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格斯看到了一片黑色的草原。
    灰蒙蒙的太阳悬在远处,草原上的根根长草缓缓摆动,迎着太阳的地方是亮的,背着光的地方是暗的,但就是没有一丝绿色。他头顶大片铅块似的云停在半空,天也一点都不蓝。
    就好像长生天收走了整片草原的颜色。
    他岔开双腿站在这片黑白色的草原上,大惑不解:“俺为啥又回来了……”
    “腾格斯。”“黄金家族的小子。”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在云块里响起。
    “是谁?谁在喊俺的名字?”
    腾格斯转着圈四下打量,四周并没有蒙古包,远远的地方也没有炊烟,好像是片无人区。
    “在这里。”腾格斯听到声响,猛然回头。风吹草低,现出几个人影,他们身披黑黑白白的布条,脑袋上的长发箍在那里,是萨满的装束。他们手里拿着小鼓、马鞭、干枯的兽头骨,就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他。
    “你来啦,长生天在呼唤你呐。”那些人没有动嘴,声音仍然是从头顶的铅云中传下来的。
    腾格斯又仰头看看那些粗糙的云块,云块有着刚切开的金属才有的色泽,上面却布满黑洞洞的孔洞。腾格斯刚刚就见过那些孔洞,它们是鹰灵船上的那些骷髅的眼眶和嘴巴。
    实际上,他发现这整片铅云就是由一颗颗骷髅组成的,它们滚动着粘合在一起,共同悬在这片黑白色草原的上空。
    “俺这是在哪里?”腾格斯向前走了几步,“你们这些萨满又是哪里来的,俺找到的那个老萨满又去哪了?”
    他抛出一连串的问题,自己的声音却都被风吹散,在草原上飘得无影无踪。
    “你有交给长生天的故事吗?”云层里另一个声音问。腾格斯又看见两个相互依偎的萨满出现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他们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一对鹿角,问完这句话,两人就又依偎着睡着了。
    交给老萨满的故事?腾格斯想起老萨满跟他说过的话——萨满终归于天,把自己的事迹讲给长生天。这些事迹集合起来,共同传给了下一代萨满,下下代萨满;而老萨满脑袋里装不下的那些故事,也是来自老老萨满,更老的萨满……
    “他没有。”
    “他身上有股咸味。”
    “他是来取什么故事的呢?”
    云层里传来七嘴八舌的声音,更多的萨满出现在草原上。有手拿号角的萨满,手拿大旗的萨满,也有三只眼睛的萨满,身披羽毛的女萨满,他们或躺或坐或站,纷纷通过云层道:
    “只知道索取的羊羔,发不出声音的百灵。”
    “他休想进到云里。”
    “休入者!休这般没体例行来!”
    “哦!原来老萨满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取来的啊!”慢半拍的腾格斯终于恍然大悟。 “老萨满!俺要看看,哪把老骨头是你的!”
    风从一个骷髅的眼眶流入,又吹进另一个骷髅的嘴巴,发出呜呜的空洞声音,腾格斯觉得他看到老萨满的骨头就一定能认出来,但腾格斯看不到老萨满的骨头,也靠不近那片云。
    “谁能告诉俺,鹰灵是如何离开了乌都罕号,后来它怎么样了?”腾格斯朝四周大喊,“俺是腾格斯,黄金家族的后代,找到鹰船,俺就能组建蒙古水师,重振祖上的荣耀啦!”
    萨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腾格斯,终于,一个萨满道:“他是要去追鹰的那个小子。”其他萨满纷纷附和:“这样啊!”“追鹰啊!”“是去追鹰啊!”
