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刚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又挺郁闷的。”
    “你那时候割地赔款,当然郁闷,但人很贱的,尤其是哥们你。”俞又扬一脸真诚评价陈撰:“人是活的热乎的,但房子是死的是凉的。孤独久了的人,一旦习惯家里有个人,习惯了那种热乎乎的期待,哪怕它是个麻烦,也会甘之如饴。”
    “怎么可能?我一直一个人待习惯了。”
    “人都是一边想要自由,但又一边沉溺陪伴。所以他妈婚姻才叫围城,城里的想出去,城外的想进来。大家都特么爱骚动。”说到这里,俞又扬再次重复了一遍难听话:“我说了,人很贱的,尤其哥们你。”
    “快闭嘴吧。”陈撰草草碰了碰俞又扬的杯子:“我可谢谢你了。”
    “你别不承认。”两个人闷了酒。
    陈撰低下头,“既然能习惯两个人,我也能重新习惯一个人。你看,她就习惯了。”
    “是啊,人盛以晴比你冷静得多。”说道这里,见酒杯空了,俞又扬招来服务员再上一瓶:“得,刚好,我今晚也被新女朋友放鸽子了,我们说好,不醉不归。”
    “行,不醉不归。”
    “叮——”玻璃杯子相碰,伴随口袋震动,陈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只有一句:“我到家啦。你吃饭了没有?”
    。
    盛以晴的小区不小,小区楼之间做了小小花园和健身器材,其中有一处荒废凉亭,植被丛生,与陈撰所在的小区只有一墙之隔。过往,陈撰只要从那堵被破坏的栏杆矮身一钻,不过几米,就能直达凉亭。
    代价被他催促,这一路开得有点快,一个甩尾将车停在地下车库,他结了账,脚下没停,快步去了院子一角,就从矮栏那头钻了过来。
    才隔着几米,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陈撰脚步不自觉更快。
    初秋夜的晚风吹拂,盛以晴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桌面还放了一口便携蒸汽锅。锅里扑通扑通煮着一份泡面。一旁放着一瓶空了的矿泉水,垃圾食品的香味扑鼻而来。
    盛以晴见了他,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鸡蛋,往锅里一打,问:“吃不吃?“
    “……又搞这套,一会儿又得我替你收拾。”他接过她递过来的鸡蛋壳,扔进一旁的垃圾袋里。
    “北京最美就这几天,我下飞机一看,月亮又圆,加上饿了,想着去年我们还一起在楼下偷偷煮泡面呢。就赶紧叫你了。你这么晚才下班?”
    陈撰愣了一下,点头,“嗯,最近有点忙。所以一直吃饭比较晚。”说完拉了石凳在她对面坐下,问她,“怎么提前一天回来了?我还想明天去接你。”
    “我才不信。”盛以晴嗤一声,“你这两天都不怎么理我,我以为你出轨了。提前回来抓奸。”
    “你脑子里都是什么东西。”
    兜里的手里震了又震,陈撰没看,不用想也知道是俞又扬——正在群里跟迟威痛骂他始乱终弃的罪行。
    泡面的香味溢了出来,盛以晴煮面的姿势笨拙,一副和锅较劲又怕被烫的怂样,他看不下去,微微敛眉,抢过她筷子替她,嘴里念叨:“这么大人,怎么就喜欢吃垃圾食品呢?一会儿回去记得吃维生素。”
    “知道了,我和你说,最近烦死了,市场太差,钱少事多。我以为我跑一趟上海一定有收获,结果弄巧成拙。”盛以晴这么说着,从包里掏出一罐气泡水递给陈撰,拖着椅子走到他身后,双手往他腰上一抱,整个人沾了上去,“所以,我得来见见你,骗点好运气!”
