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此战结果到底如何?”从伤感中恢复过来几分的林凡接着问道。
    “在你昏迷之时,满真大军就已开始逐步撤军了,为了扩大战果,陛下派出内阁首辅王士及领兵追击。”
    “不过本意是为了抢功的王士及在出城以后不但没占到什么便宜,反倒是被撤退中的满真大军打了一个埋伏,损兵近万。”
    “好在满真大军在撤退途中,只是击溃了官军便见好就收,没有再行追赶,要不然只怕这三万大军就全军覆没了。”
    “王士及跑得快,虽然狼狈,可还是逃了回来。只可惜那些无辜枉死的将士,被其所累,白白丢掉了性命!”
    “打了败仗的王士及不敢如实向陛下汇报战况,不但讳败为胜,还在回军途中纵兵劫掠,屠杀了好几个村子的百姓,他以百姓的头颅充作敌军首级,以向陛下邀功。”
    “似此等人神共愤之事,难道就没人管吗?咳…咳咳!”王士及的这种行为让林凡大怒,说到激动处竟然咳嗽了起来。
    林汝贤赶忙用手轻抚林凡的后背,帮他顺气。
    “陛下一开始确实被王士及蒙骗,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他一顿嘉奖。只是今天早朝之时有御史上书弹劾于他,将其讳败为胜、杀良冒功的事情全都给捅了出来,禀报给了陛下!”
    “陛下怎么说?”林凡急切问道。
    林汝贤笑道:“如果王士及只是打了败仗,陛下最多责罚其一番,就算丢了官位,好歹也能保住性命,以后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然而咱们这位陛下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骗他,王士及打了败仗不说,还竟然敢讳败为胜欺瞒于他。这让陛下龙颜大怒,在大殿之上就发了火!”
    “群臣都知道王士及这位内阁首辅要倒霉了,于是墙倒众人推,以往王士及干过的那些烂事都被翻了出来。什么贪污受贿、任人唯亲、还有科举舞弊一类的旧账,都被人拿出来说事!”
    “群臣争相弹劾,陛下越听越恼,下手哪里还会客气,当场就让殿前禁卫摘去了王士及的顶上乌纱,并将其打入诏狱,判了一个死罪!”
    林汝贤感慨道:“其实也不怪群臣落井下石,因为王士及以死罪入狱,对朝中其他文武大臣来说也算的上是一个好消息。”
    “你不久在京城,或许不知当今陛下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朝廷每次打了场败仗,怒气难消的陛下就总想着杀一到两个朝中大员解气,顺便把罪名都推到那些人身上。”
    “这次京师被围这么大的事,天下议论汹汹,陛下说不定都得被逼着下罪己诏,眼下肯定一肚子气。”
    “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如今有了王士及主动出来顶雷,让陛下把火气发出来,总比陛下看谁不顺眼,然后就随便找个由头杀人来得好。”
    “王士及要是不死,那就得有其他人死。陛下杀人不论缘由、只看心情,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那一两个倒霉蛋中的一个?大家都不敢赌自己的运气够不够好,毕竟赌注可是自己的小命!”
    “你是不知道,这两天上朝的时候,朝里的那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大人们都变
    得人人自危起来,连喘气都不敢大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陛下给盯上。龙椅上的陛下要是咳嗽一声,我都担心他们中有人被吓尿了裤子!”
    “不过这次托你的福,陛下无论动谁也不会动我,这可是让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快羡慕死了!”
    为了不让林凡感到疲累,林汝贤尽量把事情说的诙谐有趣一些。
    看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父亲在努力的想让自己轻松起来,甚至都开始讲起了笑话。林凡感动之余,也确实觉得放松了不少,心里也不像刚才那样一直紧绷着。
    “那个王士及身为内阁首辅,却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也算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林凡说道。
    “嗯!”林汝贤嗯了一声。
    然后他揭过此事,又往下说道:“据前方传回的消息,满真大军眼下已大体撤出京畿之地,沿途官军也多是监视满真大军撤军,不再与敌接战,所以这次的战事也算是彻底的落下了帷幕。”
    “在这次战事中,朝廷官军共斩杀、俘获满真大军五六千人,其中大半都是你和你麾下淮南道官军的战绩。这让陛下对你是赞不绝口,如今你既然醒了,我想陛下对你的封赏不日就该下来了!”
