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还是那老者掐灭了提着的青铜灯火,他才好了一些。
    那灯火,好奇怪,差点照得他成了思维全无的白痴。
    院子中又变得安静下来,那些赵国人也没过来,似乎事不关己,他们的任务仅仅是保证范雎这几天不死,其他诸国质子之间的暗杀私斗,他们见怪不怪。
    一群燕国人倒是非常质疑和不理解地看向范雎,特别是公子丹,小小的脸上,充满了迷惑。
    从小就有很多人教导他,每一个人的每一步都是有企图的,但此时他却有些看不懂。
    范雎被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咳嗽了一声:“再不救火,你们估计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范雎倒是对公子丹头顶戴的红冠颇为感兴趣,还有刚才那赵国老者手上提的青铜灯也颇为离奇。
    公子丹小身板孤傲地挺立着,哪怕刚才才经历凶险和生死,也不能让他有半点松懈或者逾越,在范雎看来,真的有些像一本正经的小二郎神。
    公子丹冷清着,独特的这个年龄的公鸭嗓声音:“救火。”
    范雎心中不免一笑,就是这声音,有些破坏气质,也是这声音,才真实的让范雎觉得,这还是一个孩子。
    范雎主动上前,在公子丹不解的目光中娴熟地问道:“刚才那老者是谁?提着的灯似乎有些古怪,照得人难受。”
    公子丹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范雎:“赵国守将扈辄。”
    范雎都愣了一下,那老者居然是扈辄。
    史书上载,赵国有一名将,名扈辄,喜研儒学。
    生为家国死,死则马革裹尸,不枉此生,形容的便是此人,是历史上出名的忠国忠君之人,但下场……哎,自古名将死于昏聩君王之手的占据了一大半。
    不过,一位边城守将居然被派来看守他这样一个秦人,这其中就挺有些让人看不懂了,大材小用。
    公子丹继续道:“那盏灯乃地母器皿,自出土以来,被赵国王室命名为邯郸宫灯,专照白霜感染者,能让无论什么症状的白霜感染者,强行进入冷漠症状态。”
    也就是变成对外界毫无反应的植物人?
    范雎倒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公子丹:“那你……”
    为何也惧怕那灯光,刚才燕国的仆人替公子丹遮挡青铜灯的灯光,他也是看见的。
    公子丹:“这有何疑问?能佩戴和操纵地母器皿者,皆是白霜感染者,只不过有些人是意外感染,而有些人是自愿……”
    范雎:“……”
    成为白霜感染者会变得不可控,非常的诡异和危险,甚至是不治之症,结局皆是疯狂或者惨死,居然有人甘愿被感染。
    公子丹的回答,对很多人来说或许是常识,但是让范雎又有了一些新的认知。
    还有那邯郸宫灯,其实是个好东西,白霜感染者会变态会心理扭曲,会做出各种诡异的事情和犯罪,然后死于各种莫名其妙,若能强行将对方拖入冷漠症状态,虽然像植物人一样,但也获得了慢慢治愈的机会。
    范雎正在沉思,这时轮到公子丹提问了:“你一秦人,为何参合我们的事情?”
    他本想问,为何救他,但这少年傲娇地没有问出口。
    范雎十分认真地答道:“我来拿碗。”
    公子丹目不斜视,一个七八岁的少年人,却给人一种十分成熟认真,不许人在他面前撒谎的错觉和强势。
    范雎耸耸肩,伸手在公子丹脑袋上弹了一下:“好吧,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你还是个孩子!”
    一个孩子,不应该经历和遭受这些。
    不应该皱着眉,不应该将家国仇恨都抗在肩膀之上。
    公子丹都有些懵,摸着被弹的脑门,看着正向外走去的范雎。
    半响才低声地有些不满地道:这是什么奇怪的答案?他才不是一个孩子。
    也从未有人曾将他当成一个孩子,他是燕国子丹,生来就该承受这些。
    目光都不曾移动半分,夜晚的风将他的长发吹得飘零,还有那张一副不相信的还显得有些幼稚的深思小脸。
    范雎回到自己院子,一墙之隔却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倒是赵政这小孩,衣服也没穿,踩在一根凳子上,趴在窗口紧张的张望。
    范雎进了屋,将赵政捂进小床:“睡觉,无事发生。”
    范雎也躺在了自己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那邯郸宫灯的影响,脑子一阵一阵的空白,很快就进入睡眠。
    第二日,依旧是修葺院子,以及在角落找到一些粗糙坛子,正好用来制作大酱和酱油。
    酱油是真的昂贵,长期食用还是自备的好。
    天色微亮,范雎准备将手上剩下的一点钱全部用来买豆子,制作大酱和酱油的同时,榨一点豆油。
    这个时代的油也昂贵,贵到何种程度?