    腾格斯看那云四下旋转起来,好像一阵龙卷风似的,把自己吸了起来。他和骷髅们挤在一起,开始颇不好受,但慢慢地视线就亮堂起来。
    周围的那些声音对他道:“腾格斯啊,你要重振祖上的荣耀,它们就在这里啦。”
    那是自打有萨满以来的所有故事,从阿尔泰山,到戈壁,从察合台,到鞑靼,成吉思汗的铁骑之下,萨满们为蒙古祀奉过的每一件事。虽然也都一样是黑白的,但个个历历在目,老萨满讲给他的那些故事也在此列。
    “你记下我的故事,我记下你的故事,咱们谁都别想赖账。”萨满们的声音道。
    铅云拥挤之下,那些代代传承的故事像海拉尔奔涌的河水,灌入腾格斯的意识,他觉得自己就像落入河流的小马驹一样手足无措,不光感觉喘不过来气,脑袋也都快要炸开了。
    “俺想……去找鹰灵……”他喃喃地说着,想在这些记忆里努力寻找关于鹰灵船的点点滴滴。
    黑白色的记忆里,他看到初次打造的船队,甲板上的蒙古大帐,蒙古水师里他的阿布和额吉。而在那记忆的核心之处,是乌都罕雄伟的船身在海面上飘荡,迎击袭来的日本战船。大帆上的封印解开,雄鹰扇起飓风,搏击紫云里的大蛇,那风像是刮在自己耳边一般真切。
    他突然回想起自己从蒙古草原跑出来的那一天,那一天他跑得很快,以至于身边也是这么大的风声。那时候他的梦想就是拥有自己的船,让蒙古水师重现当年的荣耀,但海港上的所有人都告诉他,忽必烈大汗对日本的征讨失败了。
    “鹰灵的能力就是操纵风,可惜,可惜被蟒古斯打败啦。”萨满们哀叹道。
    蟒古斯?腾格斯听过这些故事,说蟒古斯是长着好多个头的大蟒蛇,十分凶残,经常危害人间。那些少年可汗们总是骑着马,架着神鹰,把蟒古斯的脑袋一个个砍掉,蟒古斯的尸身变成让人眼瞎的粉末,吹啊吹地吹到草原以西,在那里带来大瘟疫。
    “什么蟒古斯,那明明是日本阴阳萨满的八歧大蛇。”另一个萨满纠正道。
    腾格斯听到心里,有意看向敌船袭来的地方。在那日本船只的尽头,有一艘涂了黑漆的船,长得与火山丸有几分相像。腾格斯见到这艘船就气不打一处来,觉得那艘船肯定有鬼。
    果然,船头上的可不就是一伙阴阳师?为首的一个阴阳师狞笑着举起一个灰白色的东西,巨大的黑色阴影遍布了海面。鹰灵斗着斗着,它雄伟的身形突然开始收缩,向黑船的方向靠拢,它激烈地鸣叫着,叫声却越来越低。
    “鹰灵!别过去啊!”腾格斯大喊,原来那条大蛇只是诱敌之术!但过去的事情已经是过去了,任凭他怎么呼喊,都无法阻挡那灰白色的法器吸收鹰灵。灰白色的东西逐渐变黑,巨鹰在空中失控地扇动翅膀,蒙古船队四周的风也混乱起来,一条条船只在飓风中打转,撞上船队里其它的船只,然后船毁人亡。
    直到后来,连日本方的船只也被失控的飓
    风卷个干净。整个战场突然土崩瓦解,蒙古有史以来最壮阔的水师,就在腾格斯眼皮底下悄无声息似地沉入大海。
    “俺要伤心死了。”腾格斯看得泪流满面,众萨满也悲戚地哼唱着。
    而空中的鹰灵缩小到极致,记忆的尽头只剩下两颗明晃晃像太阳般的眸子,似乎朝向战场之外的云层中看了一眼——在所有黑白的影像中,那双眸子具有唯一的色彩——金黄得耀眼。
    腾格斯觉得,它是在和自己四目相对。
    此时,记忆的找寻已经到了终点,四周恢复了影影绰绰的骷髅模样。腾格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
    “俺看到鹰灵了!俺要去把它救出来!”
    萨满们发出满意的“嗯嗯”声,有的称赞这个小伙子志向像草原一样远大,有的羡慕他还能向往大海,有的却不住地提醒腾格斯要小心,腾格斯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充满了劲头,只是他现在拥有了萨满们的传承,脑袋胀得很,还有点晕,实在难以一一回答。
    “风曾是海的好友。”最后一个萨满的声音终结了四周喧哗,“去吧,腾格斯,去改变这一切。”
    腾格斯听到那声音,瞬间清醒过来,他颤声道:“老萨满,是你吗?”
