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悄然攥紧了手,该来的迟早要来。
    她侧过脸,乌黑的眼静静望着他,眼底平淡如水,明明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表面还维持着应有的淡然,如今便是在他面前撒谎也不似从前那般慌乱,她轻启红唇:“四岁。”
    虚岁四岁。
    周岁三岁多。
    罐罐当初就是早产儿,身体本来就不好。
    如今看起来也的确像三四岁的孩子。
    不过四岁和五岁,相差的本来也不大,便是她说了谎,沈律言也未必能看出什么。
    江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蒙混过去,片刻之余,她听见他说:“那他还挺高的,看起来不止四岁了。”
    江稚心里一紧,没再说话。
    沈律言偏过脸看着她,对今天的活动没什么兴趣,目光从始至终也没怎么往台上看,重逢以来,他在她脸上看见的只有对他的躲避,似乎是不想再扯上一点儿关系。
    沈律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很久,这五年来,她几乎没什么变化,回来的这段日子,脸似乎瘦了一圈,总是微微拢着眉心,仿佛有什么烦心事萦绕着她不放。
    眉眼漂亮,警惕心强。
    时时刻刻都防备着他。
    沈律言有时候很想伸手碰碰她的脸,知道她会不高兴,三番五次都忍了下来,手指逐渐蜷缩了起来,紧握成拳。
    活动结束很快,颁奖典礼过后还有私家晚宴。
    江稚这次回国也有同行的朋友,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发展,不太了解国内的事情,更不知道江稚的过去。
    不过他倒是认得沈律言,见好友同沈先生这几次都走的很近,怕她单纯的性子轻易就被人骗了,等到没什么人的时候,将她拉到一旁:“你认识沈家这位?”
    江稚端着高脚杯,仰起脖颈抿了口红酒,“不认识。”
    好友明显松了口气,“我知你性子直,一向不喜欢应酬,沈家这位不太好招惹,国内也没几个人能拿他怎么样,我们见着他最好还是躲,若是躲不开,也只能客客气气的和他打招呼。”
    朋友的担心不无道理。
    阿稚长得漂亮,到哪儿都招人喜欢。
    之前在英国,也总是被纠缠。
    哪怕她说自己结婚了,还多的是贼心不死的狂徒。
    江稚轻轻笑了笑,很感激朋友的好意,“嗯。”
    两人在吊灯下有说有笑,充足的光线映着她轻薄透亮的皮肤,冰肌雪肤,柔软嫩滑,不知道对方同她说了什么,她的眼底都带着笑,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沈律言看见她同别人说说笑笑,不像方才在自己面前那么的冷漠,这会儿她生动的像是已经绽开了的花。
    他抿直了唇,迈开了大步,走到她身边。
    江稚的笑也一点点的沉寂下去,沈律言知道她讨厌自己,真正面对这种直白的讨厌,还是需要一定的勇气来承受。
    胸腔里的窒闷,将他逼得透不过气。
    男人个高腿长,垂眸朝他们看过来的时候,却也没有几分居高临下。
    “沈先生,你好。。”江稚的好友怕得罪了他,主动打起了招呼。
    沈律言嗯了声,“你好。”
    男人朝他打量过去的目光,不算友好。平静又冷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很仔细的扫视端详了一遍,像是将他当成了货品来衡量价值。
    好友被盯得后背发毛,不知沈先生为何会这样看着他?
    他忽然觉得这种目光熟悉的可怕,电光火石间想了起来,在英国的时候,他就没少被人这样打量。
    多是将他当成了情敌,不算友好。
    他失笑,走到哪儿都逃不开被阿稚的追求者当成情敌的命运。
    晚宴还没结束,江稚就要脱身,她不喜欢应酬。
    沈律言像是甩都甩不开,“我送你。”
    江稚下意识挽住了好友的胳膊,沈律言望着男人的目光一下子冷了很多,凉飕飕的,尽管什么都没说,凛凛的寒意还是能冻死人。
    “我和我朋友一起。”
    “我送你们。”
    江稚想到了四个字——冥顽不灵。
    最后,两人还是上了沈律言的车,他好像变了个性子,很难缠,并不好应付。
    车里面,气氛压抑的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空气。
    好友简直快要窒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没那么简单。
    他在手机上打字,忍不住问:【你们以前认识?】
    江稚没有否认,【嗯。】
    朋友看着这个字,的确震惊,在此之前,完全没听说过。
    在他看来,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两个人居然认识,而且看样子从前关系匪浅。
    不过看江稚显然不想多提,他就不问。
    沈律言透过后视镜,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眉来眼去的画面,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敛了敛眉,神色冷峻,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凸起来的骨节尽数透着白。
    沈律言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交流,“地址报我,我先送你。”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酒店楼下。
    好友下车过后,呼吸都畅通了很多。
    方才在车里,空间一点儿都不逼仄,可他差点就没喘过气来。
    沈律言还记得上次送她回去的地方,不用问也知道怎么走。
    一路上都没什么话说。
    他望着车后视镜里的人,恍惚时还觉得是梦。
    是他不清醒时做的美梦。
    她安安静静靠着车窗玻璃,闭着眼睛,抱着双臂的姿态,说明她很防备他。
    不久之后,就到了她现在住的小区。
    沈律言没有出声提醒,陪她坐在车里,他眼睛盯得发酸,耳边又是一阵幻听,她叽叽喳喳的说自己害怕,不断地问他会不会死,如果死了尸体会不会很快就烂掉臭掉,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她那时候,活泼好动,天马行空,有时胆小有时胆大。
    无论什么样,总归都不是后来那样。
    安静、沉默、泯灭了自信。
    沈律言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一片,他闭了闭眼,将这些情绪逼退了回去,嗓音沙哑:“到了。”
    江稚缓缓睁开眼。
    她还没完全清醒,就先推开了车门。
    刚才也是太累,才会在他的车上睡着了。
    小朋友在楼道里等了很久,罐罐看见妈妈从一辆陌生的车里下来,小跑着朝她奔了过去,张开双臂抱住了妈妈的腿。
    沈律言也下了车,这次倒是看清楚了她的孩子。
    他一愣,觉得有点熟悉。
    很快就想起来,之前在西餐厅里见过一次。
    当时还以为这个孩子是和家长走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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