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等人将装着上等橡木的手推车推到青龙船破损处,破军让他们都退下,修船的工作交给他和建文两人足矣。众人听了半信半疑,但破军从来说一不二,也没人敢说个“不”字,只好退到闸库之外。
    “围观的人多了,青龙船只怕会没有胃口。”破军笑着对建文说道。
    “此人对青龙船的了解,只怕远在自己之上呢。”听到这里,建文忽然有些许嫉妒。
    青龙船破损处渐渐凸起,变成章鱼嘴的模样,叼住一根大橡木贪婪地吸吮,三两下便吞了下去。闸库外响起许多人“哦”的惊叹,建文扭头看去,原来那些工匠并未走远,都躲在门外看稀奇。老何也在他们中间,看着青龙船将木料吃下去,满脸迷惑。
    建文忽然想起什么,问破军道:“老何是你的老部下,不是应该见过青龙船吗?为何他好似对青龙船很陌生?”
    破军坐在木料车上望着正在吞噬木材的青龙船没有回话,过了好半天,他才叹了口气,从腰间拔出根古怪的棍子来。这棍子足有两尺长,一头镶着个帽形铜锅,另一头镶着个铜嘴。建文早就看到了这棍子,还以为是破军防身用的兵器。只见破军又从腰间小皮袋子里倒出些像茶叶的干叶子,拈出点扔进铜锅里,又取火石、火镰打着了。他将棍子掉过来,用嘴含住铜嘴用力吸了几口,铜锅里燃烧的干叶子立即迸出红色火星,一股子白烟缥缥缈缈地从铜锅里升腾起来。
    破军很享受地吸了两口,张嘴吐出个烟圈,喷得建文直咳嗽,才想起旁边还有别人。他不好意思地将铜锅撇向一边,说道:“老毛病了,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爱抽上两口。”
    “狮子洲海战,老何就是在青龙船上被炮弹碎片打中脑袋的,留下那么长一道伤口,差点儿死掉。”说着,破军用手指着自己脑袋,拇指和食指比出三寸多长,“救过来后,脑子就不那么好了,近的事尚且清楚,远点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次我的人死了一大半,他能活下来算是幸运的。”
    建文看到破军的神情变得有些愤懑,可想而知,他至今还是对郑提督未能及时伸出援手耿耿于怀。正想着,建文又闻到那说香不香、说臭不臭的呛人烟香味,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见建文受不了烟气,破军反倒笑起来,他看建文眉头紧锁盯着自己手里的棍子不错眼,估计不知道这是什么物事,便拿起棍子介绍:“这东西叫烟袋锅,里面烧的叫烟叶,产于万里外的极东之地,乃是东方岛民的贡物。吸起来能提神醒脑,忘却许多烦恼。早先愚兄抽着也不习惯,如今倒是片刻离不得了。”
    “极东之国?”建文听起来很新鲜,“大洋之东,还有别的国家?我以为天下是以大明为中心的区域而已,日本已是世界边缘。原来再向东还有国家?”
    “怎么没有?我当初也以为天下只是大明与周围这些国家而已,后来到了南洋才知道,世界之大远非我们所想。”说着,破军又吸了口烟袋锅,“极东万里有强盛大国,地广百万里,国人擅长星象、算学,其地盛产黄金,广有珍禽异兽。这烟叶便是该国特产。”
    建文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国家,问道:“兄长尚未去过该地吗?”
    “当然还没去过。待得太平了,愚兄要将蓬莱让与判官郎君管理,亲率船队前往彼国探求。听说西洋各国近年多有航船来南洋找什么黄金之国,愚兄猜想,这极东之国恐怕正是他们要寻的黄金之国。”
    “兄长去那里又想做什么?也像那班西洋人去找黄金吗?”建文话说出口马上就后悔了,即便像铜雀一般恨不得世上黄金皆归于彀中,也不免要将这话放在肚子里,怎么直接说出口?
