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被逼着签了城下之盟,心下不愿久留,当即抱拳道:“此事既然议定,过几日本教李堂主会来同季门主商量细节。至于野某承诺的十万贯钱,和今年的五万贯租子,也都一并送到!季门主,武当、峨眉各位大侠,在下先行告辞!”
    一挥手,带着一干残兵败将离了金鞭门。
    莫七皱眉道:“真的就这般任他走了?若是此人抵赖如何是好?况且这些神鹰教的尸体,难道他们也不要了么?”
    季大宝微微摇头,低声道:“莫七侠有所不知,单凭神鹰教三个字,便不止这十余万贯钱财……”
    话音未落,忽有数十个神鹰教汉子直走进来,冲众人行了一礼,一言不发,将所遗教众尸体尽数抬了出去。
    莫七惊道:“他们在外面竟还埋伏着人?”
    季大宝叹道:“再多人又有何用?江湖纷争却不比疆场厮杀,关键还是看各家高手比拼,否则多少人也是枉死,再说……也不止他们埋伏了人。”
    他待那些神鹰教众走远,摸出一个哨子嘟嘟吹响。
    不多时,前门后院,涌进百十条汉子,手中都持着木棍、铁棍。
    其中有些年轻的,见了地上本门尸体,大约乃是至亲,当即跪倒在地,抚尸大哭。
    余者亦都红了眼眶,纷纷叫道:“门主,如何这时候才呼唤我等?这些人却又是谁?”
    季大宝摇头道:“早唤你等又有何用?还嫌死的人不够多么?哎,伱们几个孩子,亦不必太伤心,我们男儿汉,在江湖上讨衣食,本事不如人,便是这般下场了。”
    他伸出双手,左右扶着殷利亨、叶孤鸿肩头道:“今日真正多亏了筱蓉在峨眉、武当的师姐妹、师兄弟赶来相助,这才打退了神鹰教,逼他们给出了赔偿。不然非但你们师伯师兄们枉死,便是老夫再挨得片刻,只怕也熬刑不住,要把本门诸般产业的地契房契,交给神鹰教了,那般一来,金鞭门根基尽毁,我等在汉阳也难有立锥之地了。”
    那些汉子听罢,神情间又是悲愤,又是感激,也不知是谁带头,纷纷跪倒抱拳道:“多谢诸位大侠仗义相助!”
    殷利亨、苏清梦等人一惊,连忙上前去扶众人,那些汉子一个个跪的笔直,许多人泪流满面,哪里肯起?
    还是叶孤鸿眼神示意季筱蓉,这女子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高声道:“诸位师兄请起!我本就是金鞭门的人,我的师姐师妹、师兄师弟也不是外人,大家快快起来。”
    又有季大宝道:“好了,心中记得人家恩德,将来若有机会,好好加以偿还,都起来吧。”
    众人方才起来。
    季大宝都:“都听老夫说话,这一次仗着武当、峨眉各位相帮,打跑了神鹰教,那少教主答应了几个条件,第一,赔偿我们十万贯钱!”
    “十万贯!”许多汉子神色一变,忍不住惊呼道。
    季大宝喝道:“这一笔钱,谁都不许轻动,受伤的人除了诊治所需,根据伤情轻重,再给一份养伤的费用,其余都尽数分给战死兄弟的家属。”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神情间颇有欣慰之意。
    原来这次神鹰教来袭,发动极为突然,金鞭门措手不及,季大宝见抵挡不住,索性把武艺差些的,都以埋伏为名打发出去,因此虽然惨败,死伤却不算严重。
    有了神鹰教赔的十万贯银子,战死众人,几乎家家都能份上数千贯,足够妻儿老小衣食无忧。
    季大宝又道:“两个码头,没有保住,但是神鹰教答应,每年预付伍万贯钱,做为码头租赁的费用。”
    金鞭门众人听了,顿时纷纷惊呼:“伍万贯?这码头在咱么自己手上,去了人工、打点官府,一年真正结余也不过两万贯上下,这岂不是反而赚了?”
    季大宝点头道:“是啊!赚了!但是你们要清楚,神鹰教为什么肯让我们赚了。因此老夫决定,这笔钱中,每年拨出两万贯,一半送去武当,一半送去峨眉!”
    金鞭门一众汉子都是吃江湖饭的,闻言都点头道:“应该、应该。”
    倒是把殷六、莫七唬了一跳,殷六更是涨红了脸,二人对视一眼,正要开口,叶孤鸿一把扯住,低声道:“回头私下再说不迟,且听季伯伯说完了话。”
    果然季大宝继续说道:“除了以上两条,神鹰教还答应我们,他们去东洋的船队,每年两趟往返,拨出一成份额给我们,自行置办货物,跟船去东洋做生意,所卖钱财,只需上缴一成做船费,其余都是我们自家赚取!”
