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底下怎么骂都无所谓,在外人面前韩榆不会就“韩松痛失状元喜提探花”一事发表任何的个人见解。
    韩榆轻描淡写地敷衍两句,把人打发走,转头看向两个小伙伴:“你们就没什么想问的?”
    席乐安耸了耸肩:“之前他们都说韩二哥能考上状元,这会儿听说韩二哥成了探花,一个个都跑来看热闹,居心不良,可恶得很。”
    “虽然有点可惜,可在我看来,探花已经是很多人穷极一生都考不来的。旁人不说,反正我是羡慕得很。”席乐安满眼憧憬,“我若是能考个探花,怕是席家的祖坟要冒青烟了,我爹得放一整天的鞭炮,七大姑八大姨都要通知一遍。”
    沈华灿噗嗤笑了,又见韩榆兴致不高,
    便劝慰道:“你不必在意其他人如何,韩二哥可是最年轻的探花郎,比那位年近而立的状元郎更惊才绝艳。”
    这话让韩榆心中熨帖,又被沈华灿扯了扯袖子。
    韩榆心领神会,凑上前去。
    “我听祖父说,今年的状元和榜眼皆出自八大世家。”沈华灿用气音说,只韩榆和席乐安能听见。
    韩榆脑袋转得飞快,迅速调出八大世家的相关信息。
    八大世家分别是戴、周、阮、钟、吴、陆、梅、赵。
    他们的先祖都是当年跟随太.祖女帝打天下的功臣,随着一百多年的发展壮大,八大世家在朝中的势力依旧如日中天。
    世家之间彼此联姻,构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庞大关系网,底下盘根错节,轻易不可撼动。
    这也是当初那位吴先生说陛下都得给平昌侯几分薄面的原因。
    “昨儿祖父得了消息,就说韩二哥原本该是板上钉钉的状元郎,六元及第扬名天下,可惜运气不太好,碰上官场博弈,成了垫脚石......总之在我们眼里,韩二哥是当之无愧的状元郎,谁也比不得的。”
    韩榆听得直想嗤笑。
    世家势大又如何,他们凭什么将官场上的博弈牵扯到科举,甚至让韩松遭了无妄之灾?
    二哥寒窗苦读多年,凭什么给他人做嫁衣?
    沈华灿无法忽略韩榆脸上的讥讽,欲言又止片刻,轻声道:“实话不瞒你说,当年我和祖父与宗族决裂,祖孙二人搬来太平镇
    ,也有世家的因素。祖父不欲与他们相争,便急流勇退,远离了朝堂。”
    经过这些年的朝夕相处,沈华灿多多少少也向他们二人透露出一些重要信息。
    不过韩榆也是去年才知道,沈绍钧就是名闻遐迩的沈大儒,上一任国子监祭酒。
    沈绍钧与世家政见不合,多次遭到对方的攻讦针对。
    后来沈华灿的爹娘突然离世,沈绍钧白发人送黑发人,痛不欲生,几日后便向陛下乞骸骨,带着沈华灿离开越京。
    以上是韩一查到的,更详细的内情便不得而知,像是被人强行抹去了所有痕迹。
    韩榆多少能猜到一点,只是闭口不谈。
    席乐安愤愤道:“所以有权力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沈华灿一摊手,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目前看来,手握权势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韩榆一哂:“不提这些扫兴的了,考核之前先生讲的那篇文章,我有一处疑问,趁先生没来,咱们正好探讨一二。”
    “来来来!”席乐安跃跃欲试,“昨天我刚把那篇文章琢磨透彻。”
    沈华灿挑了下眉,用揶揄的口吻:“好哇,安哥儿你竟然背着我们偷偷学!”
    “这怎么能叫偷偷学?”席乐安拍桌子,振振有词,“你们俩忙着八月里的院试,我闲来无事,只能把学过的文章拿出来,翻来覆去地嚼弄。”
    韩榆扬唇:“不然你跟我们一起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席乐安迟疑了下,
    很快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我可没有十足的把握,且准备得也不充分,好士兵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席乐安也考无准备的试。三年而已,我等得起。”
    “行吧,随你意。”
    韩榆也不强求,翻开书本,三人一同展开讨论。
    -
    半月后,韩松回到太平镇。
    韩榆从私塾回来,发现家里正热闹,笑声连连,不必多想就知道是谁来了。
    拉着两个小表弟进门,就见韩松坐在正屋,和大姐夫二姐夫说着话。
    “二哥!”