    “黄金?愚兄才不稀罕。既然生为好男儿,若是满足当下胡乱混过此生,岂不白白糟蹋了这副身子?既然知道天下如此之大,何不扬帆远航去一探究竟?”破军并未生气,只是淡淡地说着,然后端起烟袋锅又吸了口,继续说道,“再者,听说那厢还盛产一种生长奇快的粮食,其块茎切碎埋入土中,不出三月即可挖出食用。我中华皇皇数千年,多少王朝亡在百姓这张嘴上,你皇祖爷若非不能果腹,又怎会揭竿而起建立大明朝?若是能将这种粮食带回大明广为播种,可解百姓饥馑之忧,岂非大功德一件?”
    破军并非巧言令色之徒,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真真切切是肺腑之言。他虽身在天涯一隅十数载,但所思所虑并非一己之私,这让建文既意外又感动。破军的眼中激荡着少年般的光芒,他的精神似乎已然踏上奔向极东之国的航程,惹得建文也心潮澎湃。
    建文才要开口,忽听远海“轰轰轰”又是一阵连珠炮响,他有些担心地朝着闸库外的远海望去。闸库大门正对着大海,隔着许多建筑能看到远方的海面,但判官郎君和火山丸战斗的海域距离蓬莱很远,从他的这里并不能看到。
    见建文有些紧张,破军倒是气定神闲,他辨别了一下炮声,说道:“放心,这炮声渐远,看来是判官郎君将倭船击退了。没有数万人马,战舰百条,幕府将军想找蓬莱的麻烦,只是自讨苦吃罢了。”
    “那个幕府将军好生招人厌,若不是他们在泉州苦苦相逼,我也不会被逼到海上。后来在巨龟寺,还有阿夏号,他们也都闹过,亏了贪狼和七杀才化解。”说到这里,建文又想起在蓬莱签厅的那场厮杀,说道,“对了,昨日判官郎君不也和他们打了一场,还杀了数人吗?他们一路如鬼魅相随,似乎是想要跟着我们去佛岛。”
    “愚兄带着大明水师纵横南洋时,如今的武田将军不过是日本那小岛上的一介诸侯,只是近些年不知怎的暴起,区区数年间竟统一全国,建立起幕府来。”破军轻蔑地说道,“当初他家尚弱小时,也曾几度结好于我。如今翅膀硬了,倒敢胡作非为,手伸到南洋来,那佛岛也是他能去得的?”
    “对了,兄长不是说要告诉我关于佛岛的事吗?现在可否赐教?”建文忽然想起这才是方才破军要和自己说的正事,之前说了许多有的没的,倒差点儿忘了。早上在馆舍用膳时,铜雀终于对他说,老阿姨之所以让自己来蓬莱见破军,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破军对佛岛更熟悉。
    “佛岛吗?”破军将烟袋锅在车辕上“噗噗”敲了几下,将里面燃尽的烟灰敲干净,又添了些烟叶进烟袋锅,继续端着吸起来。建文一声不吭地看着他抽烟,破军吐出两个烟圈,思绪似乎又飘到遥远的海外。
    “你对佛岛了解多少?”破军倒先问起
    建文来,建文所知不过是七杀给他讲的那些信息碎片,于是他将七杀告诉他的那些都讲给了破军。
    破军认真听完,忍不住摇着头莞尔笑道:“这小姑娘只怕并未用心去探查过消息,若是你按照她说的去找,只怕寻到孙辈也寻不到。愚兄对这佛岛的了解,自然是更加翔实。”说罢,他顿了顿,又问道,“要寻佛岛首先要有海沉木,上一次海沉木现世还是十几年前,所知之人甚少,如今这海沉木你可有?”
    建文略点了一下头,在破军面前,他并不想隐瞒。
    “那就好,如此你们就算有一成机会了。加上有愚兄提点,你们算是有两成把握可以到佛岛。”
    “哎?两成把握?”建文感到惊奇,“我有海沉木,又有兄长提点,竟然也只有两成把握?”
    “这是自然。”破军将烟袋锅放在车辕上,掰着手指给建文算起来,“这海沉木乃是打开佛岛去路的钥匙,如果没有,此事皆休,你有此物自然算有了一成把握;愚兄虽说没有归顺朝廷,但对于佛岛,除了郑提督,愚兄只怕是天下第一个知情人,有我提点你自然有了两成把握……”
    “那剩下八成又要如何才能达成?”
