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平常那个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干女儿?
    变了个似的。
    可这感觉只是瞬间,很快她的心就被贪婪、执念和恶毒所覆盖,抛弃了仅有的一点善良和怀疑。
    “既然是如此隐秘事儿,你是好人家的女儿,又是从何处得知?”魏老夫人又问,同时,紧紧盯着小魏氏的脸,生怕错过她一丁点的表情。
    那小魏氏既然筹谋很久,自然早就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算,此时无论面容眼神,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或者心虚。
    “这是老天助我,助干娘,助姐姐。”小魏氏又是一笑,“那次我到城外的庙宇去给姐姐添香油钱,干娘应该记得,就是马车差点翻到路边深沟里那次。”
    第307章 万事俱备
    魏老夫人点点头,确实有这档子事。
    那年雨水大,山路湿滑,连王府的马车都差点翻了。
    “天可怜见,也是姐姐的在天之灵护我,令我幸免于难。但其实那沟里已经有人摔下去了,奄奄一息。我一向心软,就叫人救了。谁知道他是个游医,从越国来的。”小魏氏喘了口气,“虽然他伤的很重,最终也救不活,但是我把他拉了上来,让他能死在温暖干净的床上,不用暴尸荒野,答应着人送他的灵柩回到故乡,死前还满足了他再喝一次酒的愿望。作为报答,他给了我一个东西。”
    魏老夫人挑眉。
    小魏氏却说,“东西我没带在身上,不如待祭奠过后,到我院子里坐坐。”
    魏老夫人只好答应。
    约摸半个时辰后,王府内其他人才看魏老夫人和二夫人离开了奉先堂,好像没事发生似的,回了桑扈居。
    至于期间“灵位落泪”的事……
    事关奉先堂,供奉高氏王族的地方。姓魏的两代女人不吭声,那管事婆子自然也不会把这“小意外”往外说的。
    是嫌自已做事做得太好吗?真有什么问题,还活不活了?
    所以,小魏氏并不担心奉先堂的事泄露出去,刑妈妈的人自然还会在后面扫扫尾。她只带着魏老夫人来到自已的屋子,除了她自已和老夫人,以及春妈妈和刑妈妈,也不留人侍候。
    “您看看这个。”她从坑桌里洞摸索半天,打开了个暗格,然后拿出拿出一个桑皮纸卷。
    更加小心翼翼的打开之后,里面包裹着一张已经发黄了的、更旧的纸笺。
    看起来相当的古早,好像用力大一点那张纸就会碎掉似的。
    魏老夫人不懂医术,但也看得出那是一张药方。
    上面的药材要么极其珍贵,要么就是听都没听说过的古怪,还有极为奇特的药引子……
    哪怕不知道真的效果如何,只这个方子就莫名其妙让人信服了。
    “这个东西毕竟毕竟是损德的,我曾不想要。当时还对那个人发怒,觉得我救了他,可他却要害我。”见魏老夫人神情间出现一丝犹豫,小魏氏连忙趁热打铁,“那人却说看出我身在高门大户,在这样的地方,你良善对人,人家未必良善对你。这就像王上出征,并不是他要打仗的,可是为了保护国家和百姓,却不得已而为之。刀在杀人者手里是凶器,可是我在救人者的手里就不同了。”
    魏老夫人瞬间就被说服了。
    其实她内心已经有了决定,只不过还略有些挣扎罢了。
    现在她觉得小魏氏说得对,她是为了魏家,为了女儿,为了高氏姐弟,更是为了王上和燕北。
    燕北的未来继承人,不能有武国人的血统!
