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榆也把亲手编制而成的花环戴到越含玉头上,避开青玉色的发簪,不弄乱她如云的发髻。
    “好了。”韩榆把有点炸毛的碎发理理顺,顺从心意地夸赞道,“很好看。”
    越含玉弯起眼眸,深色的眼瞳在花灯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她上前一步,圈住韩榆劲瘦的腰,把脸贴在胸口上:
    “我很想你。”
    韩榆指尖轻颤,回抱住她。
    “所以我来找你了。”越含玉说。
    她仰起脸,缱绻的目光描摹着韩榆的面庞。
    万千话语汇聚在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韩榆想,或许他也是。
    但他们最终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站在河边的柳树下,在人声喧闹中静静望着彼此。
    河对岸有人在打铁花。
    铁水洒向天际,轰然绽放。
    火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1】
    烟花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人亦然。
    韩榆眼眸低敛,在不绝于耳的欢呼中缓缓低下头,做了他肖想许久的一件事——
    轻啄右眼尾的那粒小痣。
    眼睫颤动,似要化作蝴蝶飞走。
    韩榆说:“亲亲。”
    ......
    越含玉只在云远府逗留两天。
    这期间,她和韩榆都在私下见面,没有惊动任何人。
    韩兰芸近期沉迷女医班无法自拔,成天不见人影,正方便了韩榆和越含玉拥有只有彼此的二人世界。
    “离京这么长时间,不会有人发现端倪吗?”
    越含玉百无聊赖地吃着饯梅:“有人扮作我的模样,在皇庄掩人耳目。”
    韩榆想了想:“上次随你来的那个明月?”
    越含玉侧目:“......明珠。”
    “好吧,明珠。”韩榆摊了摊手,低声说,“那不重要。”
    越含玉轻笑,又和他说起正事:“此人藏得太深,至今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韩榆蹙眉,仍不忘安抚越含玉:“不着急慢慢来,只要
    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早晚会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只能这样了。”
    翌日,越含玉离开云远府。
    月底休沐,韩榆闲来无事,乘车去往花神山放松心情,顺便实地考察,看如今花神山发展得如何。
    游人络绎不绝,半个山头都被欢声笑语填满。
    不过大家都和亲友结伴而来,唯独韩榆孤身一人,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也有云远府本地人认出了韩榆,欲上前打招呼,却见知府大人摇了摇头,他们立刻会意,迈出去的脚收回来,只是笑容更热切了。
    韩榆回以微笑,走上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
    今天他不太想被打扰,更不想兴师动众。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凉亭,韩榆走近才发现里面坐着一位年轻男子。
    男子生得器宇不凡,手里捧着本书,正专心致志地看着。
    韩榆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然而还没转身,就被对方先发现了。
    男子起身作揖,言行彬彬有礼:“敢问兄台可是云远府人士?”
    韩榆回了一礼:“正是。”
    “在下从太平府四处游学,慕名前来花神山,谁料中途迷了路,不知该如何下山,只好寄希望于过路游人。”男子明显松了口气,又作一揖,“不知兄台可否为在下指个路?”
    韩榆欣然应允:“当然可以。”
    男子顿时喜形于色,迫不及待地走上前:“那咱们快走吧,花神山景色怡人,在下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呢。”
    韩榆从善如流
    道:“不若由韩某为公子介绍一番?”
    男子自是求之不得,笑着拱了拱手:“那便多谢兄台了。”
    沿小径下山,韩榆耐心细致地介绍花神山的一草一木,以及当地别具一格的风土人情。
    男子非常捧场,不时发出惊叹。
    二人渐渐熟络了,便互通姓名。
    男子姓陈名山,太平府人士,已有秀才功名。
    为了开拓眼界,陈山暂时放弃了科考,独自四处游学。
    “陈某看韩公子气度不凡,应该也是位读书人?”
    韩榆绕开斜生的花,只袍角轻轻抚过:“姑且算作半个读书人。”
    虽然他的主业早就不是读书人了,但好歹每日读书,也能厚着脸皮自称一句读书人。
    陈山便积极与韩榆探讨开了。
    天文地理,四书五经,每样都有涉及。
    二人相谈甚欢,直至山下也不曾停下,颇有几分志同道合的意思。
    山脚下摊贩的叫卖声让韩榆回神,他捏了下指骨,笑意不改道:“再往前就是花神客栈了,陈兄可自行前往。”
    陈山意犹未尽地停下,再三称谢,二人就此分别。
    萍水相逢而已,韩榆没把和陈山的偶遇放在心上,两日休沐结束,继续回府衙忙活。
    谁知几日后,韩榆外出公干,竟又碰到了陈山。
    原因是一位游人喝醉了酒,乘着酒意跑去云远书斋闹事。
    大吵大嚷也就罢了,书斋的管事完全可以将其驱逐出去。
    可他闯入书斋后,不仅大声喧嚷,还掏出火折子
    ,作势要烧书。
    众人见状连忙阻止,却没快过此人的动作。
    就这样,一整面书架在火中报废,上百本书也都化为灰烬。
    若非抢救及时,附近书架上的书都要遭殃。
    云远书斋隶属官府,原本这事儿该让张同知出面,奈何他几位都有要事在身,抽不出空,只能委托韩榆前来。
    知府大人也想看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在书斋闹事。
    见了醉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人关进监牢,让他好好冷静冷静。
    正欲离开,陈山忽然跳出来:“你竟然是云远府的知府?!”
    韩榆眉梢轻挑,不动声色地颔首示意:“陈兄。”
    “真想不到......”陈山一脸迷幻,“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韩榆示意官兵先带醉汉回去,黑黢黢的眸子定在陈山身上:“我也没想到。”
    “人人都说韩知府是个好官,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若是你,我就不觉得奇怪了。”陈山挠了挠头,有些局促,“韩兄有公务在身,我便不打扰了,你快快去吧。”
    韩榆嗯了一声:“失陪。”
    陈山无视书斋里的人充满艳羡的视线,在门口目送韩榆离开,跨过散落一地的书籍,径自远去了。
    ......
    事后,醉汉酒醒后招供,说他是有意为之。
    “我也不想这么干,但是袁大人他给的实在太多了,我一时没忍住呜呜呜呜......”
    身高九尺的壮汉一边说一边哭,那
    模样让人不忍直视。
    袁大人,隔壁府的知府。
    上次派人前来刺探消息,韩榆顾及对方颜面,只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原以为他能吃教训,没想到更得寸进尺了。
    韩榆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带着烧毁书籍的账单杀上门去。
    袁知府被突然出现的韩榆吓了个半死,虎躯一震,屁股滑出交椅,啪叽砸到地上。
    韩榆:“......”
    后来才知道,袁知府之所以派人在书斋闹事,是因为邓回轩成了乡试的解元。
    若没有邓回轩,解元该是袁知府长子——乡试第二名的囊中之物。
    乡试第二不甘心,就撺掇他老爹给邓回轩找麻烦。
    而袁知府也因为韩榆把官兵打发去挑粪的事情耿耿于怀,父子俩一拍即合,就有了昨日的火烧书斋事件。
    韩榆气极反笑,技不如人就使阴招是吧?
    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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