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纾看云溪一张脸都要纠结成苦瓜了,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她就会一直在旁边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那自己就不用休息了。
    夏侯纾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云溪见状,赶紧扶了她一把。
    夏侯纾故意重重的叹了口气,说:“横竖我这会儿是没力气起来了,这事也不让你为难。你去告诉母亲,就说我昨天上山累着了,而且新换了住处晚上也没睡好,要多睡一会儿。母亲只会当我是在闹脾气,不会怀疑的。然后你再去找子深小师父,说我夜里贪凉开着窗睡觉,结果受了寒,嗓子也疼得难受,让他给我准备些治风寒或清热驱火的汤药。他心细如尘,又懂医术,听了必然会妥当处置。回头你再悄悄地把药带回来,千万别让母亲和其他人看见了。”
    “可你这哪里是受了风寒……”云溪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握着夏侯纾的手,任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放心,家里人都说我命硬,轻易死不了的,想必阎王爷也不敢随便收我。”夏侯纾快被她给气醒了,只得催她赶紧按自己说得去办,“但你若再不去,可就真严重了。”
    云溪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夏侯纾说的很有道理。她扶着夏侯纾躺下,又出门去丫鬟住的屋子里叮嘱了几句,才去见钟玉卿。
    钟玉卿也说昨天步行上山累着了,准备用些斋饭后就在禅房里休息,让夏侯纾也好好歇息,早饭就不用一起吃了,晚点再过去请安。
    云溪这才稍微放心了些,赶紧又去找子深和尚要治风寒的汤药。
    那子深小师父从前陪着智空大师去过越国公府好几次,多多少少听府里的人提到过夏侯纾,也知道她的不是身体娇弱之人。听了云溪的话,他立刻从自己的房间里寻了几粒药丸,借着送斋饭的名头亲自到夏侯纾的禅房里走了一遭。
    这一日,夏侯纾昏睡到快中午才觉得回过神来,而且服了子深小师父的药丸后,高热也退下去了。她挣扎着坐起来,便看到云溪靠在她的榻前打瞌睡。许是她的动作幅度较大,云溪很快就醒了。
    “姑娘醒了”云溪差点就要喜极而泣,“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说着便赶探了探她的额头,“总算是没那么烫了。”
    夏侯纾点点头,望向半开着的窗户,问:“快到午饭时间了吧”
    “姑娘这是饿了吧”云溪善解人意道,“早上送来的斋饭你都没怎么吃,我看都是白米粥和馒头,还有一小碟子腌萝卜,你也不爱吃,就没留。你这会儿要是饿了,我就先去拿些糕点来垫垫肚子,等到吃午饭了,再过去跟郡主一起用饭。”
    “我不饿。”夏侯纾摇摇头道。她刚退热,这会儿只觉得身上很乏力,也没什么胃口。她扫了一眼屋内,没见这其他人,方压低了声音问:“我睡的这一上午,寺里可曾发生什么大事”
    云溪一门心思担心着夏侯纾的伤势和受伤原因,猛然被她这么一问,脑袋里也糊里糊涂的,半晌才摇摇头问:“你说的大事是指什么”
    夏侯纾闻言扶额直叹气,她果真是收了个傻丫头在身边,光长年纪和个头,却不长脑子。她都这个样子了,能联系到的大事还能有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连云溪都没反应过来,后山的事必然还未被人发现。
    随后夏侯纾便让云溪给自己打了些热水来擦洗身上的汗渍,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伤处,才挑了一件颜色较深的衣裳穿上。
    云溪看着夏侯纾几度欲言又止,见她对昨晚的事始终只字不提,最后放弃了寻根究底。
    夏侯纾虽然不露神色,但还将云溪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想这丫头就这点好,简单又识趣,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总是把握得非常好。
    稍晚一些,雨终于停了,禅院的雾气也薄了一层,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
    有个小和尚到各间禅院通知,说是昨日夜里下了大暴雨,下山的路面湿滑,又有几处山体滑坡,负责下山采购蔬果的小师父也空手而返。还说目前寺里已派了人去抢修,朝廷也派了人来增援,不日就能通行。同时又再三叮嘱留宿的香客注意安全,不要随意下山。
    夏侯纾身体尚未恢复如初,也不想走动,她对此倒无异议,只是想着昨晚的事有些忐忑不安。毕竟后山发生了命案,死了那么多人,都大半天过去了,总该有人发现才对。
    而她曾出现在现场,打斗中难保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万一到时候彻查起来,受到牵连……
    她赶紧让云溪找个机会把她昨天穿的衣服收好,寻个机会处理掉。
    云溪却向她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昨晚就收好了,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不一会儿,庆芳就过来了,说是郡主请她去自己的房里一起用饭。
    夏侯纾便跟着过去了。