    “贤弟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破军掰下第三根手指,“前往佛岛路途风大浪急,又常年有七个漩涡区和七团雷暴云,唯有一等一的船只才能过得,待这青龙船修好,你就有了三成把握;这一路上或有意想不到之事,花的银子只怕如淌水一般,你船上有铜雀压阵,这就有了四成把握……与你同行的其他人可都还靠得住?”
    “靠得住。我这同伴里有两人有海藏珠,又有个博物的西洋人,这些日子亏了他们几个相助才几次化险为夷。”
    “很好,同伴齐心,这可算是五成把握。”破军左手按下五根手指,握成拳头,“这样一来,你可以去了。”
    “哎?那也不过只有五成把握,还有五成要如何是好?”建文见破军只算出五成把握就说可以去了,不禁觉得古怪。
    “五成还不够?贤弟你也太贪心了。”破军又摸着颌下短髯笑起来,“天下事哪有十成把握的?能有五成,已算是极幸运的,剩下的一半靠你自己努力,一半要靠运气。”
    “原来如此,天下事原来有五成足矣。”有破军的肯定,建文感到胆气壮了许多,问道,“兄长之前说,前往佛岛要过七个漩涡区,又有七个雷暴区?”
    “正是,船只到得该海域,司南会失去方位,那里还有各种奇怪的海怪巨兽,专一将无缘之人的船只拉到水下。不过那都不打紧,其地还有一种蜃怪会吐出云气,造成海市蜃楼,天上又有万千魑魅魍魉,会故意将航海者带偏航道,不能辨其真伪者会被带上歧途。此外,还有一种鲛人生于斯处,据说乃是数百年前一位高僧留下守卫佛岛的信众……”
    “鲛人?”听到鲛人,建文想起七杀身边的小鲛女,“我记得阿夏号也有位鲛人少女,不知她可与那些鲛人有关?”
    “你说她吗?或者他们属于同种吧,但只怕不是一族。那些鲛人生活在海底,神出鬼没,专门袭击前往佛岛的船只。我也曾带十几艘船前往探查,其中波折并非一语可以道尽,但我可以告诉你,除了我自己的座船,其他无一幸免,而我的座船也几乎损毁。此后,我派人将前往佛岛的海道封为禁区,时时派员巡视,不许船只前往。”
    “如此说,兄长是知道去佛岛的准确通路,而且到过佛岛?”
    “若是准确通路,我确实知道,”破军沉声道,但并无得意之色,“但是我没有真正抵达佛岛,因为去佛岛有一些必要条件。”
    “必要条件?”这还是建文第一次听到如此说法,除了海沉木,还有什么必要条件吗?
    破军摇摇头:“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所谓的必要条件是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佛岛的大致位置,能不能上去,就真要看个人机缘了。”
    他用烟袋锅前端的铜锅在地上画起地图来,先画了个小圈:“你看,这是蓬莱岛。”又在小圈不远处画了个大圈,“这是佛岛所在的秘海。”然后在被他称为秘海的圈子里点了七个点,“这些就是佛岛了。”
    “佛岛有七个?”建文见破军居然点出了七个点,忍不住叫起来。
    “并非如此。”破军说,“佛岛必定是只有一个,有若干人号称见过佛岛,但位置各不相同,他们互不相让,却又都不像说谎。加之愚兄的经历,可以判定这岛似乎不是固定在一处出现,而是行踪不定。”
    “这就难了,我们就算到了秘海,别说登陆佛岛,恐怕找到佛岛也是个未知之数。”
    “所以才说是个人机缘,”破军笑道,“很久以前南洋就有传说,若是遇到至善至诚的有缘人夜半进入秘海,秘海会出现佛光异象。海面先是出现道道闪光,迅即化作星光点点,如万斛明珠散落,海面光晕倏忽万变,拼出天上星汉坠落凡间景象,佛岛便会在这海上星汉的尽头出现。”