    而那包含所有萨满记忆的云层却没有回答,它只是慢慢从腾格斯身边散尽了,令他从云中直直地坠落。
    “交给长生天的故事,俺会有的!”他大喊道。
    腾格斯蹬了蹬腿,猛地从乌都罕号上醒来。四周的骷髅好像刚刚的铅云一样,四下涌走了,他们你挨我,我挨你,随波逐流,不知流到什么地方去了。
    腾格斯从船舷边冒出头,见王狼也在骷髅湖里打水刨。撞击声仍在不断传来,腾格斯顺手砍倒一名拿薙刀的日本武士,暂时倒没有几个武士在进行接舷战了,但他朝船下看去,四周的日本船还是在不要命地向乌都罕号撞来,在船腹撞出巨大孔洞。
    原来那颗颗骷髅就是这样不断从乌都罕号的伤口中涌出,许多日本船就这样被肆意流淌的骷髅淹没,飘散到下方的海水里了,也不知道里面哪一枚是老萨满的骨头。
    腾格斯在四下颠簸的乌都罕号上连翻带找。老萨满临死前在地上摸来摸去,定是在找什么法器。但这船上白茫茫一片全是骷髅和骨片,要想从里面翻找出什么法器,也太难了吧?
    他急得有点头疼,刚刚传入自己脑中的记忆又像这海水一样奔涌起来,腾格斯这才感受到,老萨满承受着全部草原萨满一代又一代的记忆是有多痛苦,这记忆中总有一丝执念奔突,搅得他一生不得安宁,直到须发皆白。
    他学着老萨满的样子,颠三倒四地在船内跳起萨满独有的舞蹈。虽说他天生就不擅长这个,现在又是众船围攻,但为了找到鹰灵,他倒还能保持冷静。步子跳得对与错,他并不清楚,也无所谓。他只知道,那帮阴阳师用邪术束缚了船灵,让它只能在这片黑风暴里狂暴地行动,现在他要找到那个法器,让鹰灵船重归乌都罕号!
    又是一声巨大的撞击,乌都罕狠狠地歪向一侧。一艘欧式小船的船艏像从甲板下面突出来,几个欧罗巴海盗钻上甲板,抽出刀剑直向腾格斯砍来,但他没有理会,只是半闭着眼睛,在倾斜的甲板上忍着头痛,跳啊,跳啊。
    “嗷呜”几声响过,王狼把那帮攻击他的海盗甩到一边,又护着腾格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
    腾格斯睁开眼睛,面前是乌都罕号最高的主桅杆,已经被撞得歪斜了。这桅杆有着三个股的苏力德尖顶,周围随风飘着五彩的旗帜,在尖顶下面,横向伸出一个宽阔的祭坛。
    腾格斯向上面望了一眼,随即抖擞精神向上攀援。王狼见状也紧紧地跟随着他,它虽然是四蹄,但好在桅杆是斜的,爬来却像个猴子似地灵活。
    撞进乌都罕号的船只愈加增多,又有些命长的武士跟在腾格斯身后,想把他拽离桅杆,但腾格斯不管不顾地向上攀援,过不一会就和王狼把它们甩在身后。
    祭坛上铺着黑色的大毡,王狼奋起一跃,从腾格斯头顶掠过,落在毡子上,朝着刚刚攀上来的腾格斯吼叫。
    祭坛整个突然歪向一边,腾格斯只能扳着围栏勉强不滑出去。腾格斯从祭坛外看去,看到那双金黄色的眸子正在天外瞪着自己。
    “是鹰灵!”腾格斯高喊。“日本人落下的法器,肯定就在附近。”
    他四下寻找,看那毡子中间,有一个不同于灰白骷髅的黑色物体在散发着缕缕黑气,黑气的舌头舔舐着周围的空气,那正是阴阳师收走鹰灵的东西。
    腾格斯向前一扑,却浑身一脱力,差点从祭坛上坠落,原来是一个高丽战士抱住腾格斯的大腿,想把他拽下去。
    更要命的是,桅杆经受这么多人的攀爬,使得祭坛又倾斜了一点,那黑色东西咕噜噜一滚,看得腾格斯心惊肉跳。
    “王狼!”他朝那东西一指,同时一脚把高丽武士踹进纷飞的黑色风暴。
    王狼果然听话地四蹄狂奔过去,赶着将那个黑色的东西衔过来,把它放在腾格斯手里,接着朝四周想攀上来的死灵战士狺狺狂吠。
    “这……这不是……”腾格斯拿着手里那东西,可他结结巴巴地,就是记不起名字。
    那竟是一个脑袋般大的海螺,它的外壳是灰白色半透明的,如果往里面看去,海螺里装着的就是一团风雷奔涌的暴风团,顺着螺内的结构长成屈曲盘桓的旋风样式,竟和黑风暴在远处看起来的样子别无二致!