    “你信这个方子?”魏老夫人把那纸卷重新整理好,轻轻放在了桌角。
    小魏氏瞳孔缩了缩,很明白这事魏老夫人要让她去做这件事情。
    她也不犹豫,上前收好,同时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尽,其言也哀。首先,我不觉得那人都快死了还要撒谎骗人,其次那人也说了,这药当年是谁买过,谁又出银子改良过,并且在哪里试过药。我也曾打听过……”
    说着,认真点了点头,表示“那人”所言不虚。
    药,非常管用,而且没有痕迹。
    “越国来的……”魏老夫人沉吟了下,“那边接近南蛮,虽不开化,却真的有些奇诡又奥妙的东西。”
    重要的是,那么远的地方来的方子,出方子的人还死了,这不就是死无对证?
    “配齐这个方子上写的药,需要多久?”她又问,就是正式进入了这个计谋。
    小魏氏心中暗喜,却低眉顺目的说,“要不怎么说老天相助呢?这些方子里贵重的药材便罢了,有好几味平常根本不常用,药引子也很难得。可偏偏年前的时候,我名下的那几件家药材铺子来送年礼,那几味最难得的也在其中。药引虽最难……却是那人当初连方子一起给的。”
    “如此说来,万事俱备……”魏老夫人眯了眯眼睛。
    小魏氏敛了敛神,几乎控制不住地喵了旁边的邢妈妈一眼。
    幸好她动作极其微小,魏老夫人和春妈妈的心思又在那件事上,都没有注意。
    “种种准备,我一定会处理得妥妥帖帖。就是这动手……”小魏氏看了眼魏老夫人,以及春妈妈。
    “只怕不容易。”魏老夫人皱了邹眉,“她毕竟是王妃,王上很是宠爱,所以身边的护卫少不了。两个贴身的丫头就不好对付,那个小道姑更了不得。而且王上这么喜爱他,怎么可能不在她身边安排暗卫人手?你这个法子好是好,只怕不容易做成。”
    “确实如此。”小魏氏承认,但同时又眨了眨眼睛。
    魏老夫人顿时知道,小魏氏已经有了主意。
    于是她点了点头,小魏氏就又凑进了,声音压得极低的道,“自然不能在王府里动手,不然很难脱了干系,也不可能不惊动他身边的人。但是我听说,过几天她要到庄子上去……”
    其实这个房间里并没有别人,也不用担心外头有人偷听。
    但人就是这样,所谓做贼心虚,只要谋划着不好的事情,不管内心多强大的人也不会理直气壮。
    压低了声音说话,鬼鬼祟祟的,不过是内心的肢体表达而已。
    一老一小两个魏家的人在那里嘀嘀咕咕了半盏茶的时间,一切才算商定。
    而后魏老夫人略坐了坐,也就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一个恶毒的阴谋正在形成,并且正在执行之中……
    “你怎么看?”回到自已屋子略加洗漱之后,魏老夫人穿着松泛的衣服,歪在窗边的塌上问。
    “好比咱们在战场上。”春妈妈想了想说,“本就是对立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容不得咱们心软。”
    顿了顿,又说,“这事又不伤及人命……我佛慈悲,也有金钢怒目的时候。”
    第308章 太过巧合
    魏老夫人苦笑。
    “不用说这些来安慰我,既然我决定做了,就不会后悔。断人子孙,那是大缺德事,会遭报应的。可是,要报就报在我身上,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好失去的。只要为着子孙,哪有那么矫情?”
    她们主仆两个都在战场上是杀过敌的,远不似平常妇人那般婆妈。
    何况后宅的争斗比战场上还要血腥,自古至今,心如蛇蝎的狠毒女人多了。
    魏老夫人心里之所以有波澜,是因为她自己就是失去孩子的人,知道绝了别人的后嗣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您不要这么说。”春妈妈都快落泪了,“既然事事都赶在巧字儿上,那就是老天相助,原本就是该做的。”
    “哪有什么老天相助?”魏老夫人哼了声,“咱们一起打过仗的,怎么还会信老天?全是自己一刀一枪,全是自己的血肉拼来的。杀人也好,被杀也罢,不过是自个儿的事。”
    春妈妈露出惊讶的表情。
    魏老夫人轻蔑一笑,“是疏云早就想做这件事了,而且恐怕筹谋了很久,事事早有准备。说什么天意,哼,糊弄我罢了。她无宠,而肖氏盛宠。她打算不到王上的心,若肖氏再有了孩子,她往后的日子必不好过。说到底,就算论身份地位,人家也是正根儿。”
    “那灵位落泪的事……”春妈妈更吃惊了。
    魏老夫人摇摇头。
    一切太过巧合,既然疏云早有想法,这件事儿就透着那么心机。
    可她上过战场,有武功在身,不敢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也绝不是好糊弄的。春妈妈更是各种好手,比她还要警觉些。
    疏云手无缚鸡之力,那个邢妈妈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婆子,怎么可能在她们面前作怪?
