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雨打在宫墙根处萌生的青苔上,一滴一滴,缓慢深沉,冲去不少萍末,但滋养了又一层苔藓,如此矛盾的来去,竟有点爱疑并生的意味。
    似乎敬宫的冰冷春雨,永远也流不完。霉气熏蒸之下,大地燃起绿火,流淌着溃烂的春水。恰巧,此时有一道瘦弱的身影正朝他这里走来。雨丝如珠帘,而她正缓拨开帘幕凝望着他,景令瑰很快地从这种压抑敏感的思绪回过神。
    他眼前是名身形高挑还在服孝的少女,她脸颊透着微红,眉如远山青黛,墨眼淡淡,细看又像深色琉璃。少女的白衣,让一贯华贵明媚的她显得悲伤,又带些潮湿意味的风情。
    他的心顿时张狂地惊跳。这不是他该想的。
    “阿姊莫要着凉了。”
    少女有点动容,“好。”
    景元琦向殿内走去。
    他不由微笑,也跟了上去。内室里面没有宫人,所以两人都不必太拘谨。
    景令瑰拥住自己的姐姐,望向炉内安静燃着的焰火,竟有些说不出来的烦闷:“姐姐马上又要嫁人了。”
    景元琦闭上眼睛,感受弟弟的体温,无力说道,“我终归要嫁的。”
    几颗星子飘去炉外,却触不到正相拥着的姐弟俩。二人相似的面容,却有着,不一样的神情。
    “先皇的赐婚,姐姐要格外小心些,如果不愿……”景令瑰咬上了她的耳垂,随后流连到她的颈侧。
    景元琦吃吃笑了,“此事等他回朝再议吧。”
    他的脸紧贴在他颈间,姐姐这处血管滚烫,景令瑰喜欢埋在这里陷入浓稠的蜜意中。景元琦任由弟弟胡闹,却不由得浮现出周季萌温和平静的脸。
    衣带渐松,景令瑰摩挲着她的脸,“不要抛弃我,阿姊。”
    热度生高,火焰在蒸烤室内的香气,让房间变得糜烂又焦灼。弟弟似乎宁愿这样攀附在她身上,永不肯罢休。他赌气似的,啃上了景元琦的玉肩,然后用力一咬。
    他的姐姐惊呼一声,把他推开,只看见少年嘴唇上都是淋漓的鲜血。
    “疯了吗?还敢咬我一口。”
    景元琦无语,气极反笑地冷哼。
    “那我帮阿姊舔舔伤口。”
    少女赶忙拢好衣服,被这么一朵菟丝花咬了一口,还咬出了血。身后人随时会反噬自己的感觉,让她觉得恶心无力。
    “滚滚滚,你干的好事……”
    景令瑰无视了姐姐的话语,舔上了肩伤,侍弄着渗血的伤痕。“我送给阿姊的新婚礼物。估计能留下疤痕吧。”
    景元琦拍开他的手,“你如今真是造反了。”
    “我只对你造反。”
    景元琦听见弟弟转而低闷委屈地开口,“阿姊,婚礼结束后,你就继续待在中宫,如何?”
    他松开景元琦,就当景元琦得以喘一口气时,景令瑰换了一个姿势,将她直接抱起,走向了床。
    难道是年青男子血气方刚欲求不满?她脸色瞬间苍白,不禁有些害怕这样过于主动的弟弟,她可没打算真的跨过那道界限。
    她推开他,刚准备开口,谁知景令瑰脱去两人外衣后,只是疲倦地把自己埋入她的怀抱,嗫嚅喃喃:“我想在阿姊怀里睡觉,就像小时候一样。”
    说着,他调整好姿势,埋在她胸前便一动不动。要是景元琦还是一名未发育的少女,也没和弟弟有这些模糊的纠缠,那么她不会如此别扭局促。这样如同双乳前栖息了一只小猫或小兔,温温热热,有着细微的颤动。它们已经会咬人了,她在入睡前依旧如此想着。
    日下三竿,景令瑰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中宫。路过那片儿时经常嬉笑的花园,他略带几分沉重心绪,思量着,纵归是宫廷之花,生于斯长于斯,他离不得,她亦是。
    皇帝遗旨,命皇二女昌元公主嫁于云州太守周季萌。这是让景令瑰措手不及的。他唤来了陈玉,准备要让她替姐姐与周季萌成婚生活。不过等她来之前他又想,皇家婚礼,怎能让一外人替嫁?等周季萌入京,先让姐姐与他成婚,再把陈玉替换过去,接姐姐回家。
    景元琦推开窗,恰巧瞥见一群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她从其中的生机忽然惊醒,她似乎还有一只猫女儿来着?也不知道那只白猫如何了?
