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儿不好意思的看了露微一眼:“露微姐姐,二奶奶这边还用人吗?”
    露微想了想:“我们院子里肯定是不用的,王庄头那边应该还缺人,你姑母一家原在哪座府里?”
    梨儿立刻道:“我姑母原是嫁到了我们夫人的娘家勇肃侯府里,前几年老侯爷去世,各房分家,我姑母一家子就被分到了四房那边,也就是夫人的嫡亲兄弟四老爷。”
    露微大吃一惊:“我记得二奶奶嫁过来的那一年勇肃侯府除服的,这分家满打满算也不过六年,怎么就要卖人了?”
    梨儿低下头,湖绿叹了口气:“露微姐姐,我们二奶奶的娘家是文官家,你是不知道,在武将勋贵家里,把日子过成这样的比比皆是。”
    雪青和杏黄同样齐齐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露微有些不太相信:“咱们府里,我瞧着一切都挺好的。”
    湖绿一笑:“露微姐姐,咱们府里在武将勋贵里不说是头一份儿,能比得上咱们的也是凤毛麟角。咱们老侯爷是独子,别说兄弟就是连个姐妹也没有,老祖宗过世,可是没分家的。”
    “都说长子承家业,其他儿子难道说一分不给?平日里屋中的摆设,两位老人的私房,这都是多少银子钱,这有兄弟和没兄弟得差多少去。”
    露微点点头:“这倒也是。”
    湖绿:“还不止这些呢,分了家之后人家就不是公爷侯爷的子嗣了?照旧是。那御赐的庄子每一年的出息,祭田的出息,逢年过节你不分出去一些?你是长子你承爵吃肉,其他儿子也得喝口汤吧。”
    “咱们府里老侯爷因为没有兄弟,京郊的两座御赐大庄子,每年的出息我们府里吃都吃不完。换个人家多有不够的。”
    玫红冲着三房那边努努嘴,压低了声音:“三太太的娘家是伯爵府,京郊的庄子只有一座,他们家人口又多,每一年的出息早就不够吃了,还要买呢。”
    梅儿接口道:“买的就是我们府里吃不完的,还是三太太给牵的线。”
    露微,雪青和杏黄听得一脸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竟、竟然是这样的嘛!
    湖绿压了几分声音:“这还是承家业的长子这边,分出去的生在锦绣处,长在富贵乡,都是享受惯了的,若是自己没本事又没个算计,家业败起来那还能不快?”
    露微连连点头,这下她是全明白了:“你姑母一家原做些什么事?”
    梨儿这会儿心情平复了许多:“我那两个表姐妹一个已经跟着陪嫁出去了,还有一个在姑娘的院子里跑腿儿,两个表兄也都是跟着少爷们,平日里跑跑腿。我姑母原是厨娘做面食很有一手,姑父跟着采买的。”
    这些活儿都不是什么要紧的活儿,主人家要节衣缩食确实应该发卖他们,不过这些其实也都算是俏活儿,没有点子人脉手段也轮不上。
    这些关窍露微自然懂:“二奶奶庄子那边确实用人,不过缺的多是种地和种蘑菇的,你不妨先让家里问问你姑母一家的意思,他们若是还有别的门路能去更好的地方就去,若是没有,就到咱们庄子上干活也成。”
    梨儿笑逐颜开:“谢谢露微姐姐,回去我就问问我爹娘,我想着他们是愿意的,二奶奶这样的好主儿可不多,一家子又不用分开,简直就是挑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去处。”
    露微笑笑没接话,梨儿还是太单纯了。
    第69章
    梨儿不知道露微的想法,她得了露微的承诺,晚上立刻急匆匆的跑回家。
    梨儿的父亲叫吴淼,是个早产儿,年幼时身体很差,家里特意请算命先生给起了这么个名字,也不知道是长大了身体就好了还是名字的作用,总之吴淼的身体确实好了起来。
    这会儿一家子都在,眼见梨儿回来,梨儿的母亲赵氏立刻问:“梨儿,怎么样?”
    梨儿没瞒着:“娘,我问了,露微姐姐说庄子那边是缺干活的人。”
    赵氏一顿,眼中是明显的失望:“你们院子里不是还缺人吗?那兰萱院里无论是婆子还是丫鬟都比你们这边多多了。”
    梨儿:“娘,兰萱院大爷在家,又有了曦小爷和灿小姐,人手肯定要多的,我们这边二奶奶早就说过,二爷不在家,她用不着那么些人,至今院子二进那边都锁着呢,一直没用。”
    赵氏不吭声了,只是盯着自己的小女儿。
    梨儿的兄长吴柱道:“庄子那边只要干活儿的?就、就没有什么跑腿管事的活儿?”
    一听这话,梨儿终于发觉不太对:“姑母一家子想要管事?想什么呢,二奶奶一共就两个庄子一个铺子,铺子是陪嫁,荣掌柜可是二奶奶娘家那边的老掌柜,他自己也有儿子。”
    吴柱急道:“那不是还有两个庄子吗,小的那个也就罢了,不是有个大的。”
    梨儿一摊手:“那个大的全是山地,二奶奶根本不急着做什么,王庄头管的好好的,何况他也是有儿子的,还有那庄子原来的江庄头,我们二奶奶爱吃鱼,他最会捕鱼养鱼的,很得二奶奶器重。”
    吴柱终于露出最终目的:“不是还养了不少羊?”