    林凡苦笑道:“于我而言,能得朝廷封赏自然是好事。可对朝廷来说,开战以来朝廷兵马折损何止三万,此战虽然最终打退了满真大军,然而朝廷早已是丢尽颜面,京畿一带的百姓也几乎被劫掠一空。杀敌八百,自损三千,委实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不管怎么说,这次能击退满真大军、解京师之危,都是可喜之事。否则这个天下还不知道要生出怎样的变故,所以你也不必过于忧虑此事。”林汝贤开解他道。
    林凡也点头道:“父亲说的是,是我拘泥了!”
    了解完战事和当下局面之后,父子两人又谈起生活中的一些琐事,说到有趣之事也偶尔笑出声来,气氛逐渐轻松了下来。
    林汝贤一面向儿子述说入京以来的种种,一面又观察着儿子的神情。
    见他脸色渐渐红润有了血色,不再像前几日那般苍白无力。儿子的身体明显是在好转,这这让林汝贤也悄然放心了许多。
    就在这时,林凡却突然问道:“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林汝贤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故作镇定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林凡似是不经意的轻声回道。
    虽然从儿子的话里林汝贤并没有听出什么不妥,但这还是让林汝贤心下一沉,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回避了这个问题:“这件事等你伤好了再说,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养伤,其他的都不用管!”
    “父亲!”林凡的表情凝重起来。
    “先生是不是出事了?而你们怕我担心,这才故意瞒着我,不敢让我知道?”
    林汝贤暗暗叹气,林凡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聪慧,很多事情只要有一些蛛丝马迹,都可以猜到几分。
    眼见隐瞒不下去,他又不愿意欺骗儿子,只
    好无奈的如实道:“我就知道以你的心思现在也应该猜到了几分,事情果然还是瞒不过你,你先生被陛下下到诏狱了!”
    “什么?怎么可能?咳咳…咳咳!”林凡虽然已有了预料,却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心急之下便又咳了起来。
    “你不用担心,你先生当下没事!”林汝贤连忙安慰他道。
    “怎么可能没事,那可是诏狱,比阴曹地府还要可怕万分的地方。先生去到了那里,怎么可能不吃苦头!”先生身处如此境地,林凡无法不担心。
    “先生糊涂啊!”先生为什么会被下狱,林凡大致猜到了原因。只是他心中不解,像先生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来。
    满真大军这次入关,虽是绕过了辽东边军防线,致使辽东边军反应不及才被他们突入关内。
    然而十余万大军的调动和集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这么大规模的兵力,不管干什么都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和迹象。
    可身为辽东总督的先生,在此之前却对满真大军的谋划没有丝毫察觉,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更是完全失去了对十余万满真大军的动向的掌控。细究起来,先生已是有失职之过。
    纵然是在满真军入关之后,先生也并非束手无策,其实还是有着补救的机会的。
    如果辽东边军出动及时,还是有机会把满真大军拦在蓟州之外的,这可以把这次的损失和影响降到最低。
    然而先生还是错过了,他不仅把满真大军放进京畿,还导致京师被围达一月之久。
    时机一再耽误,局势一再恶化,等辽东边军来到京师城下的时候,先生要做的,就是要与满真大军交战。
    作为天下最精锐的军队,又身负抵御满真大军之责,京畿之地上上下下几百万双眼睛都在盯着辽东边军。众目睽睽之下,哪怕就是装,也要装出一副誓死与满真大军决战的样子来。
    可先生却还是未动,一直坐视满真大军肆虐京畿之地。
    林凡理解先生的想法,满真大军战力之强世间无双,骑军野战更是天下无敌。除了辽东的镇北铁骑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有与满真骑军在野外正面交锋的实力。
    只是镇北铁骑数量终究有限,辽东边军又担负着镇守北疆的重任,一旦全都折损在了这里,北疆就危险了。
    没有了镇北铁骑和辽东边军,如果日后满真大军再度进犯,只怕他们根本就无需绕过辽东防线,而是从镇北关沿线直接南下了,真要到那个时候,这个天下才是真的有倾覆之忧。
    他明白先生是想要借助京师和各处大城的城防来与满真大军作战,以尽量减少辽东边军的伤亡,保存实力,这在兵法上不能算是错。
    然而理解归理解,但是在很多时候,事情并不能简单的以对错来划分,甚至划分对错的边界都是很模糊的。
    就算先生这么做在兵法上是对的,可对京畿之地的百姓来说,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就此倾覆,这又何尝不是错的不能再错!
    人命和兵法,到底哪个更重要,世间真的有人能说的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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