    韩榆很不厚道地丢开两只短腿小表弟,一溜跑上前,语气轻快地喊道。
    韩松停下话头,目光定定看了韩榆半晌:“长高了些。”
    韩榆昂首挺胸,不无得意地表示:“二哥你可要小心了,将来哪天我可能比你还高。”
    韩松似笑非笑:“我临走前布置的试题都做完了?”
    韩榆一秒变怂,老老实实在他旁边坐下:“都写完了,师公又给我出了好几套题。”
    整日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淹得他“咕噜咕噜”直冒泡,大脑一晃,里头都是水。
    “嗯,明日我看看。”韩榆向来自觉性很高,韩松对他放心,“多写多练多看,总会有进步的。”
    “昂,我知道啦~”韩榆好脾气地应着,看向大姐夫二姐夫,“姐夫,你们今年打算下场吗?”
    两位姐夫齐齐点头:“有这个打算。”
    他们早有秀才功名,自觉准备妥当,打算下场一试。
    韩榆拱了拱手:
    “那就预祝大姐夫二姐夫榜上有名了。”
    方维问他:“我听大哥说,你也准备今年参加院试?”
    韩榆点点头,盛情相邀:“左右还没到吃饭时间,不若姐夫考校我一番?”
    发出想学习的声音.jpg
    方维和刘玉宣齐刷刷摇头:“不必!不必!”
    作为昔日同窗,他们太知道韩榆有多丧心病狂。
    在这时候考校,别再没问住韩榆,倒是先把自己难住了,那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打死也不干!
    韩榆颇为遗憾:“那真是可惜了。”
    方维、刘玉宣打着哈哈,只庆幸逃过一劫。
    再看韩松,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袖手旁观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真不愧是兄弟俩。
    不多时,饭菜上桌。
    这顿饭是庆祝韩松蟾宫折桂,席间众人谈笑风生,方维酒意上头,捏着酒杯一边吟诗一边跳舞,看得几个孩子拍手欢呼不止。
    韩兰英看不过眼,把人拽回来,一碗汤灌下去,酒醒大半。
    方维后之后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当场闹了大红脸,恨不得钻到桌底下去。
    韩榆最先笑出声。
    笑声感染到其他人,大家纷纷捧腹大笑。
    方维:“......”
    酒足饭饱,韩兰英和韩兰铃带着夫君儿女留宿。
    张家在隔壁,几步路就能到,韩春岚伺候因为高兴喝了两口酒的齐大妮睡下,这才回去。
    回屋的路上,韩榆攥住韩松的衣袖,和小时候一样:“我听说参加会试的有
    数千人之多,二哥能位列榜首,当真是厉害极了。”
    绝口不提殿试。
    韩松从韩榆漆黑的眼里捕捉到小心翼翼和关切,有点啼笑皆非:“可是觉得我会因为错失六元而伤心?”
    韩榆被这一记直球打得懵了下,见韩松神色如常,咂摸出一点意思来,遂不再遮掩:“在二哥回来之前,我确实有想过,现在嘛......不觉得了。”
    韩松是有大志向的人,心胸非寻常人能比,不会拘泥于殿试的名次问题。
    但不代表韩榆心里没气。
    该算的账还是要算的。
    韩松敛眸,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其实在进京赶考之前,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韩榆呆住:“啊?”
    韩松不去看满头问号的韩榆,自顾自道:“我做过统计,且不论二甲中有多少出身寒门的进士,但凡有八大世家的子弟参加科考,只要会试的成绩名列前茅,他们必将位列一甲。”
    不论朝中还是民间读书人,都对这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多有诟病。
    可是当今天子,永庆帝始终对这些声音不闻不问。
    他忌惮世家,又不得不重用世家,以达到他想要的制衡效果。
    长此以往,便造成当下科举畸形的不公平局面。
    永庆帝的平生夙愿是成为一代明君,可他偏偏是摇摆不定优柔寡断的性子,既要又要,贪心至极。
    末了什么也没得到,徒增笑料罢了。
    上辈子这一届的状元和榜眼也是那两人,韩松
    深知这一点,还是毅然决然地参加了会试。
    九年磨一剑,韩松等这一刻太久了。
    状元还是探花,于他而言无甚区别。
    最终能爬到什么高度,还得看自身如何争取。
    上辈子他二甲第六,最后不也官至一品了?
    “这我知道。”韩榆皱着脸,“只是觉得很不公平,明明二哥可以得到最好的。”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用。”韩松话锋一转,“我在越京给你带了几本书回来,随我去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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