    钟玉卿已经坐在桌子前,红螺正在向她汇报事情。
    桌子上,丫鬟已经布好了菜。夏侯纾略略扫了一眼,总共四个素菜,一碟豆腐,一碟鲜笋、一碟鲜蘑菇、一碟腌萝卜,还有一道白菜豆腐汤。看来她不用自己带人上山挖笋了。
    夏侯纾走过去坐下,正好也跟着停听了一回。
    红螺稍稍向夏侯纾行了个礼,继续向钟玉卿汇报说:“早上我按照您的吩咐又给隔壁送了一碟子马蹄糕和一碟子红枣糕,还有一包新制的雨前龙井,是昨天那个叫梓莲的丫鬟收的,没见着里面的人。我就趁机跟她聊了几句。那梓莲口风非常紧,只说她们的主子是从前在宫里服侍过贵人的,姓江,她们都叫她江夫人,至于服侍的贵人是谁,她不肯说。那江夫人如今是年纪大了出宫荣养的,今年正月刚过完就住到护国寺来了,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红螺说完顿了顿,见钟玉卿没有提出任何疑问,接着说:“我瞧着她们不愿意多透露,就想着她们既然住了那么久,寺里的僧人肯定熟悉,所以刚才我去膳房领斋饭的时候,趁机就问了知客和尚。那知客和尚听说咱们是越国公府的,就悄悄跟我透了个底。的确是像梓莲说的那样,隔壁住的那位江夫人是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还说江夫人身子骨似乎不太好,平时不怎么出门,连院子都懒得出,每日的斋饭和汤药都是她身边的丫鬟亲自去膳房那边守着做,从不假手于人。”
    钟玉卿一边吃着饭,一边静静地听着,见红螺没有继续往下说了,方道:“既然那江夫人是从宫里出来的,你们务必以礼相待,一言一行都谨慎些,别让人家觉得我们府里的人没规矩。”
    听到“没规矩”三个字,红螺立马就想起了昨天下午她们刚住进来时梓莲那趾高气昂叮嘱她们不要吵吵闹闹的样子,不由得撇撇嘴,最后言不由衷的答了个“是”。
    钟玉卿心细如尘,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又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红螺的耳根子立马就浮起了可疑的红晕。她想了想,才说:“其实是我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适才没敢跟郡主汇报。”
    钟玉卿索性放下筷子扫了她一眼,摇摇头道:“明明是个直肠子,藏不住半句话,还在我跟前装深沉。说说吧,你都听到了什么”
    红螺咂咂舌,只好全都说了:“我听寺里的小师父说,那江夫人原先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她的一个老姐妹,姓李,原先就住在咱们现在住的这个院子。不过前几天她们发生了争执,李嬷嬷就带着随行的人冒雨下山了,不料遇上山体坍塌,至今没找到人。”
    她的话音刚落,屋里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庆芳立马就沉不住气了,愤愤道:“我这就去找知客和尚,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安排的,是瞧不上咱们府上还是怎的,竟然让我们住一个刚死了人的院子。”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站住!”钟玉卿叫住了她,“你这样去问他能问到什么这天底下有几间屋子没死过人难不成都得拆了重建或者直接废弃更何况这人也不是死在寺里。他既然敢安排我们住这间院子,那便是笃定我们不会闹,你又何必去自讨没趣”
    庆芳仍然心有不平:“可是郡主,难道咱们就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钟玉卿笑了笑说:“我既然礼佛,就知道心中无愧便无鬼。既然我问心无愧,又何必怕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
    夏侯纾很是认同母亲这句话,但是看看屋子里其他人的神情和反应,她又迟疑了,道:“要不,我们还是换一间院子院子吧”
    “不必。”钟玉卿毫不犹豫的否决了她,“这护国寺香客云集,每天留宿的人不知凡几,但凡是人,总有生老病死,阳寿殆尽的那一天。谁敢保证哪间禅院住过的人现如今都活得好好的我们若是连这个都要计较,那就索性别住了。”
    “可是这生老病死还是有区别的,若是寿终正寝,那也没什么,可那位李夫人却是死于灾祸,这才没几天,难免心有怨念。”夏侯纾说。
    庆芳赶紧附和说:“三姑娘说得有理,郡主还是忌讳一些好。”
    “这里是佛门净地,有什么好忌讳的”钟玉卿说完看向女儿,似笑非笑道,“纾儿,你不是说你不信这些的吗”
    得,自己打自己脸了!
    夏侯纾只好撇撇嘴不再说话。
    钟玉卿这才侧脸庆芳和红螺等人说:“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半夜不怕鬼敲门。吩咐下去,这事不许乱传。谁要是敢乱嚼舌根子,就赶出府去。这院子我们该住还是得住着,我就不信还真有鬼半夜来敲门。要真有,那我也得会会他。”
    夏侯纾很是诧异,她是真没想到,母亲那么信佛的一个人,别人说一句话,或者一点异象她就奉为真理,深信不疑,如今遇到这样的事,居然还是靠着佛理来说服自己,连带着说服身边的人。这可不正是应了那句话,玄学打败玄学吗
    但是她不敢说,只能埋头乖乖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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