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陈堪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周石也有些尴尬。
    毕竟五千人里挑不出一个能够对阵程风,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还是陈堪率先回神:“将士们不知道一军主将是谁,说出去似乎也不太好听,正好今日本侯有时间,不如本侯现在随你走一趟吧。”
    此言一出,周石大喜。
    这段时间周石的心里可谓是七上八下,自从第一次见面在陈堪面前班门弄斧之后,陈堪的手段就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试问,当一个能够轻易看透你的所思所想的人突然成了你的上司,你上去挑衅他,但他仅仅只是简单的敲打你一遍后就突然销声匿迹,你是会认为他怕了你,还是会认为他在憋什么大招?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这个上司在憋大招。
    尤其是这个大招还是用来对付自己的时候,那心中的慌乱就别提了。
    周石现在就是这种心态,一方面他怕陈堪迟迟不露面是在想着法子阴他,一方面又不得不迫于压力数次上门相邀。
    这种矛盾的心态差点将他逼疯。
    现在陡然听见陈堪松口,怎能不让他大喜过望。
    看着周石的样子,陈堪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走吧。”
    说完便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雷厉风行得一塌糊涂。
    周石见状,赶忙跟上,有些忐忑的问道:“侯爷,您就这么去吗,不用换一下衣衫?”
    陈堪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的打扮,一身休闲的天青色斜领单衣,外面套着一件纯白色大氅,虽然谈不上隆重,但也不算丢人吧?
    难道现在不流行浊世翩翩公子的扮相了吗?
    “不换了,就这么去吧!”
    陈堪当然明白周石的意思,无非就是提醒他换一套铠甲再去。
    但实话实说,陈堪是真的穿不惯大明的鱼鳞甲,太重了,穿在身上难受得一批。
    反正又不是去打仗,穿不穿铠甲的根本无所谓。
    况且现在有大炮,一炮下去众生平等,铠甲也拦不住!
    见陈堪装傻充愣,周石也不敢再劝。
    他只能认为陈堪这么做是别有用意。
    府门外,张三已经套好了马车。
    一直以来,为陈堪驾车的人都是方胥,现在突然换成了贼眉鼠眼的张三,他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那什么,把你的脸侧过去,丑到我了!”
    一句话,成功让张三破防。
    张三满脸幽怨之色:“侯爷,长得丑也不是属下的错吧?”
    陈堪摇摇头,一个箭步钻进马车,放下帘子后幽幽叹道:“长得丑不是错,在我面前晃就是你的错了。”
    张三一个趔趄差点滚落车辕,不过想到整个亲卫里的弟兄几乎就没有谁逃得过侯爷的毒舌。
    他心里又平衡了一点。
    “驾~”
    马车慢悠悠的驶过金水河上的石桥,周石便带着扈从率先去安排军营之中的一切。
    张三有些心不在焉的赶着马车。
    走过石桥后,张三忽然壮着胆子喊:“侯爷。”
    陈堪掀开马车帘子:“怎么了?”
    张三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吗,随后迟疑道:“侯爷,属下也想去军中历练一番,可以吗?”
    陈堪合上帘子:“可以,不过不能在三千营。”
    “为什么?”
    张三隔着帘子和陈堪交谈,心却在听见陈堪口中的可以二字后变得火热起来。
    想他张三也是大明热血男儿,当初进五城兵马司时便是抱着建功立业的心思。
    现在来了北京,从北京去草原直线距离不过三百里,一想到草原上有杀不尽的鞑子,张三便忍不住有些激动。
    陈堪的声音传来:“三千营里有方胥和程风,比武勇你比不过程风,比军事你比不过方胥,去三千营你没有出头的机会。”
    陈堪口中吐出的两个名字就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张三心中的火热。
    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比起方胥和程风,他确实显得过于普通了。
    但...对于陈堪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轻蔑,张三还是有点不服气。
    从某些方面来看,他是比不过方胥和程风,但他自认心中的胆气绝不比任何人差。
    当即反驳道:“侯爷此言偏颇......”
    只是话头刚起,陈堪的声音便继续响起:“你若是想去军中历练,本侯可以给大同守将修书一封,把你安排到边军之中,只是一旦进了军中,那生死就只能交给天定,你想好了?”
    闻言,张三心中的小火苗再次被点燃,略显激动道:“那属下就去边军,若是不能在边军之中混出个人样来,属下绝不回来给侯爷丢脸。”
    听见张三近乎于军令状一般的保证,马车里的陈堪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去了军中,先把你大嘴巴的性格改过来再说吧,否则就凭你刚才竟敢反驳本侯的话,在军中少不得吃一顿军棍。”
    张三有些悻悻然的住了嘴。
    二人交谈间,三千营的大营也出现在一众亲卫的视线里。
    大营前方,辕门大开,周石已经带着一群军官在大营门口严阵以待。
    “侯爷,咱们到了!”
