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徐东北,是介于大体来讲很默契、常斗嘴的同事与朋友之间。
    至于大军刘云二国秦淮丁宁等等,他们对她都特别好,但起因是她是陆修远的妻子,很多话题无从提起。
    夏羽不同,虽然也是因为陆修远才结缘,相处时相互的真诚善意都是自发的。
    雁临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情形,但自身而言,友情的温暖与亲情恋情不同,有些话只有在好朋友面前,才可以无所顾忌的倾诉,于是,烦恼会消减,快乐会加倍。
    转过天来,雁临给三伯母送去针织毛衣的设计图,共十二张,至于每种款式各做多少,三伯母自己看情形决定。
    接下来的日子,她要全力应付学校的模拟考,和一日日趋近的预考。
    说起来,已经没有压力、不自信可言。
    搁置年月再久的知识,长时间反复重温,加上不厌其烦地听、看、背、写,记忆都会慢慢复苏,恢复到曾经最好的状态,等到两相里融会贯通后,不难逐步超越。
    雁临现在恰好到了步步超越前世自己的状态。
    这让她很兴奋,学习的积极性更大,每晚都要陆修远催促几次才肯离开书房。
    他催促只是不想她睡眠不足本末倒置,一起睡下后就熄灯,拍抚着让她快些睡觉。
    生理期如此,随后亦如此。
    雁临喜闻乐见。
    早起没精神,打着瞌睡复习功课的感受,相信是每个备考的人都痛恨的。
    可是,之前的时光,说频繁过度和谐也过度都行,她担心他对过大的反差有意见,问要不要短期内定个多久一次的时间表。
    陆修远却睨着她,说定好时间算怎么回事儿?好像完成任务似的。得了,你放心忙你的,往后我找补的时候别喊累就成。
    雁临听了只有高兴的份儿,认认真真地说到时候一定不喊累,好好儿补偿你。心里则在想,到时候,说不定您老人家已经对这码事失去兴致。
    要真是那样……
    雁临拒绝胡思乱想。她总不能为了这码事,想尽办法地缠着他吧?
    就算他不嫌闹腾,她也嫌丢人,根本没法儿面对自己那种。
    所以,一码归一码是最好。
    预考前的两次模拟考,雁临终于喜笑颜开:两次一样,拿了第一名,而且分数与第二名拉开明显的距离。
    陆家见她眉飞色舞,想到她先前孩子气的担心,实打实地笑了一阵子。
    他们所不知的是,雁临在学校的优异成绩,引得一个人咬牙切齿,难受得如百爪挠心。
    .
    不论是星雅的专业设计秋雁临,还是陆修远的媳妇儿秋雁临,在黄石县早已成了一举一动备受瞩目的存在。
    况且,县城高中在校生,本地人、十里八乡的是绝大多数,因父母工作变动转校过来的屈指可数。
    高考在即,每个教职工、备考生都特别关注,哪个回到家里都少不了念叨念叨模拟考试的前三名。
    雁临插班时就是学校最轰动的事,随后考试成绩都那么好,家长一部分猜想是秋雁薇长期辅导的结果,一部分则猜想雁临早已得到高三老师不遗余力的帮助——毕竟人家又要做事业又要忙功课,加上本就是大学生的小堂妹,学校寄予厚望给予迁就本就是很自然的事。
    倒是没多少人归功于陆家,因为众所周知,老爷子是数学界的翘楚,老太太是建筑名家,他们再出色,能辅导的科目也有限,尤其语文历史政治那些,难道还能变戏法似的,把知识全塞到孙媳妇脑子里?