    陈撰的手顿了半秒,身后的人贴在他的背上,轻而软的呼吸。只觉得过去两天郁结的气,就这么奇异地化开了。
    半晌,陈撰低声念了一句:“你之后出差,和我说一声吧。”
    “啊?”盛以晴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侧过脑袋看着他。
    陈撰将火关了,筷子递给盛以晴,拉着她坐好:“我这两天想了一下,觉得我们既然是夫妻,不对,既然决定继续做夫妻,还是得像个夫妻的样子。比如呢,我们应该经常在一起,多见几次面,别像之前那样,你出差一次我都不知道。”
    陈撰停了半秒,因为他发现盛以晴正在眯着眼,用一个陌生的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赶紧改了口,“就,我的意思是,作为你的第一顺位的监护人,要是没能时时刻刻掌握你的位置和情况,我会觉得很难受。还有……既然我们是夫妻,很多事情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们也可以一起做更多的事情,比如这次,我见到 eric,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但你呢,你直接去了上海找孙宁,也不和我说……你……”
    陈撰停下了,因为盛以晴的目光实在是过于奇怪,下一秒,盛以晴的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脸,陈撰下意识往后仰了仰,“你……”
    九月的夜晚的月亮比平时亮一些,路灯的光昏黄,直到两个人方才凑近说话,盛以晴这才认真看见了这位三四天没见的陈先生的尊容。
    为了确认她的发现,她甚至拿起了手机,开了闪光灯,往陈撰脸上照去——
    “你到底怎么了?”陈撰捉了她的手,几分不悦,“我刚刚说的话你听了没有?”
    “你……”盛以晴怔怔看着陈撰,半晌,绝望开口:
    “你他妈,怎么黑成这样了?!”
    。
    陈撰丢下一句“晚安”就走了。
    没走两步又被盛以晴叫住,指着那袋垃圾:“你帮我扔一下。我们小区要垃圾分类。好麻烦的。”
    他没好气转身,两个人对视一眼,盛以晴又来了一句:“就不能白回去吗?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白的样子。”
    这下好了,这男人连背影都气急败坏。
    他将垃圾扔了,刚进小区门就发现俞又扬已经将他移出了群聊,他火速重新拉了一个三人群开始吐槽:“靠他妈的女人是不是有问题,我在和她掏心掏肺,她在和我撕心裂肺!非说我黑了丑了她不喜欢了!”
    俞又扬火速冒出来落井下石:“哦是,今天见到你,我也发现你黑了。”
    迟威也跳了出来:“这家伙黑成什么样了?”
    “老了好几岁。”俞又扬啧啧两声,热络渲染起来,“今晚喝酒,隔壁那姑娘都开始盯着我瞧了。你也知道陈撰本来招人靠的就是那身细皮嫩肉。”
    “要不咱明晚赶紧聚一个?我也想看看。”
    ……
    陈撰出了电梯,下意识往盛以晴家看了一眼。灯还是暗着。他虽然气,依然在过道等了一会儿,只见几分钟后,盛以晴家的客厅亮了。他这才进屋。
    群里两个老爷们继续叨叨:
    “那就白回去呗。女人都是视觉动物。”
    “嗯,男色时代。”
    陈撰嗤了一声,“我才不管。我就要黑着。而且我哪里知道怎么美白?!”一边说,一边开了公寓门,咔嚓一声灯光点亮,他脱了鞋,将手机一扔,抬头,就见到了次卧那口,安静,而又巨大的——
    美白舱。
    “我也绝望了你知道么?今晚,我老公丧失了他最优良的品质——帅气。”
    盛以晴刚进屋就与秋恣宁微信吐槽。
    她将乱七八糟的锅和炉子归置好,又将放在玄关的行李箱拆了,正忙着,就只听门外传来掏钥匙的声音,盛以晴一愣。她住这个小区三年,知道小区限流严格,一般闲杂人等不让入内。
    是陈撰?
    随即对着门口喊了一声:“不是生气了么?怎么快又来了。丑了我才不要见你。”
    说着起身就要去开门,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就听见手机震动,是秋恣宁发来的微信:“宝子,男人什么都能骗你,唯独帅气是没办法骗人的。”
    她笑了笑,正要接着开门,就听见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是,不可能是陈撰。
    她一下子警觉起来,握着手机,重重踹了一脚门,厉声质问:“哪位!”