    她望了很久,想起酥土下所有潜藏的生灵,已经到了报复寒冬的时节,因此出来肆意横行。自己呢?明明已经有了家人和安全,可为何心还是同地宫时一般冰凉?仿佛欢笑喜乐彻底灭亡在了昨日,首阳山上并无周粟,她被迫食着苦涩的薇。
    星与花喁喁私语之夜,她只觉得冷,无由来的冷。少风的春夜,竟还是如此凉薄,她在颤栗,到底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梦还没醒,一阵绚烂的光使她感到眩晕,她与黑暗的距离瞬间被拉长。她被暗处强烈的视线所环绕,那不用嗓子却一直在呼唤她的人,站立在夜的中央和尽头,像是要向她走来,又像是与她分别。
    她眺望着这个梦,而他也在回应她,眼中倒映出江河的波浪,这让景令瑰无法清醒;而下一阵梦的变幻,就让她彻底淡出了那道纯毒的烈酒。随之不久,梦也就极速坍缩,一切景元琦的身体拥挤过来,让停留在此的她感到很窒息。
    原来梦里的死亡是无比真实的。
    景元琦窒息过久,也就在这场噩梦中苏醒过来。
    原来是他压到自己了。景令瑰很喜欢把她抱在怀里。
    虽是休沐,他还是坚持早起,让她接着休憩。他推开窗和门,那如流水又闪烁着金辉的曦光也顺着他的身躯漫进整个宫殿。随后,暖意也融开了梦的凄冷与荒诞。景元琦望着他的背影,慢慢地有了一种想要哭泣的悸动。
    “今天天气不错呢,元琦。”景令瑰噙着笑意,回身。
    她浑身软和下来,也带上淡淡的笑容,“嗯。对了,阿归,我想了很久。”
    景令瑰在等她说。
    景元琦的眼中泛着闪烁的碎光,“我给自己取字了,可以叫我兰昭。”
    他笑,自然而然唤道,“兰昭。”
    鱼扎清溪,她的心口急速跳动。景元琦散发披衣,坐在榻边,“阿归,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不要让先皇与陆贵嫔合葬。”
    他松了一口气,“你不提,我也不会遵他的遗诏。”
    “现在我们是大敬的主人。他留下的人和事,由我们说了算。那你为何,会对赐婚一事那么执着呢?”
    她低头叹道,“我终究会回来的,只是一个仪式罢了,你不必在意。”
    “还有,我先前在公主府,养了一只猫……”
    少年也转移了话题,一派平静从容,很快掩去不安与不甘,“把猫儿接过来,我知道了。”
    “那是琴师奚朱见赠给我的,他琴艺确实不错,能否让我见他一面……”
    景令瑰喃喃,“奚、朱见……”
    他随即笑了起来,“一切如阿姊所愿,我都会做到。”
    没几日,那只白猫就送到了她身边。可奚朱见的身影,她却迟迟没能见到。
    直到皇帝与后宫妃嫔,来中宫朝见太后。景令瑰未立皇后,中宫也改名为庆延殿,为容南莲居所。
    作为明面上侍疾太后的公主,她发现李贵人旁边有一个新的宫嫔。景元琦望去,瞬间把茶盏摔碎在地。
    “怎么了,昌元?”
    景令瑰关切地问。
    她连忙说道,“陛下,妾无事,只是走神罢了。”
    他叹道,“公主莫劳了心神,多休息吧。”
    “是。”
    不久,李贵人先告辞,容南莲也被“带走”了。
    她指向他新册的奚婕妤,“这是怎么回事。”
    景令瑰不解,语气天真有邪,“阿姊要收男宠,我就一定得奉上吗?我只是好奇,被阿姊看上的人,到底有何魅力?”
    “所、所以,你就直接纳他进了后宫?”
    他走到她身旁,“莫慌,我又不好男风,只是听从了安珺的提议,替他做了选择。”
    “现在,选择在阿姊手中,如果依旧让他留在宫中,他就是帝王九嫔之一,如果不忍,我就放他回公主府,继续当琴师。”
    “你——”
    她气极,甩开他抚上肩膀的手。
    景令瑰转头,冷漠说道,“公主许久未见琴师,定是思念非常。婕妤,谢公主恩吧。”
    穿宫装挽髻的奚朱见暗自咬牙,亭亭一拜,声音还是男人那样,只是到最后越发弱了,“谢……公主……”
    “如果被我发现公主与我的妃嫔有染,那就直接把他阉了,如何?”
    奚朱见呼吸一窒,他的眼前开始染上血红。昔为殿上臣,今作宫中花,他,他一定要杀了这对乱伦的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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