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了自己对皇帝的怨恨。
    说了自己对公主离去的痛苦。
    说了自己对钟妃的埋怨和依赖。
    说了和俞贵妃之间的交易与利用。
    还骂俞贵妃身边那个大宫女贪婪又愚蠢,让她找到了把柄,留下了罪证。
    ........
    她似乎想要公正而客观的描述自己的一生,描述自己是如何被父母家族和这个皇宫,以及皇宫中的所有人迫害,所以渐渐沦落到这个地步。
    语气竭力压的很平静,但偶尔急促的呼吸和剧烈起伏的胸部都让她的竭力控制的情绪显得那么可笑。
    而说到最后,她将压在枕头底下,装着忍冬罪证的荷包拿出,戏谑的看着陆云缨。
    “本宫还真没想到,最后听本宫说这些的居然是你婧修仪。”
    “想来这世界上的境遇还是有些奇妙的,你是本宫第一个害的人,却也是最后来送本宫的人。”
    “就当做给你的报酬吧,这东西给你,婧修仪,咱们也别让俞贵妃好过。”
    咱们?
    陆云缨眼神闪了闪,谁和你是咱们?
    站在一边的雪梨看了眼陆云缨的表情,转而想要上前帮陆云缨接过那荷包,却不想被曲妃躲开了。
    “好歹是本宫亲自递出的东西,你一个宫女怎么配接过?让你们娘娘来。”
    明明陆云缨就站在这里,可曲妃这话却是对着雪梨说的。
    说完这才看向陆云缨,她很确信这东西对陆云缨十分重要,虽然在这庵堂,但贵妃宫中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她也不至于不知道。
    说什么婧修仪担心俞贵妃的身体,实在是笑话,她笃定陆云缨发现了点什么,这才按耐不住冲动,去了俞贵妃的宫中,而面对她这个伤害婧修仪本人,伤害她两个公主的人都能忍耐住的婧修仪为什么失控,原因还不好猜吗?怕是知道俞贵妃是幕后黑手了。
    她猜错了过程,却猜中了结果,陆云缨的确是不想让俞贵妃好过的,所以这罪证,她势在必得。
    但曲妃这态度,却也让她很是不快,原本就是忍着才没转身离开,现在曲妃又如此,明明她已经不打算忍了,真以为她非低头不可吗?
    脚步微微一动,装着罪证的荷包落地,然而结果却让人诧异,曲妃微微长大了眼睛。
    她以为陆云缨是想要过来,所以她眼中藏着的不屑再没隐瞒,顺手将荷包丢在地上。
    让陛下宠妃在她面前弯腰岂不痛快,更痛快的是,不久前她还害过她。
    瞧瞧,宫中人都是如此虚伪,什么名流风骨,脸面尊严,规矩礼数,为了自己的利益,有什么舍不得的?
    却不想陆云缨的脚步却是冲着宫门口去的。
    顿时曲妃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诧异:
    “你去哪里?
    “东西不想要了吗?”
    陆云缨转身,正对上曲妃的脸,她眼中的不屑,诧异和庆幸干干净净的展现在她的面前。
    这一刻,接合曲妃之前的话,她终于明白曲妃是想要闹哪一出了,包括答应与俞贵妃合作的理由,她也知道了。
    ——是一种展示,展示她的高高在上和纤尘不染。
    不过她还有点不明白:
    “将东西丢在地上,让臣妾弯腰拾取是想要表现臣妾不过如此。”
    “大方的给与罪证,想要拉俞贵妃下马,也是想要证明俞贵妃绝不无辜。”
    “那么一开始和俞贵妃合谋对付臣妾,是想要证明什么呢?”
    “你......”
    “您真的很喜欢诉说,很喜欢表现自己,与臣妾完全不一样。”
    “陛下、钟妃娘娘、俞贵妃娘娘、还有整个皇宫......肆无忌惮的点评指责他人,但曲妃你呢?在你的嘴里,你好像一直这么单纯无辜,冰清玉洁,实际上呢?”
    陆云缨不想说的,面对一个将死之人,阶下之囚,倒也不是可怜,只是不想废那些口舌。
    “实际上你无能又懦弱,你以为你能左右睡的看法?陛下?在陛下心中,曲妃娘娘你永远查无此人,俞贵妃,虽然臣妾并不想承认,但俞贵妃娘娘的确十分强大,甚至于你以为掌握的俞贵妃娘娘的罪证,实际上在臣妾看来,依旧是俞贵妃娘娘利用了你,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曲妃一怔,随后蔓延出怒火。
    “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宫将此东西拿出去,俞贵妃也会成为阶下之囚。”
    “不会,俞贵妃有越家,她还是贵妃,多的是方法推脱,大不了舍弃一个宫女罢了,又能值得什么?”
    越说,陆云缨越发觉得自己来错了。
    曲妃真的能无用啊,她像是一个黑洞,自我毁灭之前,想要拉更多的人下手。
    偏生能力不够,她的凶性,只能被他人利用。
    只是来都来了,不做点什么,陆云缨也不太高兴。
    “据臣妾所知,之前你对臣妾下此毒手之前,钟妃日日前来,怕也是察觉到了什么,想要规劝于你吧。但如今......”