    若说提前布置好的,审问奉先堂的管事婆子的时候,她亲眼看到了,绝不可能有问题。
    再说奉先堂是什么地方?供奉的王族祖先,外人轻易做不得手脚。
    想来想去没有解释,哪怕确实太巧了,没有解释的事情就是事实。
    所以她才下定决心,孤注一掷。
    “事情还是要做的。”魏老夫人挥挥手,有些疲惫,“因为我与疏云的目的一致,所以手段就不重要了。况且以她那样谨慎的人,多思多虑的性子,既然把这事儿捅到我这里来,自然就是万全之策,我们只要配合就好。”
    “要不要和老将军说一声?”春妈妈犹豫着问。
    魏老夫人摆手,“后宅的事儿,就由娘们之间解决,不要让男人沾手。落败了,也自然由我来承担,连累不到他,连累不到魏家。退一万步说,魏家还是忠臣良将,我的女儿也还是元妃。”
    魏老夫人是决定一人做事一人担。
    而撇清家人的最好办法,就是家里人根本不知情。
    任何谎言都会被揭穿,只有真实不会。
    想了想又冷笑一声,“疏云大病了一场,连自己的命都拼上了,我还当是给我个台阶,好让我入住王府,却原来还有别的事儿在等着呢。”
    “二夫人这样能忍耐,这样能等机会,找机会,万一将来得了势……”春妈妈有点担心。
    “放心吧,她得不了势。王上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拢得住心的?肖氏,怕是个异数。”魏老夫人根本不以为意,“所以,疏云的靠山只有我,只有魏家。为着她自已,算计谁也不会算计我们的。而只要她在王府里,对肖氏就是个掣肘,至少也算我们的眼线。”
    说着看了看春妈妈,“就是这件事儿真做起来,恐怕要劳烦你出马的。”
    春妈妈其实心里不踏实的,但还是连忙说,“老夫人说这些干什么,我有幸陪着您几十年,战场上生生死死,魏家后宅那些烂事儿起起伏伏,哪一件不是大事?咱们没含糊过,也没有输过。交给我,您自管放心,我也包管不会办砸了。”
    “你我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魏老夫人就拉过春妈妈的手,轻轻拍了拍,叹息道,“我没福气,儿子没的早。从今往后,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
    春妈妈一惊,立即跪在地上。也不多说什么,只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因为她深知就算她与老夫人同过生死,共过患难,情分非比寻常,但老夫人最是看重身份地位的人,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那简直就是捅破天的事儿。
    而且既然说出口,以后必然会做到的。
    她的丈夫已经死在了战场上,就这么一个儿子。今天能博得老夫人这样一句话,她儿子的未来就不用愁了。
    有魏家做靠山,比王族亲眷也不差呀。
    她不说什么,魏老夫人也就不拦着,生受了这三个头,然后才让她起来,彼此心照不宣。
    魏老夫人的目光,慢慢落在窗帘上印着的斑驳树影上。
    如果肖王妃当初肯答应她的条件,能向他她保证即便生了自已的孩子,也会扶着高钰坐上未来燕北王的宝座,她也犯不着做这些阴私之事。
    是肖氏贪心,就就别怪她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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