    门口的动静瞬间停了。
    她想看猫眼,又不敢看,犹豫之间,声音又起,这回变成了敲门声,叩地用力。
    她已经心口发毛,大声问:“谁啊?”
    门外无人回答。
    然而,敲门的声音依然不断。反而越加大声。
    恶作剧?
    想到这里,盛以晴警醒起来,咽了一口唾沫,放轻了脚步走到大门前,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往外看——
    就听一声“啪”的巨响,仿佛拍打在她的脑门上,她被吓了一跳,猛一后退。差点尖叫出声,而随着声音,猫眼一亮,又猛地一暗。
    一股寒意爬上心头,她意识到:
    是有人用手掌特意盖住了猫眼。
    第45章 新婚又被称为“纸婚”,只因它远比你想象中脆弱
    敲门声再一次猛烈地响起。惊得盛以晴差点尖叫起来。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陈撰的,电话直接无法接通。
    她恨到咬牙,第二个电话打给了门口物业,嘟嘟了十几声,又是无人接听。正当她放下手机,门外又是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咚咚咚”作响。
    她的心悬起来。
    一身酒醒了大半。
    独居的女人总会遇到许多危险。在女孩成长为女人的过程里,警惕二字便被刻在了骨子里。盛以晴算是十分小心,特意选了好治安的公寓,外卖快递地址留下的联系人必然是“盛先生”。而此刻门口还放着陈撰的旧男士拖鞋,却没想到门外的那个变态油盐不进。
    被迫害的想象植根在独立女性的骨子里,暴力带来的恐惧可以轻易击碎她们的坚硬外壳,盛以晴当然不例外。女性聚集论坛里总会分享独居小经验,最新的说法是遇到了门外动静千万不要着急看猫眼,因为有的变态会在你凑近猫眼时从门外猝然一击,趁机戳瞎你的双眼。
    这个世界永远比自己想象中残酷。
    “岁岁,为什么抛弃我?”门口的人见敲门无果,一边猛烈转动门把手,一边开始叫骂了。
    “你出来!求求你出来,不要和他订婚好不好?”
    他声音很大,咬字不清,口音也奇怪。
    盛以晴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疯子,忍不住应了一声:“你找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你!”
    男人继续:“你认得!你别躲!你别以为你能躲得了我。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好,但我会努力……”他声音带了哭腔,到最后竟然直接坐在门口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动静让盛以晴心惊肉跳,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盛以晴家是一梯两户,按理说他这么大的动静一定能惊到对面邻居,然而好巧不巧,原来住对面的那户一家三口嫌房子小,半个月前刚刚搬走,导致这一层楼最近就她一人。
    好在这时,电话响起,她以为是陈撰,赶紧接起,那头却是陌生声音:“你好,这里是民间大额借贷,请问女士您最近有资金需求吗?”
    骚扰电话。
    盛以晴一下怒从心起,冲着电话就是一声大吼:“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是违法的?小心我现在马上就报警!“
    瞬间,电话那头与门口,都安静了下来。
    她松一口气,以为人被吓走,然而没过多久,门口动静又起,只听那个人又掰了掰门把手,念叨着:“你不开是吧?行,那我去找钥匙。”
    盛以晴记得大叫:“你不怕我报警?!”
    “警察才不管。”依旧是奇怪的口音。
    话音未落,盛以晴就听见了有东西探索着插入钥匙孔的声音,细细簌簌,仿佛直直探到她脑髓里来,她更是慌乱,颤巍巍举着手机就要报警,好在就在这时候,总算听到一声电梯铃响,紧接着门外一声大喝:
    “先生您在做什么?”
    紧接着传来几个人的争执声、吆喝声,又接着,像是有人认出了男人,喊出一个“某先生!”,再接着,“咚”一声传来,仿佛有重物砸向地面,伴随一声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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