    说到此处,破军话锋一转:“贤弟,和你讲了这许多,你还未告诉我为何要去找佛岛。我只听说,大明皇帝御驾亲临水师,在海上感染急症驾崩了,太子不知所终,后来燕王顺位继承大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急症驾崩?”听到这几个字,建文恨得捏紧了拳头,指甲几乎陷入掌心的肉里,他想起在船上看到的改变他命运的一幕。话说至此,他也不想再隐瞒,将亲眼所见郑提督杀死父皇的事细细道来。破军初时尚好,待听说郑提督杀死皇帝,面色变得凝重,用烟袋锅拄着地面,似有不肯相信之意。
    见破军默然,建文知道他对郑提督杀死父皇的事难以置信,便说道:“小弟我若不是亲眼见到父皇死于他剑下,也是断断不敢信的。只是此事乃我亲眼所见,后来他又派人追杀于我。兄长宅心仁厚,只是你与郑提督相别十年有余,此间他在朝中权势熏天、炙手可热,正所谓人心难测,他只怕早就不是当年你所知的郑提督了。”
    “话虽如此……只是我与他自幼相识,虽然知道他热心功名,但毕竟初衷还是为能做一番事业。我与他分道扬镳,不过是意见相左,到底是君子之争。”破军长叹一声,显然对这位自小的兄弟变得难以相识仍不敢确信,“愚兄正是不愿在官场的染缸浸染才宁可却职留在南洋,自家快活度日。他情愿飞蛾扑火,与那班朝臣周旋,污了自家清誉便罢了,我还信他是为国为民,不得已而为之。这弑君大罪,他如何
    竟然……竟然……”
    “兄长有所不知,他早就投靠了燕王,乃是燕王安插在我父皇身边的爪牙,弑杀我父皇只怕是燕王的阴谋。”
    “嗯……”破军抬起头,仰望闸库高大的屋顶,建文在他的眼中看到的是清澈的、尚未遭受污染的光。他的确不适合大明的官场,只有战场和海洋才是他的归处。
    过了好半天,破军才开口问建文:“你到佛岛若是得到神力,会回来杀死郑提督,赶走燕王,恢复大统吗?”
    被破军问到这关键问题,建文竟有些踌躇了。过去他除了报仇的想法,其他一概没有往深处思虑,甚至去佛岛,一开始也是想找个避风港,而到了佛岛后究竟该怎么办,他始终没有答案。七杀曾直言不讳地说过,他只是得过且过地活着,嘴上说恨不得把郑提督千刀万剐,可如果真的将郑提督绑到他面前,再递给他一把刀子,以他软弱的性子,是否能下得去手还真未可知。
    破军看出了建文的踌躇,心中不禁产生了怜惜之情,他用平淡的口吻对建文说道:“此事待贤弟从佛岛回来再说吧。如果届时你依旧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替你杀掉郑提督,为你父皇报仇。”
    建文惊愕地抬起头,看着破军说不出话来。
    破军轻笑一声,说道:“若他真的堕落成如此不堪之辈,愚兄唯有为天下除害而已。不过……”他将烟袋锅插进腰间,站了起来,“不过,我看贤弟连一个郑提督都不忍杀死,只怕也做不得皇帝。常言道,最无情是帝王家,就算是有道的明君,哪一位不是将天下杀得人头滚滚,方能在青史留下姓名?贤弟不似那等冷血帝王,愚兄劝你一句,待报了血仇,不如和愚兄一起留在海上。以后你我二人一起乘着这青龙船去极东之国,去西洋诸番,看看未见的世界。中华虽大,不过是世界一方,我等又何必拘泥于一方之地?在有生之年,游遍天下万国,岂不快哉?”
    听了破军这一席话,建文忽觉心智豁然开朗,大有茅塞顿开之感。是啊,何必拘泥于中华一方之地?何必拘泥于皇位?自己既然对君临天下并无什么执念,又如此厌恶钩心斗角,何必再回过头去蹚浑水呢?只有痛痛快快过此生,才符合男儿潇洒本色!
    就在此时,只见门口的老何和旁人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便急匆匆地跑进来对破军说道:“禀报大王,判官郎君击退了倭船,得胜回归了。”
    “哦?”破军听了并未显得欢喜,对于他这种身经百战的将领来说,这场小胜并不值得喜形于色,“我军可有伤亡?”
