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冰见他突然责怪爱郎,脸色微变,可秦阳确实有亏在先,所以也不好帮他说话,只能关切地看着他如何应对。
    秦阳也没想到这厮会突然跟自己翻脸,心中暗骂:“你夏敬元真是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咱们俩再互相演戏糊弄彼此了,以后就当面锣对面鼓的斗起来,你省心我也省心!”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也没有直接怒怼夏敬元,而是装糊涂道:“不知道啊,我刚才敲门的时候胡妍不在,我又怎么知道县长你在啊。”
    他这话等于是当着夏敬元的面扯谎,但他也丝毫不担心夏敬元出门去找胡妍对质,因为夏敬元应该不会自堕身价去做这种事,另外胡妍肯定也会向着自己,帮自己说话。
    夏敬元猜到他在说谎,却不便拆穿他,心里暗骂他狡猾,面上哈哈一笑,在薛冰惊愕目光的注视下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呐,你根本用不着这么一本正经的解释。”
    说完他转头对薛冰笑道:“书记,他可是咱们的小师弟,你说我能真的责备他吗?我就是跟他闹着玩。不过他也确实该注意一下机关里的规矩,比如这头一条,领导在屋里谈话的时候,下属绝对不能闯进去,否则听到不该听的话怎么办?哪怕只是打扰了领导谈话也不行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薛冰被他这一下冷一下热的言行搞蒙了,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心里可是透如明镜,知道他这是在借机敲打秦阳,要不是看自己的面子,估计会一直训斥秦阳下去,而不会突然来个大转折,拿句“开玩笑”把这事揭过去,由此也领教了他笑里藏刀的功夫,对他越发提防。
    秦阳则是直接笑起来,心说夏敬元啊夏敬元啊,亏你还是一县之长呢,居然连跟我翻脸的胆子都没有,只敢跟小丑一样玩窜高伏低、先打再拉的小把戏,你真是让我瞧不起呀。
    夏敬元那边还没说完呢,继续对薛冰道:“我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他好,作为他的师哥师姐,咱们当然想看着他越走越远、越爬越高。可越是这样,他就越需要注意细节,各方面都要做到最好,就算做不到最好,最起码也要遵守基本的官场规则。否则现在是有咱们两个人护着他,可要是某天咱们离开青山县了,不能再护着他了,他就可能因得罪某位领导而官场折戟,你说对吧?”
    这话表面上是在呵护秦阳,实际上在暗点他不守官场规则,潜台词是:“也就是我夏敬元,作为你的师哥不跟你一般见识,要是换成别的领导,绝对会就此一棍子打死你。”
    薛冰见他摁住秦阳不依不饶,有些不耐烦了,道:“继续说北关征迁进度的事,你不是还没说完嘛。”
    夏敬元听她发话了,不敢不放过秦阳,意犹未尽的看了他一眼,心说今天就先饶了你小子,改天再让我逮到机会,非得整治你个半死不可,哼,竟敢不把我这个县长放在眼里,那我还省着你干什么?道:“嗯,还有个最重要的情况没说呢。现在已经是拆迁测绘的尾声,即将开始签订拆迁协议,可就在这个承前启后的关键节点,村里还有为数不少的一批村民在跟咱们耍混,非要咱们认可他们私搭乱建的违法建筑,以换取更多的回迁房面积补偿。”
    薛冰和秦阳听到这话相视一眼,都很吃惊,秦阳立刻回想起了之前跑到县委门口喝农药的那个刺儿头妇女,她就是因为执法大队要拆除她私自搭建的简易二楼,而做出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无赖举动的,想不到北关村像她那样的刺儿头还很不少。
    薛冰蹙眉问道:“之前咱们城中村改造领导小组开会的时候,不是针对这个问题准备了应对举措嘛,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解决这个问题?”
    夏敬元道:“我听下边的人说,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北关历来穷困,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因此北关民风彪悍、素质低下,不管是老辈子还是新时代,都非常难以管理。不夸张的说,村里得有一半人都是刁民,这帮刁民根本不惧跟官斗,甚至还以与官斗为荣。据说在上世纪那个特殊年代里,县里搞武斗搞得最凶的就是北关村,把当时的县政府都给占了。”
    “把县政府都给占了?”薛冰听得瞠目结舌,这才意识到,北关村作为四关最穷的一关,不是没有道理的,与此同时有点怀疑,自己选择北关村作为城中村改造的第一站,是不是错了?
    秦阳作为打小在县城里长起来的本地人,倒是早就听说过,四关里面北关的人最不好惹,也最爱打架,却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么“辉煌”的历史,居然还占领过县政府。
    夏敬元点了点头,续道:“二呢,村里还有几个带头的家伙,这几个家伙在村里既有势力、又有名望,连村干部都奈何不了他们。那几十户违建的村民原本就一个个的很难对付了,再有这几个带头大哥的组织与鼓动,那是更加的有恃无恐了,都快拉起队伍跟咱们政府对着干了,叫嚣着要不把他们私搭乱建的楼房计算在内,那县政府就永远别想开发北关!”