    梨儿:“范管事的当初特意请了蒙古人来养。”
    满屋寂静。
    吴柱有些不甘心:“外面的没有地方,那里面呢?”
    梨儿:“什么里面。”
    吴柱恨铁不成钢:“当然是咱们府里啊,你瞅瞅今年,大半的事情都是大房那边干的,现在到处都有大房的人,就是没有的也都同他那边亲近,以后这家私还不全成了大房的?二奶奶得有自己的人!”
    梨儿噗哧就笑了。
    吴柱指着梨儿:“你看你看,你还笑呢,没听过那句话吗,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受大穷。”
    梨儿笑得更欢了:“哥,你想的太多了,虽然二奶奶没说,但是露微姐姐她们也是透漏出一些的,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二奶奶不惦记这府里的东西;至于二爷,他若是惦记着当初也不会离开府里,而且眼瞅着他就能赚下一份家业,怎么可能惦记着府里。”
    吴柱目瞪口呆。
    吴淼看着梨儿:“哎呦,我闺女现在可真出息了,竟然懂得这么多道理了。”
    梨儿眉眼弯弯:“我识字了嘛!”
    嫂子施氏看着梨儿:“妹子,你不是爱吃手擀面么,以后我经常给你做,你多回家来几趟。”
    “嫂子?”
    施氏把自己身边的儿子往前推了推:“你回来的时候也教教你侄儿认几个字,将来运气好说不定也能当上正经管事呢。”
    吴淼如遭雷击恍然大悟:“对对对,你嫂子说的对,你好好学,然后教教你侄儿,说不得他以后就有了大造化呢。”
    “诶。”梨儿一口答应。
    事情果然如露微想的那样,能在府里干着俏活儿巧宗的人,哪可能甘心去庄子上干农活儿,梨儿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腊月二十七这一天,郑管事和范总管跟着杨大人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三十之前赶了回来,二人洗去一身风尘,立刻去各自主人那边回话。
    宁夫人听闻儿子把胡子刮了,终于恢复到翩翩少年郎的模样,长长的松了口气,眉开眼笑的冲着郑嬷嬷说:“一会儿你再到栖霞院那边一趟,问问你们二奶奶,今年三十给宫里送的西瓜怎么样了?算了,你让她抽空过来一趟,我还有件事要问她。”
    郑嬷嬷了然一笑:“知道了。”
    孟蝶这边范总管果然在说这件事,他还特别讲究谈话技巧:“我们二爷现在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在边关立住脚了,身上的伪装都撤了。”
    孟蝶好奇:“伪装?”
    范总管满脸是笑:“是啊,二爷年轻,当初在边关怕别人不信任他,特意做了个假胡子贴在脸上,看起来成熟些。现如今二爷做到了从三品游击,彻底站稳脚,总算能把那胡子摘了,要不天天都要贴,烦人还浪费时间。”
    杏黄震惊:“胡子是假的?”
    “是假的,为了那个胡子看起来自然一些,二爷还特意将脸涂黑了。”范宏露出一抹无奈,看向孟蝶:“为着这事儿,我还闹笑话儿了,没认出二爷,还问郑管事,这人是谁。”
    杏黄:“差别这么大?”
    范宏:“哎呦,那差别可大了去了,原本那是什么样儿啊,就同那西北的糙汉子没两样,现在我只能说,这满京城的王孙公子,也没几个能比得上我们家二爷的。”
    孟蝶眨眨眼十分意外,当初范宏隐晦的透漏出李蔼丑的时候,她有怀疑过李蔼为自己做了一定的伪装,将心比心,她若是李蔼,到前线去必做一些伪装。但是她没想到李蔼伪装的这么彻底,真实样貌竟然这么好看,范宏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敢这般夸,李蔼样貌肯定出众。
    样貌出众好啊,样貌出众将来更容易娶到大家闺秀,她想脱身也就更容易些。孟蝶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喜色。
    范嬷嬷冲着范宏使了个眼色,范宏偷偷看了孟蝶一眼,心中彻底松了口气。去了两趟前线,同李蔼接触的这两次,范宏对李蔼十分满意。
    长的好家世好自己上进就不提了,关键是李蔼会维护家里人,不听风就是雨,待人也真诚大方,这是绝对的好丈夫人选。自家小姐能嫁这么个人,范宏是打心眼里为孟蝶高兴。
    自家主人孟蝶那更是千好万好,所以他就盼着将来小两口和和美美的:“二奶奶,这里有二爷的一封亲笔信。”
    范嬷嬷连忙接过信件,亲手交给孟蝶,丫鬟们一个个眼神飞舞,掩嘴窃笑,伸长了脖子盯着那封信,盯着孟蝶的一举一动。
    郑嬷嬷来的时候静悄悄,进院门的时候也故意悄无声息的,听着里面的回话声,眼底全是细碎的笑意,心里念了一声感谢老天,小两口这初印象总算是不差了。
    郑嬷嬷放重了脚步声,小丫鬟为她掀起帘子:“二奶奶,我们夫人说,得空了请您过去一趟。”
    孟蝶放下信站起身:“我正巧闲着,现在就过去。”
    宁夫人这会儿寻孟蝶主要就是两件事。
    “母亲。”
    宁夫人一摆手,丫鬟们全部退下,一边示意孟蝶坐一边问:“你屋子里的西瓜怎么样了?三十那天能摘下来几个?”
