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孤注一掷,四面撒网做多手准备。
    只能说——
    知府大人英明!
    但这
    不妨碍大家用眼神质问吴同知。
    ——难怪那阵子你时常不见人影,原来是瞒着我们挖地道!
    ——你们又没问。
    ——我们不问,你不会主动告知?
    ——知府大人不让说。
    ——好吧,原谅你了。
    吴同知苦笑着擦了把汗。
    好险,差点又被骂诡计多端了。
    韩榆一人独坐,没注意众人的眼神官司,自顾自说道:“地道尚未完成,所幸城里粮食足够,至少可以坚持一个月。”
    “在此期间,本官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地道的存在。”
    其他人,特指此时此刻,不在厅堂内议事的所有人。
    这让大家联想到不久之前,孟茂对外透露试药人的存在,不仅让大家忙上加忙,自个儿更是连说话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说错话,是会被割舌头的。
    一股凉意蔓延全身,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是,大人。”
    韩榆满意勾唇,合上兵书卷在手里:“最近大家辛苦了,也该喘口气好好休息,今天不必留守府衙,各自回家去吧。”
    众人喜出望外,忙不迭起身作揖:“谢大人体恤。”
    韩榆笑笑,阔步离开了。
    其实不仅他们,这些天他的精神也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身体感觉不到累,但精神层面的疲惫感犹如大山压在他的双肩上,让他有些难以喘息。
    “主子。”
    韩榆睁开眼,眸中不甚清明,罕见的有几分惺忪睡意。
    抬手捏了捏眉心,韩榆跳下马车。
    正值傍晚时分,夕
    阳洒在院子里,给房屋和花草树木镀上一层橙红色的浅芒,温柔静谧又富有意境美。
    韩榆揉了揉眼睛,语调含糊不清地问:“这几天壮壮吃得如何?可挑食了?是不是还总爱在小花园的树底下睡觉?”
    掐指一算,从梁军第一次攻城他就没回来了,在府衙和同僚们同吃同住。
    他太忙了,忙得想不起壮壮。
    回应他的是十月里微凉的晚风。
    风一吹,韩榆彻底清醒了,刹那间恢复沉稳冷静。
    “瞧我这记性,怕是睡迷糊了。”韩榆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掩下眼底的异色,“去准备晚饭吧。”
    韩八应了声是,悄然退下。
    韩榆在院子里定定站了片刻,吐出一口浊气,踩着落叶回房间去。
    热水早已备好,韩榆洗漱更衣,走到长桌前站定。
    韩榆的领地意识很强,像卧房、书房这样的私人领地,他从来都亲力亲为地打扫。
    多日未归,房间的器物蒙上一层灰。
    韩榆细致地擦拭着罐子,微侧着脸,大半张面孔隐没在昏暗之中,神情莫辨。
    擦完壮壮的栖息地,韩榆又去擦其他的地方。
    不疾不徐,仿佛是一场安静的享受。
    末了,韩榆又回到长桌前。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冰冷的罐身,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期盼什么回应。
    “你会保佑我的,对吧?”
    “主子,饭做好了。”
    门外传来韩八的声音,韩榆会心一笑。
    “走了,吃饭去。”
    韩榆把擦灰的巾帕和换
    下来的衣物丢到一起,整理衣冠,打开门走出去。
    ......
    一夜好眠。
    翌日,韩榆照常前往府衙。
    虽然梁军被打得屁滚尿流,短时间内不敢再上门挑衅,可偌大的府城,仍然有许多事务亟待处理。
    城外尸体的焚烧填满,投降梁军的归宿,遍布府城各大医馆的伤员们......
    太多的事情需要知府大人亲自过问。
    韩榆在府衙的后堂碰到老大夫,后者在给断去一臂的伤员复诊。
    “曹堂主和谢方那小子搞了个什么女医班,专门教授女子岐黄之术。”老大夫说着,暗觑韩榆的神色,“知府大人以为如何?”
    韩榆穿过长廊,偏头避开枝头飘落的枯叶:“是否学习岐黄之术是她们的自由,为何要问本官的意见?”
    老大夫捋了捋胡须,笑着说:“大人忙于应对梁军的攻势,近日有所不知,那夜梁军偷袭,家住城门附近的一妇人受了惊,她怀胎八月,若非大夫及时赶到,怕是要一尸两命。”
    “曹堂主与那妇人交情颇深,私以为女子习得一些浅显的岐黄之术有百利而无一害,便自作主张请来了谢方。”
    “女医班设在榆生堂,已有不少女子前去报名。”
    老大夫曾听人说起过,云远府之外的很多地方对女子管束甚多,还奉行给女子缠足,以三寸金莲为美。
    知府大人从越京来,老大夫担心他对女医班心有不满。
    韩榆失笑,并未把他的试探
    放在心上,直言不讳道:“只是教授岐黄之术,本官能有什么意见?”
    老大夫面上一松。
    韩榆又道:“若本官真的介意,也不会收留她们了。”
    老大夫心头震颤,什么都没再说,深深作了一揖。
    韩榆去往厅堂,忽然想起女子缠足一事。
    经过这两年他和韩松坚持不懈的宣传缠足弊端,已然初见成效。
    越来越多的女子学会反抗,拒绝家人为自己缠足。
    身为父母,在经过深思熟虑后,也有不少放弃对三寸金莲的坚持,选择给自己的女儿一个美好的童年。
    当然,这期间永庆帝从未停止过对他们的追杀。
    奈何韩榆和韩松的人在一次次交锋中摸清了对方的路数,每次都在永庆帝的人赶来之前转移阵地。
    不敢想象永庆帝对此有多憋屈和愤怒。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了。
    大越的女子本不该如此。
    她们应该是自由的,是快乐的。
    而非困于后院,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
    ......
    正如韩榆所推断的那样,第五次战败后,梁军拔营后退到百里之外,只留数千人拔营行进,将营地设在距离城门三里的地方。
    此后半个月,梁军按兵不动,竟一次攻城战都没再发生过。
    士卒和百姓被困在城里,百姓家中自有存粮,官府只需负责数千士卒的一日三餐,日子还算安定。
    可谁都知道,平静之下是暗潮涌动。
    十月底,地道完工。
    地道通往离府城最近的新宁县,
    完工第二日,韩榆就派出士卒前往采购。
    被困府城一月有余,参加守城战的人很多伤得极重,到如今尚未痊愈,每天还需服药。
    粮食和药材即将告罄,急需补足。
    第二天,士卒平安归来,还带回了好几板车的东西。
    这让沉寂多日的府城恢复了些许的欢声笑语。
    有吃有喝,就还有希望。
    在绝望中饿死,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转眼又半个月过去。
    这期间,士卒从地道出去采购了四次,梁军发动第六次攻城战。
    韩榆早在第五次攻城的当晚就让人在城墙外设下陷阱。
    梁军还没靠近,冲在前面的便悉数落入深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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