    “无一人伤亡,我军完胜。”
    破军听说部下无人伤亡,这才显出喜色:“甚好,待会儿我去迎他一迎,问问交战情况如何。老何,你去安排牛酒,犒劳出战的弟兄们。”
    老何连声称“是”退下,破军对建文说道:“有这两车橡木,青龙船已然恢复大半,再保养上两日,大约就能像新船一般了。”
    “多谢兄长,听兄长这一席话,小弟受益匪浅,所说之事待小弟好好思量思量。”
    建文知道破军公务繁忙,也不便多打扰。他看到青龙船吃光了那些橡木,龙头高高昂起,原本因破损显得暗淡的龙鳞似乎都立了起来,青色光泽闪耀,看样子恢复得不错。今天起得太早,现在倒有了几分困意,既然这边没他什么事了,他想着早点儿回馆舍睡个回笼觉。
    回程的一路上,建文快步疾走。破军和他讲的一席话大可解惑,他对自己的人生又有了信心。
    回到馆舍,大家都已经起来,腾格斯正闹着要驿卒准备早饭。铜雀看建文从外面回来,略感惊讶,问他从哪里回来,建文随口回了几句,也没胃口吃早饭,几步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
    他推开房间门,进去将外衣和帽子一脱,扔到床上,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就要上床去靠着被子垛睡会儿。他看到窗口正蹲着一只黑猫,于是忍不住想去逗逗那猫,嘴里发出“啧啧”声。黑猫两只金黄色的眼睛看着建文,忽然瞪得大大的,跳将起来,身上的毛和尾巴都立起来,“呼呼”低叫着做出警戒姿态。
    房门“啪嗒”一声关上了,建文突然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冷气,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他僵在原地,没有扑到床上,慢慢转过身来。
    门后站着一个人,高高的帽子,面色苍白,一副阴阳师打扮,正龇着大板牙对他狞笑。
    “是你……”建文认出对方正是他的老冤家,幕府将军手下的阴阳师芦屋舌夫。
    馆舍的墙壁都是木板制成,隔音效果很差,建文只要大声呼喊,必可惊动七里、腾格斯等人。没等他张嘴大叫,芦屋舌夫吐出青色的舌头,舌尖光芒一闪,建文只觉得天旋地转,舌头和手脚都不听话了。此时他原本就困倦,防备心极差,芦屋舌夫施展催眠术,他竟然毫无抵抗力。
    “莫非火山丸挑衅蓬莱只是佯攻,目的是吸引岛上驻军的注意,以掩护芦屋舌夫趁机潜入不成?”头脑虽然还能思考这些复杂问题,但建文的身体早没了力气,倒在地上。
    芦屋舌夫见建文着了道,将舌头缩回去,“呼”地长舒一口气。接着他从袖子里抽出两个纸人,轻轻拍在墙上,纸人渐渐膨胀、变大,最后变成两个鬼怪模样的式神。两名式神轻手轻脚将建文扛起来,芦屋舌夫打开窗子,黑猫“扑通”跳了下去,芦屋舌夫也不管它,朝着窗外看去,只见下面正对着一条无人的巷子。
    他点点头,对着两名式神一招手,两名式神扛着建文,从二楼跃窗而出,落在地上,依旧是轻巧无声。芦屋舌夫也跟着跳下来,对着巷子口“啪啪啪”拍了几下巴掌。只见巷子口探出一个脑袋来,建文此时虽然不能言语,却看得清楚,来人穿着锦衣卫的服饰。
    “锦衣卫难道和日本人勾结?”
    想到此处,建文毛骨悚然。只见那锦衣卫小跑着过来,对芦屋舌夫说道:“都安排好了,人塞进轿子里抬出去,坐锦衣卫的船出海,然后你我各取所需。”
    “好好好,多谢胡大人和指挥使大人相助,我等自有好心相献。”芦屋舌夫“呵呵呵”地阴笑起来。巷子口果然有顶青色小轿子停着,式神将建文扔进轿子里。芦屋舌夫一抖衣袖,两名式神化作纸人,飘落在地,然后他也坐进了轿子里。两名轿夫抬起轿子,在那锦衣卫护送下,朝着港口跑去。
    这一幕都被黑猫看在眼里,它蹲在墙头,瞳孔里映下了小轿远去的影像,然后转身跳上屋脊,蹿几下便没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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