    这螺的样子,腾格斯在巨龟寺对付幕府将军时可实打实地见过,只不过没想到还有这么大个儿的个体存在。
    “这是养风螺!”他惊喜地对王狼道。
    他又晃晃那枚螺,里面的暴风团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似地,忽悠悠地反向在螺内转了起来。仿佛像应答一般,外面的风暴也开始滚滚反转,让乌都罕号剧震不已。
    “喂!怎么倒着转了!”腾格斯望向那双金黄色鹰眼,它仿佛对腾格斯持有这养风螺很在意。
    “不是俺关起你来的,俺是来救你出这个螺的!”腾格斯连连解释。
    而此时,更多的死灵武士开始爬上这座祭坛,他身下的乌都罕号已经开始解体,桅杆在死灵武士的攀爬下,迅速向一边倒塌,眼看就要倾覆。
    腾格斯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腰间晃荡。他看了一眼,那是刚才从老萨满手中拿下的黄金面具。
    建文驾着青龙船一圈圈地在风眼内游弋。
    早些时候,他看到日
    本船队向乌都罕号发起的冲撞,知道那船已经不能久待。他教青龙船慢慢挪向乌都罕的方向,试图再次穿进那座无边的风幕,想法子把腾格斯接回来。
    但青龙船的龙枪一点点刺探着风幕的内壁,却始终无法突入进去,建文试了几次,都是被内壁周围的乱流推出风幕。
    他偷眼看了下风幕的内部,那些黑色的云卷正在慢慢往回收,在风暴的内部,现在不光是日本船,连蒙古船,高丽船,中国船……都带着无尽的怨气,纷纷朝漆黑一团的乌都罕船影撞去,眼看乌都罕被撞得千疮百孔,只能维持着不彻底散架,也不知道里面皮糙肉厚的腾格斯经不经撞,但如今来看,那家伙似乎丝毫没有回来的意思。
    “还得是老办法,咱们顺着风圈的方向推进去。”建文接着下令,青龙船“吱吱”调转船头,再次朝着黑风暴突入。
    一开始的进入颇为顺畅,但风暴即将淹没青龙船的前半部分时,它却突然发出阵阵龙吟,似乎悲戚至极。建文苦思冥想,也无法得知青龙船为什么发出这种他从未听过的音调,直到他被一股强大的推力差点推离舵盘。
    “不好……风暴怎么逆流了!”建文觉得黑风暴开始逆向旋转,搅得青龙船向相反方向倾覆过去。
    “青龙,撑住!”他紧紧按住玉玺下令拨动青龙的主帆,防止在逆流的风暴中倾覆。直到青龙船长啸着,扇动一侧侧翼慢慢退出风暴,重新回到安静的风眼内,建文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望向这圈难缠的黑风暴,觉得一定是腾格斯在里面把什么东西搞砸了,照这个样子下去,十艘乌都罕号都会被撞得连木屑都不剩。
    他又看看四周,这风眼虽然范围广阔,却圆圆的严丝合缝,没有一丝地方是能钻得进去的。
    “别说救腾格斯,现下我们也被困在这风眼里了……”
    他满头大汗地颓然坐在地上,拍着舵盘苦苦思索。“得想个法子啊!”