    反正不管怎么想,结果都是秋雁临这人不是一般的聪明且努力。说到底,不管谁怎么帮她,那不都是有时有晌的,得到的帮助再多,也不会超过在校生。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王萍经过短暂的挣扎犹豫,最终还是选择留下来。
    回到家,父母倒是不会说她什么,却要时不时与钱娜娜碰面,难听的话得一车一车地往她耳朵里灌,比起过那种日子,她情愿赌一口气。
    她上次回家时,除了说定投资的事,父母单独给了她八千块钱,让她要么买要么租一套像样的房子,照顾好自己的衣食起居。
    糟心的日子里,她连花钱的心情都没有。租房、日常开销都是用自己存的零花,没动那笔钱。
    服装业没得做,没关系。餐饮发家的不止舅舅,她家里也是。她选个餐馆投资,总不会还有人拒绝吧?那些小作坊的人总没条件天天下馆子,跟餐饮业的人细说她的事。
    餐饮她也没经验,却可以随时向父母求助,他们赚钱的经验,瞒谁也不会瞒着她。
    事实证明,王萍这一次的决定还算正确。
    她很快找到一家有好厨艺然而周转资金紧缺的餐馆,投入五千块钱,年底就能拿五成分红,她需要做的,只是看看收支账目、在柜台收钱,还得看她有空没空。
    为了分成的钱更多,她把父母最拿手的招牌菜搬过来两道,亦完全奉行他们给的建议。
    花了十来天而已,餐馆的生意已是红红火火。
    王萍心情随之大好,自己在住处实在无聊,经常到餐馆站柜台收钱。每次离开前,看账、算今天赚了多少是她的固定节目。
    她觉得,秋雁临在星雅的快乐和成就感,她已品尝到。这让她又一次犯了想当然的毛病:相信自己正用不同的行业复刻秋雁临的成名发财之路,等赚到的钱够多了,完全可以再次跨行,投资比服装业利润更大的行业。
    这年月,不是看文凭,就是看谁钱多,她早晚能用钱压得秋雁临灰头土脸,陆修远迟早会看到她的成功和努力。而有钱之后,再想收拾秋雁临,再闹不出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闹剧。
    正在她完全沉浸在想象中的快乐的时候,听到食客对秋雁临大谈特谈,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每个人都言之凿凿,秋雁临会考入名牌大学。
    怎么可能?
    秋雁临时什么时候插班到高中的?怎么都没人跟她提过?既然已经插班了,为什么还有空到星雅上班?
    而这件事的背后,算不算秋雁临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
    她的大学文凭没了,秋雁临却要去上大学……还有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
    陆修远说过,他要陪秋雁临去上学,看起来要成为现实?
    上大学起码三四年,要是学校不错,秋雁临接受分配,在外地工作,他是不是也要陪着?
    那他妈的她忙碌这一场,不是全泡了汤?
    王萍濒临崩溃。
    连续三天,她频频去邮局,给在外市的父母打电话,也不管别人频频行注目礼,哭哭啼啼。
    “我要难受的活不了了。之前都是因为我,害得爷爷奶奶在县里少了很多门路,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消气。
    “我来县里,想的是知错就改,做成个事儿,再去陆家赔礼道歉,和远哥秋雁临常来常往,这样的话,爷爷奶奶也可以没事来县里,到陆家串门。
    “可现在倒好,秋雁临要考大学,远哥要陪着,一走就得三四年,我总不能追到北京去吧?他们是不是铁了心要为几句话记恨我一辈子?
    “说起来这都不算什么,这一阵,县里只要跟服装业搭边儿的,都把我当笑话说。要说不是秋雁临背后生事整我,打死我都不信,可我只不过是到她的厂里应聘,她把我撵出门了,我都没说过什么,怎么还玩儿这种阴招?”
    不论跟父亲还是母亲通话,她都翻来覆去地说这些。父母的决定是,让她耐心等一段日子,他们会尽快腾出时间,到县城看她。
    王萍的目的很简单:要么再给她一笔钱,让她去北京发展;要么彻底厌恶秋雁临,一门心思为她出气,赶过来给星雅使绊子,要是成功了,秋雁临还想考出好成绩?
