垂首,轻轻咬住女子双唇,声音也变得有几分低沉。
    “谁若是拦,本世子便贬了他;谁若是想要你的命,本世子就先要了他的命。”
    男子双唇轻轻覆在她的唇上,将那一抹艳色慢慢吞噬干净。
    萧妧微怔。
    又闻他坚定而道:
    “本世子保证,本世子不会让你再颠簸流离,不会让你再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沈兰蘅的语气逐渐加重,嘴上的力道也一寸寸、愈发加重。
    萧妧吃痛,轻轻“嘶”了一声。
    趁着她吐息的瞬间,他突然一下子侵入。萧妧还未来得及反应,对方竟一下子侵占了她的唇齿。这一回,他的动作不似先前那般青涩,反而还带了暴躁的气息。女子骇了一骇,转瞬间便闻到一阵血腥味。
    他竟
    把她的唇咬破!
    郦酥衣惶惶往后退了半步,沈顷又岂肯饶过她,紧紧地逼着她,直到她的身形完全抵在树干上。
    肩头一沉,他又按住她的肩膀。
    她的呼吸发乱,眼中似有惊惧之色,想一只误入了密林的小鹿,看得人心头发软。
    没来由的,他的眸光又一寸寸柔软了下去。
    沈兰蘅捧起少女的脸,借着月光,他完完全全地看清了自己在她唇边留下的痕迹。美人的下唇微微发肿,唇边更是蹭上了一些口脂,鲜红得不成样子。
    一红一白,与她莹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子眼中却无任何歉意,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少女的脸颊,一点点地、轻轻地,让她抵在身后的树干之上。
    忽地一道夜风吹过,树影舞得妖冶婆娑,直直照入沈顷眸中,映得他的目光隐忍地晦涩。
    少女楚腰纤柔,身形娇软。
    他心思如潮。
    让他忍不住低下头,再次惩罚性地,咬了咬她的嘴唇。
    “以后不许再说胡话了,知道了吗?”
    黑云倾压,周遭风声愈大,也将人身上吹刮得愈发寒冷。冷风侵袭着少女孱弱的身段,于她正前之方,长襄夫人一改面上慈祥之色,冷声质问她:
    “你说不是你,可你既不说在场的还有何人,又不说自己为何晕倒在此处。前些日子我便一直想问,你瞒着府里人鬼鬼祟祟跑到万恩山究竟是为了何事,今日你若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这三十三道鞭刑,你可就真是挨得不冤。”
    疾厉的风声与对方的话语一同袭来。
    “你这般委屈,那便同老身说说,若那婢子真不是你杀的,在场的除了你,究竟还有谁?!”
    “是啊,夫人。您说说,昨日还有何人在场?”
    “对啊,究竟还有何人在场……”
    罔论老夫人怎么说,一直伺候郦酥衣的婢子玉霜也了解她的脾性,世子夫人性子温软,怎会行如此残忍之事。
    她忍着上前的冲动,一双眼望向郦酥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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