    这一句话出口,金鞭门的汉子无不惊得呆了,旋即一个个喜形于色。
    他们本来就是吃码头饭的,哪里不知海贸乃是赚大钱的买卖?又有神鹰教这等大势力护航,几乎是有赚无赔,一时间,众人纷纷欢呼起来。
    莫七听着满堂欢呼,神情微变,低声道:“六哥,叶师弟,你们看那些战死的人,血犹未干,这些人却欢呼雀跃,这个金鞭门,是不是有些冷血无情?”
    殷六听了,面上果然也不大好看。
    叶孤鸿深深长叹:“七哥,这个江湖,对不同人而言,本来便不相同。于你于我,出身大派,师父关爱,师兄弟们团结,这个江湖,是豪情,是义气,是绝学,是奇遇。但是对于这些人……”
    他下巴一抬,看着那些眼泪未干便露出欢笑的汉子:“对他们而言,固然也有义气、有豪迈,但更多的却是活着,有酒有肉的活着,让老婆儿女安心无忧的活着。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同了。”
    殷六、莫七一愣,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叶孤鸿眼神幽幽,又说道:“不同的人,各有不同的江湖。”
    金明珺站在身后,听见这一句话,不眨眼地盯着叶孤鸿的后脑,以前这般看他,要低着头,现在却要微微仰起,暗忖道:按师弟这般说来,我的江湖,岂不就是有叶师弟的地方?
    一时间情思如火,忍不住害羞回头,却正见魏锦宜也用同自己差不多的眼神望着叶孤鸿,不由恼火道:“这个妮子,便该退出江湖!”
    卡文严重,改了好久才觉满意。发晚了,兄台们见谅!
    第75章 春光几度,仗剑烟波
    殷利亨和季大宝,终究不曾谈妥。
    了却金鞭门一事,季大宝带着众人,回到他新安置的宅邸。
    季夫人早已等得魂不守舍,闻听动静,连忙出来相应,不料一眼望见季筱蓉,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母女二人当即抱在一处,哭成一团,那浓浓慈母怜子之情,看得几个师姐妹都感动的红了眼圈。
    季大宝吩咐仆人摆宴,等待期间,殷利亨趁机说起金鞭门每年要给武当一万贯钱之事,坚决不肯接受。
    季大宝摆事实讲道理,殷利亨拉关系说情意,讲到最后,终究不曾谈妥。
    季大宝笑道:“且不说其他,只说自家女婿的门派,我做岳父的送些钱给你们花销,有什么使不得?你若再说,便不把女儿嫁你。”
    殷利亨一张俊脸顿时如苦瓜一般,却再也不敢说个不字。
    季母耳朵却尖,隔着一间房子,快步走出来道:“伱说什么女婿?”
    叶孤鸿起身来,笑着将殷利亨求亲之意一说,又旁敲侧击,说了几句殷季二人这些年相处的情形,季母当即喜翻了心,把女儿也忘在脑后,就顺势坐在殷利亨身旁,诸般古怪问题一个接一个,直问得殷利亨额头冒汗。
    莫声谷叹为观止,对丈母娘这种生物,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当夜,季大宝饮至大醉,一时哭,一时笑。
    说起战死的兄弟门人,他哭。
    说起神鹰教服软,传扬开去,金鞭门威风大涨,面子里子一应俱全,他笑。
    说起女儿多年难见一面,他哭。
    说起多年难见一面的女儿带回来了如意郎君,他大笑。
    最后醉醺醺的,拉着殷利亨的手,一遍一遍说道:“贤婿,你莫看丈人今日露了怯,待我将那东洋生意做起来,几年之间,便是另一番天地,金鞭门壮大起来,定、定让你面上也增光,您信不信?信了便满饮此酒!”
    “咦,你不信么?你什么时候喝了?我没看见,你信我,便满饮此酒……”
    如此往复几回,殷六大醉。
    季夫人喜滋滋看了老公一眼,笑眯眯端着碗醒酒汤,就势坐来旁边,低声问道:“利亨呀,伯母问你,你是真心喜欢我们家筱蓉么……真的么?她可不会做什么家务呀……哎哟,哎哟哟,那真是好,真是极好!”
    莫七再次看的叹为观止,觉得女人就是比猴子麻烦的多,一边摇头感叹,一边喝的大醉。
    殷六在季母的引导下,絮絮叨叨说着醉话,季筱蓉听在耳中,情思似火,喝酒遮羞,不觉大醉。
    苏清梦、黎彩霞看着师妹得遇良人,又是欢喜,又是羡慕,你一杯我一杯,渐渐大醉。
    魏锦宜浅酌几杯,觉得发热,把领口扯开了些,白嫩嫩的颈子上,露出金晃晃项圈,金明珺见了,提起酒坛寻她劈酒,双双大醉。
    只有叶孤鸿,打着年少旗号,东躲西藏,未肯饮酒。
    他并非不想和兄弟姐妹们一起放浪形骸,只是担心神鹰教翻脸偷袭。
    待家仆、侍女扶了众人各自去安歇,叶孤鸿一跃上了房顶,抱剑盘坐,仰头望着星斗,一夜未眠。
    次晨季大宝醒来,恰从窗中望见叶孤鸿从房顶跃下,打着呵欠回房,微微一愣,随即念头一转,便猜出端倪,忍不住点头微笑。
    季夫人醉眼惺忪醒来,便见丈夫望窗外浪笑,一跃下床,扑去窗前看是哪个婢女经过,见没有人,回身拷问丈夫,季大宝一边笑着一边微微红了眼,说起叶孤鸿守夜之事。
    说罢低声叹道:“咱们女儿何其好命!一个夫婿,乃是武当殷六侠,为人仁义忠厚,此生必是不负她的。一个师弟,乃是峨眉派高徒,虽然年纪轻轻,行事却老辣无比,处处周到,又是难得的重情重义,女儿有这两座靠山,这一辈子不必你我担心了。”
    季夫人听罢也自感动,忍不住紧紧抱住丈夫道:“既然你我不必为女儿操心,却操些别的耍子如何?”