    普通家庭买一块肉皮,每次在锅上抹一抹,这样一块肉皮能提供他们一家一年的用油量。
    不是他们不想吃油,而是吃不起。
    赵国人不负责范雎他们的生活,所有大小事情都得考虑周到。
    范雎他们身在邯郸,无依无靠,能自产的尽量自己动手。
    但天色还早,市集也不近,带一个孩子去市集还得搬东西,多有不便,主要是赵人对赵政真算不得友善,他若空不出手,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事。
    范雎想了想,带着赵政出了门,然后敲开了隔壁的院门。
    等公子丹被告之并来到大门口,就看到一大一小站在那里。
    范雎微笑着:“我这有点事情出门,得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小孩,就一会儿。”
    等范雎离开,公子丹都还一脸懵相,以及伸着小手牵着他袖子的小孩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公子丹,你得这样牵着我的手,仙人带我的时候就是这样。”
    公子丹:“???”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真以为是友善和睦的左邻右舍了?
    范雎也没歇着,向市集走去:“应该没什么不妥吧。”
    “最多公子丹以后因为家国仇恨,王室生存谋划刺杀祖龙时,多了一点人性的考验?”
    毕竟要刺杀之人,变成了曾经手把手亲自带过的孩子。
    第14章 跟着政哥混
    赵国的市集开市很早,范雎到的时候已经人声鼎沸。
    即便是邯郸城中,这样的市集也不是天天有,大致三天一次,邯郸的贵眷百姓等,都等着这一天,集中采购。
    出售商品的除了商人,还有一些积攒了些物资的百姓,也靠着这一天为家里填补一点家用。
    范雎原本只打算购买豆子,但最后手里多了一袋子麦子。
    豆花的味道虽然不错,但在范雎看来当成主食多少不太饱肚子。
    一袋豆子一袋麦,花光了范雎身上所有的钱,这就是他现在所有的财产。
    “没钱心里慌,说的应该就是现在这种情况。”范雎嘀咕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确踏实不起来。
    抱着两袋粮食,范雎也不过久逗留,毕竟家里还有个孩子等着。
    离开市集回到居所,就跟两个世界一样,市集的沸腾和这里的冷清完全不沾边。
    一条街道,颇长颇深,但街道上冷清得连个鬼影都没有,街道两边一排大门紧闭,只有才打扫过的门口,才让人知道,其实这些府邸是有人居住的。
    六国之关系,可见一斑。
    赵国的普通百姓更不会随便来这条街了,所以这条街看上去才如此萧条,冷飕飕的。
    现在天明,视线变得十分清晰,昨晚上的那场厮杀,似乎并没有在这条街道上留下任何痕迹,应该是有人收拾过了。
    靠近居所,范雎就听到了赵政哭得汪汪的声音。
    一大一小,一个高冷,一个哭得委屈巴巴。
    范雎走了过去,赵政赶紧跑了过来:“公子丹不带我去找仙人。”
    范雎心道,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高傲的公子丹,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堂堂秦国公子,汪的一下就哭了,不像他,他在赵政这么大年龄的时候都记不得眼泪是什么了。
    任务终于完成,带孩子也太累了,转头回了府邸,他一开始怎么就没能拒绝呢?奇怪,或许是六国之人相见都恨不得拿刀刺向对方,即便不敢用刀,眼中的仇恨也能诅咒死对方,从未像那个秦人一般平和?
    是的,那个秦人的目光,似真的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有些不同,一开始他还弄不清不同在何处,但现在若有所悟,是少了那些国仇家恨……
    范雎本想感谢一番,结果只能看到傲娇少年的背影。
    范雎不由得摇了摇头:“这邻居不好相处啊。”
    然后赶紧擦干赵政脸上的眼泪,这要是被历史学家知道了,史书上就热闹了。
    牵着赵政进院。
    范雎进去之后,一个提着盏青铜灯的老者皱眉地站在街道上,这个秦国使臣比他想象的隐藏得还深。
    没有去接洽秦国在邯郸城中的探子,没有忧心面见赵王的担忧,他仅仅是一大早去市集买了两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粮食。
    那售卖粮食的小贩他也让人审过了,身世,三代关系,一言一行都记录在案,似并没有半点不妥。
    一个秦人,大张旗鼓,弄得满城皆知地来到邯郸,还莫名其妙地参与燕楚之争,就真的什么都不干?
    疑惑。
    秦国质子院中。
    豆子和麦子都需要磨,若要用豆子榨油,还需要将豆子炒出些油花来,豆子的出油率其实十分高,当然以现在的条件,一斤豆能榨二两油就已经十分不错了,豆渣依旧用来做大酱和酱油。
    范雎开始忙碌了起来,才开始没多久,大门被有规律的敲响。
    范雎洗了洗手去开门,门口,褚长曲的夫人褚夫人正抱着有些木讷的褚太平等着,后面跟了两褚家仆人。
    范雎倒是差点忘了,答应了褚夫人让她将孩子送来继续治疗白霜感染症。
    木讷的小糯米团子褚太平见到范雎,居然伸出手要范雎抱,看来没忘记这个会给他讲好听故事的先生。
    说了一些客套话,范雎接过孩子,他现在的唯一经济来源就是治愈这孩子,虽然这种情况说顾客是上帝并不合适,但肯定得好生对待着。
    灶膛里面的火并不需要时刻看着,范雎想了想,将褚太平和赵政放在小凳子上,开始了今天的治愈,恩,讲故事,儿童文学对小孩的精神洗礼。
    讲的是小马过河,人生慢慢,或坎坷或者平坦,都需要亲自去探……
    讲的是羊有跪乳恩,乌鸦反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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