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月底。
    云远府依旧没有任何的异动发生,好像那天张天的言论只是随口胡言。
    这让原本提着心的官员们彻底松了口气,眼看休沐日将至,脸上的笑都浓郁了不少。
    中旬,韩榆定下了养生堂的选址,就在官塾的附近。
    之前出身青龙寨,却通过科举入仕,一路混到同知的朱永超有三个相连的大宅子,随着他被韩榆扒出真实身份,斩首示众后,名下所有的财产都充公了,包括这三个宅子。
    只是空置许久,墙体及家什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
    知府大人大手一挥,直接让人推了重盖。
    三合一,超大的那种。
    云远府砖头的质量很一般,韩榆就让人去找转卖徽州砖的商贾。
    商贾听说是官府买砖,激动过后直接以成交价卖出所有的徽州砖,自己分文不赚。
    “知府大人需要,咱们自得鼎力相助。”
    等到休沐前几日,养生堂已经打好了地基。
    眼看月底,吴同知批了建养生堂的工匠们的工钱,正巧下值的锣声响起,啪嗒放下毛笔,狠狠伸了个懒腰。
    “太好了,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连轴转两个月,他都快累垮了。
    “可不是,我现在觉得喘气都累。”
    “走了走了,回家去喽!”
    “哎,话说你们可还记得试药人被
    透露出去的事儿?”
    “嘘,我看知府大人八成是忘了。”
    “啧,我还想看知府大人狠狠整治那人呢,害得咱们累死累活,命都没了。”
    孟茂走在最后,听同僚议论的内容,低低“嘁”了一声。
    怕不是忘了,而是找不到吧?
    他做得那样隐晦,又有人为他做扫尾工作,韩榆绝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来。
    思及此,孟茂嘴角咧到耳朵根,哼着小曲儿走出府衙。
    掐指一算,他已有一个多月没去找那个被他藏在城郊的外室了。
    今儿得闲,正好去消遣消遣。
    上马车前,孟茂看到韩榆和同僚拱手作别,不屑地撇了撇嘴。
    装腔作势。
    孟茂钻进马车,想到这一年以来,韩榆对他的种种羞辱,一把砸了手边的茶杯。
    “且让你得意几天,要不了多久,就让你收拾包袱滚蛋!”
    马车平稳行驶,出了城门。
    孟茂正闭着眼,身体因为马车的突然停下往右倒,胳膊撞上木板,疼得他冷汗直冒。
    “冒冒失失的,想死......”
    话未说完,他就被拽出马车。
    动手的是个比狗熊还壮实的男人,扯着孟茂头发的手比钳子还硬,一路往林子里去。
    车夫不见了,官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孟茂和凶神恶煞的陌生男人。
    孟茂慌了:“你想干什么?”
    男人一言不发,不顾他的挣扎进了林子,从腰间掏出一把刀。
    孟茂暗道不好,拔腿就想跑,被男人一脚踹趴下,吃了一嘴的泥
    。
    他又被扯住了头发,被迫仰起头。
    男人捏住孟茂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
    一道血线飙出。
    孟茂在窒息的剧痛中,无声嘶吼。
    ......
    孟茂在城郊遇到逃亡在外的匪寇,匪寇劫走所有钱财不说,还残忍地割了他的舌头。
    休沐结束,官员们回来上值,就听闻了这个噩耗。
    即便孟茂不讨喜,以前没少仗着朱永超给他们使绊子,可终究有相识多年的同僚情谊。
    大家一合计,决定下值后登门探望。
    吴同知征求韩榆的意见,后者婉拒了:“本官还有公务没处理好,你们去吧。”
    吴同知也没强求,知府大人要是去了,孟茂怕是会更不高兴。
    只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孟茂竟然说他的舌头不是被匪寇割掉的,而是知府大人。
    “他记恨我透露了试药人的事,他在报复我!”
    “韩榆就是个卑鄙龌龊的小人,你们要替我报仇!”
    孟茂面如白纸,趴在床上挥舞着毛笔,飞快写着什么。
    字迹潦草,横撇竖捺可见癫狂。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
    “你为什么要把试药人的存在透露给百姓?”
    “知府大人光明磊落,我们曾经做了那么多错事,他也始终不曾找过我们的麻烦,你是不是搞错了?”
    孟茂摇头,因用力过猛,血迹从嘴角溢出。
    他继续写,右手颤抖着,看得众人心惊肉跳。
    “谁让他贬了我的官职!”
    张同知哑然:“是你有错在先。
    ”
    孟茂一甩毛笔,星星点点的墨水溅到张同知的官袍上。
    “今日的我,就是明日的你们!”
    “等着吧,为韩榆做事,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不会放过他的!!!”
    眼看孟茂情绪越发激动,血也越流越多,孟家人让吴同知等人先离开。
    出了孟家,几人相视一眼。
    “你们说,真的是知府大人吗?”
    “我不知道。”吴同知叹息,“可就算是知府大人做的,也是他咎由自取。”
    孟茂一次又一次地挑战韩榆的底线,又给他们惹来那么多的麻烦事。
    “可是孟茂这辈子彻底完了啊。”
    钱通判抹了把脸:“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还真不好评判什么。”
    众人讷然无言,各奔东西。
    ......
    翌日,吴同知给韩榆送公文过去。
    年轻的知府俊美无俦,眼眸专注,令人移不开眼。
    吴同知莫名有种冲动,轻声问:“大人以为,真的是匪寇割了孟大人的舌头吗?”
    韩榆从堆积如山的公文里抬起头,面上不见丝毫异样,摊了摊手:“凶手尚未捉拿归案,本官如何知晓?”
    “不过孟大人总是口无遮拦,怕是无意中得罪了人而不自知,那人是来找他寻仇呢。”韩榆话锋一转,“不知吴大人听没听过一句话。”
    吴同知作洗耳恭听状。
    韩榆单手托腮,话语比天上的云朵还要轻:“说错话,是会被割舌头的。”
    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五脏六腑都冰冷彻骨。
    吴同知脸色僵了僵,拱手道:“下官有所耳闻,不过忽然想起今日还未巡视养生堂的进度,这便退下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出很远,他回头看,眼神格外复杂。
    半晌,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榆从未想过隐瞒。
    他自认为已经够仁慈了,但总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妄图挑战他的底线。
    当孟茂决定给大家拖后腿的时候,他就已经背叛了所有人。
    或许现在有人觉得他心狠手辣,但用不了多久,他们很快就能理解知府大人的苦衷。
    知府大人能有什么错呢?
    他只是在严惩一个叛徒而已。
    ......
    孟茂被割了舌头,自然无法继续留在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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