    在行将坠落的黑毡祭坛上,腾格斯戴着黄金面具,正陶醉但略带笨拙地起舞。
    不时有炮火和船只的碎屑从祭坛周围飞过,但戴上黄金面具的那一刻,他看到的好像已经不是混乱的战场,而是太阳,月亮,星辰,高山大河,骏马百灵,它们在碧绿色的草原上荡来荡去,好像是漂流在海上。
    “这就是鹰灵看到的东西啊。”腾格斯自得其乐,喃喃道。
    万物的尽头,那双金黄色的眼睛似乎能从草原的这一头望到那一头,腾格斯看到的高山大河,却又正是那鹰看到的高山大河,腾格斯明白了自己是在通过那鹰看着世界。
    但那眼睛里同样也有痛苦。
    万物相生相克,日本的阴阳师不知是用什么力量困住了鹰灵,让它不能展翅翱翔,已经一百多年了。这痛苦被神风里的武士们吞噬,又一次次地投身于那场意外中断的战争,陷入无尽轮回的厮杀,也已经一百多年了。
    鹰灵的眼睛露出一丝落寞,离开了黄金面具。腾格斯趁机朝天举起养风螺,他觉得那团黑风像一枚强劲的心脏一样,在养风螺里有规律地跳动着。祭台之外,黑色风暴发出一团团令人振奋的紫红色雷暴,现在正是把鹰灵放飞的时刻了。
    他把养风螺重重地砸在地上,螺身“嘭”地向四周炸开,黑色的风暴瞬间充斥了祭坛。
    耳听得王狼连声吠叫,腾格斯朝桅杆的下方看去,他带来的那枚残余龙骨仿佛热刀碰上牛油似地,在乌都罕号的虚影里缓缓下沉。
    四周的船只还在风里打转,但它们被一股不知什么力量吸引,绕到乌都罕的龙骨周围,就再也不动了。龙骨爆发出金色的光芒,好像把那些破碎的船只绑缚在一起,慢慢地在增大。
    “乌都罕在重组了!”
    腾格斯欣喜不已,他摘下面具,看到乌都罕号现在正贴着风暴的内壁在黑风中游移,这旋流老实了不少,是以桅杆还能刚好保持倾而不覆。
    “是谁在帮俺稳住风暴?建文安答吗?”腾格斯顾不上疑惑,因为在更高处,那双锐利的金黄色鹰眼仍然在瞪视着这片战场,仿佛很是桀骜。
    腾格斯振作起来。他心知此时鹰灵还完全没有驯服于他,他的萨满舞还没有跳完,接下来如果不展示出十足的力量和诚意,就会因为瞬间的失误而前功尽弃。
    “鹰灵,来一决高下吧!”他朝天空大喊,“驯服了乌都罕号,你就是俺的了!”
    “这蛮子竟然会跳舞?”
    建文怎么也想不到,他再次看到腾格斯的身影时,后者正在歪斜的桅杆上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起舞。
    黑风暴的一个风眼发出“嘶嘶嘶”震耳欲聋的鸣叫,黑气朝着两边伸展,竟卷出一团鹰嘴状的黑色云头,云头后面两颗骇人的精光闪耀,如两只精光四射的金色巨目,倨傲地瞪着青龙船。
    青龙再次高声鸣叫起来,建文一拍脑袋,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乌都罕号虽然破败不堪,但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让它复原——只要有船灵,它就能吸收周围的木质,筑成船身。眼下看这情况,腾格斯肯定是已经找到了鹰灵,让乌都罕号得以重新生成。
    他不禁心生感叹,这些草原蛮子竟然也曾经拥有这等厉害的灵船,可见悠悠万古,不知道又有多少秘术存在过了。
    但是此时建文也看到,随着腾格斯的舞蹈,那风眼正在逐渐缩小。这绵延数里的风暴中,青龙船也正被风卷着往那个地方飞。它的身躯相比那双金色的眼睛来说都过于瘦小,侧帆剧烈而紊乱地颤动着,内部的运转声也变得左支右绌。
    “原来鹰灵船的能力是操纵风。”建文作出这样的猜测。他又寻思了一会,突然大惊道:
    “不对……腾格斯只在里面驯服鹰灵,还不是会被包抄!”
    建文和腾格斯并肩作战许久,配合默契,早习惯里应外合之道,是以他见腾格斯孤身应对鹰灵,一下就察觉到无人掩护的不妥之处。
    他手按玉玺,下令青龙船以乌都罕为中心,绕着圈航行,与鹰灵的巨目对视。青龙船果然不负期望,在海面上原地打个圈,就朝相反方向全力开出去。
    那鹰灵虽然能够操纵风,但物物相克,这种能力在以速度见长的青龙面前,只可说是旗鼓相当。建文见这招的确能稳住风暴的湍流,保证腾格斯施展他那蒙古秘法,就继续精心调节起青龙的航向。
    青龙划开海面的尾迹留下白色的弧线,鹰嘴云头的视线跟着青龙不住移动。与腾格斯这片方圆愈发局促的海眼中,两大船灵的较量也进入了白热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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