    薛冰听后暗暗恼火,问道:“到底还有多少户村民在闹事,你别说的那么含糊,几十户是多少户啊?”
    夏敬元听到这个问题有点尴尬,口唇动了动,似乎是羞于出口,可眼看她眉头皱的更紧了,就没敢犹豫,忙道:“七十多户。”
    薛冰气得差点没拍了桌子,质问他道:“七十多户还算是几十户吗?这都快一百户了!征迁动员都那么久了,测绘都快完成了,到现在居然还有近一百户的村民在搞投机、在耍混蛋,相关政府部门都干什么去了?”
    夏敬元表情窘迫地说道:“咱们的工作人员一直都在很积极很努力的去解决这个问题,但原因我刚刚也说了,刁民既多,还有带头儿组织的,因此北关这块硬骨头实在是不好啃啊。要不咱们换一个关吧,换成东关或者南关,应该能好不少,也省得让那些刁民得逞。”
    薛冰见他知难即退,暗暗鄙视,板着脸问道:“带头儿的那几个家伙都叫什么?又是什么身份?就算城管执法大队奈何不了他们,难道公安局还奈何不了他们吗?”
    夏敬元略一回想,道:“我就记住了一个,说是北关村里知名的地痞,叫什么王瞎子还是李瞎子……”
    “张瞎子!”秦阳脱口说道,脑海中浮现出之前带梁霞去爬山,偶遇三个小流氓的那一幕,其中为首那个小流氓张雷就是张瞎子的儿子,怎么着,这刚跟儿子打了交道,马上就要跟老子打交道了吗?
    夏敬元好生奇怪的看向他,道:“对,就是张瞎子,你怎么知道的?”
    秦阳没有回答,心中暗道:“看来张雷那个小流氓没说错,他爸确实是北关一号了不得的人物。估计张雷说的另外一个事也不是编的,就是杨宝华曹金要搞项目也得先拜张瞎子码头那件事。可他一个小小的村里痞子,哪来的那么大势力呀?”
    只听夏敬元介绍道:“据说这个张瞎子家里是兄弟五个,他排行老二,这五兄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蛮横凶狠,偏偏他们五个又能做到兄弟同心、一致对外,因此五兄弟长大成人以后就成了北关村的一霸,也结成了最大的一伙儿家族势力,没少干欺男霸女、打砸偷抢的邪恶勾当。这次咱们组织房屋测绘,以张瞎子为首的五兄弟就是最大的阻力。张瞎子已经放出话来了,必须得给够了他们五兄弟好处,每人最少给十套回迁房,要不然政府就别想拆迁。”
    薛冰气得脸都黑了,腮帮子也鼓起来了,气咻咻的道:“然后呢,执法大队和公安局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五个地痞上演这出敲诈县委政府的大戏、袖手旁观?”
    夏敬元小心翼翼的道:“我说实话书记你可别不高兴,事实上还真是如此。张瞎子五兄弟在县里既有势力,而且凶名在外,执法大队那帮执法人员还真不敢跟他们死磕,否则会被私下里报复,毕竟县城里谁不认识谁呀,犯得着为了执行公务而去得罪一个大痞子吗?”
    “那公安局呢?公安干警们也怕得罪一个大痞子?”薛冰不悦的反诘道。
    夏敬元道:“张瞎子他们好像还没到触犯法律的地步,所以据说公安局与派出所也拿他们没办法。”
    秦阳摇头道:“这就是胡扯了,真想治这个张瞎子,一个寻衅滋事罪就把他们五兄弟全都抓了。这里面肯定另有内情,县长你被瞒着呢。”
    夏敬元又惊又气,道:“你是说下边的人在瞒着我?是谁?谁敢瞒着我这个县长?他又打的什么小算盘?”
    秦阳淡淡地道:“这就要你自己去查了,不过这个麻烦我可以先解决掉。我这就给县局政委姚玉春去电话,让他派出警力去维持北关的测绘秩序,一旦发现有人顶风搞事,那就直接抓走判刑,从快从重的处理干净。”
    薛冰点头附和道:“治乱世需用重典,早该这么干了,难道真让区区几个痞子阻挡我县城中村改造的历史大业?”
    夏敬元深深看了秦阳一眼,心说这小子出手倒是果断凌厉,颇有大将之风,怪不得薛冰那么信赖他,可若真按他的主意去办的话,自己又哪还有在薛冰面前露脸出彩的机会?当即摆手道:“不能那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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