    孟蝶笑道:“长的还不错,杏黄查看了一番,保底六个,这两天若是日头足就能有八个。”
    宁夫人一听就笑了:“你那西瓜长的大,红壤也不少,就是六个也够了。看来今年我们侯府又要让他们羡慕了。”
    孟蝶也跟着笑:“也是运气,谁让我贪吃呢。”
    宁夫人笑得肩膀抖动:“从古至今好吃的人多着呢,也没见他们如你这般能搞出这些东西。”
    孟蝶:“有的有的,那么多菜肴的做法,我想大抵都是贪吃的人想出来的。”
    宁夫人想了想:“说的也有点子道理。还有一件事我也早就想问你,偏最近太忙一直不得空,拖到了今日,就是叔祖父来信,说的那个甜菜,真的能制出糖来?”
    孟蝶笃定的点点头:“我今年这回送到前线的糖就是这么来的。”
    宁夫人恍然:“我的老天爷,竟然真有这样的菜,你说咱们府里要不要立刻再买几个庄子。”
    孟蝶:“不成,这个甜菜我下边的人种了二年,摸索出来的经验就是咱们京都及以南的气候都不适合种植,我那庄子能种全赖是山地,地形多变,温度也不大相同,有些地方这才能够种植,正儿八经的好地方温度太高,这东西不适应,不然我也不会在今年送菜籽去甘州。”
    “前两年我与娘家通信的时候,他们也写过甘州的气候,我两下对照又与王庄头参谋了一下,一致认为甘州那边更适合种植,我原本还想着请祖父多买几个庄子的,结果叔祖父大手一挥,已经多买了好几个。”这多买自然就是给侯府带了份额。
    宁夫人连连点头:“这倒是可惜了,这样的好物咱们这边竟然种不了,不过有几个庄子也尽够了。”随即宁夫人又一笑:“这下你那山地庄子买的可真是算得上捡漏了。”
    孟蝶眉眼弯弯:“可不是,可见贪嘴还是有好处的。”当初对外的说辞就是贪吃鲜鱼。
    宁夫人笑得前仰后合:“还真是如此。不过这能制糖到底是大事,说不得将来还会惊动圣上,你回去把怎么买的种子,又怎么想制糖的事儿捋一捋,将来万一圣上过问,事先打好了腹稿,到时候也不至于太紧张。”
    孟蝶一顿,脆生生的应了句:“诶。”
    从宁夫人处往回走,孟蝶脸上的笑意是止也止不住,她得到甜菜种子是意外,后来重视存粹是为了娘家,寻到新的制糖菜,绝对于国于民皆有利,无论对哪个官员来说这都是极为亮眼的政绩,她原本想着娘家可以凭此重回京城。
    结果不言而喻,孟庭义官场沉浮一辈子,到那边立刻同地头蛇唐提督一家成了好友,很快就抓了蛀虫,立下大功,不需要拿孙女的功劳重回京都。所以孟庭义这次来信就将那件走私的事都告诉孟蝶,很大程度也是告诉她,孟家都好,能靠自己的能力回到京城,这个天大的功劳你还自己拿着。
    更让孟蝶意外的是侯府,今儿她婆婆找她,其余的都是障眼法,真正的核心是告诉她,你寻了甜菜制糖这个大功劳,就是你自己的,侯府不贪功。这年头婆家不抢占儿媳妇功劳的,不说绝无仅有,绝对是凤毛麟角。
    倒不是婆家都那么爱慕虚荣喜欢压榨儿媳,世道如此罢了,这样的功劳,给在一个妇人身上,皇帝纵然赏赐,也不过是一些黄白之物,最多给个荣誉封号封赏。
    可落在本就是在官场中沉浮的男人或者家族身上,那便是加官进爵,进一步掌握人脉和朝堂的话语权,有了这些,多少黄白之物换不来?这样的功劳只有给在男人或者家族身上才是利益最大化,落在女人身上真真是有些浪费了。
    孟蝶翘着嘴角嘀嘀咕咕:“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白瞎了我一片心。”话是埋怨的话,语气是十足的欢悦,有这样的娘家和婆家,一颗心好像泡在暖融融的温水里,从内暖到外。
    杏黄:“呦,二奶奶回来了,这么高兴呢。”
    孟蝶看向杏黄:“母亲问了西瓜,我说保底有六个,母亲说哪怕六个也尽够了。咱屋里那西瓜你觉得会不会比夏日好。”
    杏黄一笑:“二奶奶就放心吧,这批种好,那西瓜绝对比夏日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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