    “谁叫她胆小懦弱。”
    “胆小懦弱?你如此看不起钟妃娘娘,殊不知,她也要比你强呢。懦弱?以后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钟妃娘娘,而您怕是一捧黄土了。”
    “你以为本宫会在意这些?”
    “那你的公主呢?那你的名声呢?怕绝不会是出淤泥而不染吧。”
    说到公主的时候,曲妃表情还好,但提起名声,她眉头微微一跳。
    陆云缨终于懂了,面前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彻底的失去了说话的兴趣,转身边走,将曲妃的大呼小叫抛到身后。
    不过她离开庵堂后,到底被恶心到了,便低声对雪梨耳语了几句,雪梨点头称是,便按命令行事了。
    室内,陆云缨临走前那一眼,那表情和动作都让曲妃产生一种自己被看穿的恐惧。
    “名声?那不过是虚名罢了。”
    这些宫中的人都在意名声,可盛名之下,却统统都是一碰污泥,所以完全不在意的,只是厌恶陆云缨临走前那副眼神。
    “本宫才没有被俞贵妃利用,是她被本宫利用了。”
    “婧修仪,为了面子连送到手中的罪证都不拿,愚蠢。”
    “钟妃,胆小懦弱更无能,这话送给她才是......”
    她絮絮叨叨着,之前她想说很多,却被压着什么都不能说。
    自从怀上公主后,所有人都听她说话,都看着她,她的一举一动对其他人来说都如此重要,但失去公主后,那些人的眼神就变了,让她格外的厌恶,明明是同一批人,变脸这么快,不是表里不一是什么?
    恶心,肮脏,虚伪......她嘀嘀咕咕的咒骂着,而伺候她的大宫女却始终没有进来。
    看着地上的荷包,曲妃顿了顿,婧修仪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求她,就像是俞贵妃求她合作,俞贵妃的大宫女哄着她一样,为了扳倒俞贵妃,婧修仪也一定会回来的。
    这样想着,她艰难的弯腰,伸手去够地上的荷包,却猛然听到一个声音道:
    “呦呦呦,这不是曲妃娘娘吗?怎么,我们娘娘不在您面前弯腰,您自个反而弯腰捡东西起来了?”
    “自食其力么?”
    曲妃猛然转头,却对上雪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你怎么在本宫宫中?”
    “奴婢不能在吗?我们娘娘贵妃宫中都来去自如,我身为奴婢,像娘娘一样是不行了,但借着我们娘娘的势,去个罪妃宫中,也是十分简单的。”
    自己被恶心了,派了宫女过去反恶心回来也不够。
    思来想去,陆云缨不打算让钟妃闲着。
    在曲妃面前,陆云缨就说了,钟妃定然也是知道什么,察觉到什么的,但她什么都没说,这也就罢了,毕竟她和钟妃也没什么交情,这宫中也不能要求别人真善美,无条件保护你。
    但是钟妃维护了曲妃,帮曲妃扫尾是真。
    这对陆云缨来说,就不是纯然的无辜了。
    让小李太医在太医院查看了钟妃的脉案,发现钟妃病重也就是前几日,最近倒是好了,如今也不过身体虚弱,精神不济,胸闷气短.......这种宫妃的老毛病。
    这么一看,钟妃如今的装病?
    “也不能这么说。”
    小李太医虽然圆滑,但比之他的师傅,段位上差太多了。
    见陆云缨看过来,擦了擦头上的汗,委委屈屈道:
    “十之八九吧。”
    “好一个十之八九。”这和百分之百又有什么区别?哦,的确是更好听,更精准了些。
    因而雪梨从庵堂刚刚赶回来,还不等将曲妃气到吐血,又传唤了太医的好消息告诉陆云缨,转头便又被陆云缨派了一个任务——去明华宫跑一趟。
    明华宫中,钟妃躺在床上,面色的确难看。
    但比起俞贵妃这个重病在床和曲妃这个重伤不愈的人来说,的确好上许多。
    听陆云缨派人过来,眉头一皱。
    “她派人来做什么?”
    “没说,那位宫女自称雪梨,说要见到您才说。”
    钟妃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即便病了,也一直关注着曲妃那边,所以没多久,一直被她派去盯着曲妃的人也回来汇报,说是婧修仪去了曲妃的庵堂一趟。
    而婧修仪一走,曲妃就紧急召见了太医。
    这.......
    “她倒真这么肆无忌惮?”
    钟妃锤了下床。
    “俞贵妃被她探望一下便重病召见了太医,曲妃被她探望一下也重病召见了太医,那本宫是不是还该感谢她,没亲自来见本宫,而是派了一个宫女来?”
    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钟妃就算脾气再温和,那也是一个主位娘娘,生气起来,那气势和威仪,没人敢去触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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