    敢做这种事,因为笃定父母对她存着深浓的歉疚。
    他们带孩子疏忽大意,她几岁的时候,被滚水烫伤,到现在腿上还有一大块疤。
    还有一次她不舒服,他们以为是感冒,送到医院时已经发展成肺炎,那次能活过来,算她命大。
    磕磕碰碰受伤生病的阶段结束后,是长期聚少离多。她又深谙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路数,什么事在他们面前都能大事化小,把自己开脱出来。年月久了,他们已经习惯无条件维护、支持她。
    现有的便利条件摆着,她也被逼到了这种难堪的处境,不尝试未免太傻。
    她不好受,秋雁临也别想好过。
    她留在他们周围,秋雁临一定会抱怨数落陆修远,从而开始争吵——哪怕只达到这种效果,她心里也能舒坦些。
    有了父母托底,王萍勉强恢复常态,每天到餐馆转一圈,期间又受了一轮刺激:高考预考开始了,结束了,出成绩了,结果是,秋雁临得了第一名。
    .
    徐东北听说预考成绩后,很为雁临喜悦,但心情也只好了一会儿。鼻炎犯了,又是打喷嚏又是头疼,活神仙也高兴不起来。
    打喷嚏实在耽误事,他去县医院拿药。
    走进门诊部大堂,很意外的,他与李丽改迎头遇见。
    看清楚人,他想直接把她当不存在。
    李丽改却叫住了他,“你来医院干嘛?”
    徐东北扯一扯嘴角,“我怎么就不能来?”
    “挺久没见了,过得怎么样?”
    “还那样。”徐东北随口问她,“你不是在钢丝厂么?谁准你可哪儿晃了?”
    “生病了。”
    徐东北细看她一眼,发现确实脸色很差,“什么病?”
    “胃病。”李丽改说,“有时候吃得太多,有时候懒得吃饭,从陆修远结婚之前,我就开始往医院跑了。”
    “你倒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提那个有主儿的人。”徐东北笑意凉薄,“不管怎么着,你有事儿忙着,挺好,省得干惹人嫌的事儿。”
    李丽改不以为意,“我是忘不了提,你问题是什么?忘不了?现在有主儿没有?”
    “没。”徐东北直言不讳,“找过俩应付事儿的,家里认头了,不再催着我结婚。”
    李丽改忍不住笑了,“这可不是适合出情圣的年代,再说等人家考上大学,一走好几年,谁再怎么着也是白费。”
    “对,有人上学,有人陪着,陪着的那个也是一走三四年,谁要是惦记他,上吊都没用。”
    “甭话里话外的敲打我,我早收心了。”李丽改苦笑,“我又不是只要什么感情婚姻的人,等他忘了我这码事,我能自由活动了,踅摸个各取所需的,结婚出国。”
    “出国到底有什么好?”这是徐东北想不通的问题。
    “没什么好,只是亲眼看看。夏羽说,在国外的好处不少,坏的地方也很多,我总得长长见识,瞧瞧她有没有对我撒谎。”
    徐东北一乐,“祝你心愿得偿。”
    “难得你有厚道的时候,我现在也就这一个盼头了。”李丽改抚了抚胃部,有点儿难受的蹙了蹙眉,又虚弱地摆一摆手,“你赶紧治你那疯病去,我得回厂里。”
    “你才有疯病呢。”徐东北笑骂回去。
    这次见面总归还算愉快。他又不是喜欢可哪儿看闹剧的人,身边的人越过越好,或者越变越好,都是他乐于见到的。
    只不过,这种话要是说出去,估计没几个人相信。
    问诊拿完药,徐东北上车后服用,缓了一阵,舒服了不少。已经时近正午,他开车去了大礼堂,去吃酸辣粉。
    一次和雁临聊起风味小吃,她肯定了他推荐给亲友的煎饼果子之后,向他推荐同在大礼堂附近的酸辣粉,还说搭配着火烧夹肉特好吃。
    说的时候一脸真诚,秋水一样澄澈的眼眸亮晶晶,他觉得她不是夸大其词就是想坑他,却记下了。
    后来发愁去哪儿吃饭时记起来,过去尝了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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