    季大宝大惊,一边抵抗一边低呼:“老夫身上还有伤……虽不关耳朵的事情,肩膀还中了刀……只顾躺着如何爽利……罢了罢了,那个叫大牛的孩子昨天给了我一瓶药,你且替我拿来……”
    这正是:
    四月风吹杨柳绿,半江水映桃花红。
    春光几度汉阳醉,仗剑烟波啸短篷。
    众人在汉阳住了八九日,算一算宋大侠生辰不远,未敢久耽,辞别了季筱蓉爹娘,重新赁下一艘船只,自汉水逆流而上。
    沿途六七日,经汉川、安陆府、宜城,直至襄阳。
    叶孤鸿听闻到了襄阳,忙令船家泊岸,莫七奇道:“兄弟,你要上岸耍子么?”
    叶孤鸿摇头,正色道:“本派祖师之父母姐弟,于此抗击蒙元,以身殉国,我峨嵋弟子途经此处,岂可不加拜祭?”
    莫七把额头一拍,愧道:“我失言了!前辈们侠骨丹心,我等后辈,皆当祭拜!”
    殷六笑道:“襄阳距咱们武当山,不过二百余里,左右都能来得及了,我等既要祭拜武林前辈,若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未免不见诚意,不如索性停泊两日,第一天大家沐浴更衣,第二天祭拜前辈,方显尊重。”
    苏清梦道:“这倒也好,这几日坐船也做乏了,既然来得及,索性修整一两日。”
    于是众人上岸,寻了家干净的客栈,开了几间上房,本来想唤店家烧水各自沐浴,因见时辰还早,遂相约上街闲走。
    此时距当初襄阳城破,已有七十余载,街面上屋舍林立,人烟茂盛,早不见当年战火硝烟,唯有城墙斑驳不堪,似在无言吐诉往昔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恶战。
    众人正自喟叹,忽听一人大叫:“抓了怪蛇了,抓了怪蛇来了。”
    周围行人听了,争相涌去观看,莫七立刻道:“什么怪蛇?这么多人看?我们大家也去看看!”
    也不待众人同意,拉了叶孤鸿当先便行,殷六等人只好跟随。
    走了四五十步,便见人群围得里外三层,都自踮脚惊叹,莫七道:“让一让,看完了的让后面人也看看。”
    一面说,已面使出武当柔云劲力,轻而易举挤出一条路途,后面殷六、扈大牛护着峨眉众女,一起跟着挤入重围。
    人群中间,乃是两个猎人,看着年纪都不算大,满脸兴奋神色,其中年长那个口沫横飞叫道:“近些年来这等怪蛇频频伤人,害我百姓不浅,可是此蛇行走如风,谁能捉得?如今我兄弟两个机缘巧合,捉下这条蛇来,特意带进城中,一是让大伙儿开开眼界,二是欲要换些钱财,给我兄弟娶个媳妇。”
    众人看那蛇时,只见约有六、七尺长短,小儿手腕粗细,遍体极为密实的黑鳞,隐隐发出金光,蛇头呈三角之形,生着一肉瘤,那瘤子被蛇鳞覆盖,宛若犄角一般,金光格外璀璨。
    莫七大声道:“怪哉、怪哉,我走南闯北,什么长虫不曾见过,却偏偏没见过这般一条怪蛇。”
    那年长些的猎人看着莫七腰悬长剑,身边又有许多如花似玉美人,猜他多半颇有家资,连忙道:“这位大侠,你要买么?这蛇儿是我在城西山林中捉到的,它游走起来神速无比,咬人一口,走不出数步即死,实在厉害极了,今日若不是凑巧钻进了我的蛇笼,我也杀它不死,这般厉害的蛇,你买了去煮着吃,说不定能够增强功力呢。”
    莫七生性好奇,忍不住便问道:“你要卖多少钱?”
    不待那猎人说话,始终盯着死蛇的扈大牛忽然扯住莫七袖子,低声道:“这蛇若是煮着吃,只怕死路一条!”
    莫七一愣,疑惑道:“你认识此蛇?”
    扈大牛点了点头,问猎人道:“此蛇你要怎么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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