    方胥跳下车辕,伸手为陈堪掀开马车帘子。
    看着与当日守备森严的样子大相庭径的大营,陈堪忍不住自语道:“果然,走到哪里都得看身份啊。”
    当日陈堪扮成八品小官,还是打着犒赏的旗号来到大营,结果,两个小兵把他当成奸细对待。
    不要说见到周石和一众高级将领,就连一个小旗官都不肯露面。
    而今日他恢复原来的身份,这么多人严阵以待不说,更是为了他的马车进军营方便,连门槛都拆掉了。
    “夫立法令者,以废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废。”
    陈堪忍不住吟诵出韩非子这句对于法令二字的解释,他不是想讽刺什么,只是纯粹觉得应景。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上台只说三句话
    “见过侯爷。”
    陈堪的马车来到大营门口,周石便带着一群人拱手行礼。
    陈堪打量了一下周石身后的一群人,其中五人身着鱼鳞甲,是三千营留守北京的五个千户,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身着红色官服的官员,应当就是军中留守的文书和主簿。
    用眼神将众人都照顾到以后,陈堪面上才露出温和的笑容:“诸位请起吧,本侯今日所来就是随便看看,诸位无需拘礼。”
    不得不说,陈堪的外表还是很有欺骗性的,再配合脸上温和的笑容,活脱脱一个邻家温暖大男孩。
    至少两个文官,在听见陈堪无需拘礼的话后,面上的紧张之色便瞬间收敛起来。
    周石起身,为陈堪介绍着军中的高级将领。
    五位千户分别叫岑顾,仇汉,钱兴虎,方朝荣,宗安良。他们每个人手下各统领着麾下一千将士。
    两个文官,文书名叫于忠,主簿名叫司国,两人的名字都很有意思。
    眼前这七人,加上一个周石,便是整支大军的领导班子,其中周石与其麾下的五位千户负责军队日常的操练,以及战时的部队调整与指挥。
    文书于忠负责整理军中记事,包括核算军功等等,而主簿司国则是专门对接朝廷,负责后勤粮草补给这一块。
    七人依次上前见礼,第一个便是主簿司国,最后的则是名叫宗安良的那个千户。
    从众人行礼的先后顺序上,陈堪也能分辨出来这七个人在军中的地位孰高孰低。
    在大营门口寒暄了半天,互相了解了一番之后,周石这才颇为狗腿的为陈堪带路:“侯爷,末将已经下令将大军集结在教场上,还请侯爷检阅。”
    陈堪点点头:“走吧。”
    一群人越过营帐,朝着训练的教场走去,周石低声道:“侯爷,咱们三千营的构成比较复杂,末将麾下这五千人,其中有两千人是各族将士组成的骑兵,有一千人是汉人骑兵,剩下的是寻常士卒,当然,寻常士卒里也有不少其他种族的人......”
    听见周石介绍起这支部队的人员构成,陈堪的脚步一顿,饶有兴趣的问道:“女真人也有吗?”
    周石点点头:“回侯爷,有的,咱们顺天府与辽东接壤,女真人虽然生活在辽东的深山老林之中,但也有不少人向往咱们大明,每年都会有不少女真人补充进大明的边军之中,三千营也不例外。”
    顿了顿,周石继续说道:“说起来,程风兄弟没进咱们三千营的时候,军中马战的第一人就是一个名叫猛哥速罕的女真百户。”
    “蒙哥速罕?”
    陈堪忽然止住了步子。
    他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就好像在哪里曾经听过。
    陈堪停下脚步,其他人自然不敢再走,只是脸上露出些许好奇之色。
    周石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侯爷,猛哥速罕有什么问题吗?”
    陈堪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忽然面露恍然之色,转头问道:“这个猛哥速罕,和猛哥帖木儿什么关系?”
    陈堪就说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因为猛哥帖木儿此人,正是后世大清爱新觉罗氏的始祖。
    永乐三年,猛哥帖木儿被朱棣敕封为建州卫都指挥使。
    随后爱新觉罗家族便世世代代在建州担任指挥、都督等职。
    爱新觉罗家族在建州的统治一直延续到努尔哈赤的父亲,塔克世在位时才衰落下去。
    但沉寂的也就只有塔克世这一代人。
    随后便是努哈尔赤横空出世,以十三副铠甲起家建立后金,最终在吴三桂的接引下入主中原,为汉人带来极尽的杀戮和羞辱。
    一想到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屈辱和血泪,陈堪就忍不住手脚冰凉。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一个个词汇在陈堪的脑海中闪过,让陈堪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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