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这首出自唐代诗人温庭筠的《更漏子·玉炉香》,被李峻工整地写在藤角纸上,送给了刚刚走下马车的裴璎。
    望着纸面上的诗句,风尘仆仆的裴璎在惊叹之余,更是眼带水花地扑进了李峻的怀中。
    “郎君,这诗好是好,可似乎写的不是郎君呀,倒更像是妾身呢?”
    回府的马车中,裴璎躺着李峻的怀里,依旧不舍地看着手中的诗句,仰脸笑问着李峻。
    “啊...?”
    李峻一愣,随即低头在裴璎的额头亲了一下。
    “还不是因为咱们夫妻同心,所以我就感同身受了呗!”
    李峻对于诗词记得不多,就是这首更漏子也让他想了好久才写完整。
    李峻并不在意诗词的格式是否超前,也不关心某个词牌符不符合这个朝代。他要的是一种情调,一种夫妻间的情调。
    送名贵的珠宝首饰可不可以呢?
    也行,而且做起来更容易,可李峻觉得过于敷衍,媳妇不缺那些东西。
    哄女人要花心思,女人想看到的是你所花的心思。
    才子佳人,这是经久不衰的浪漫桥段。
    李峻不敢说自己是才子,但他知道的才子多,知道才子的佳句不少,装成才子也就不难了。
    至少在裴璎这个佳人的面前,他已经是个才子了,还是个文武全能的大才子。
    “那...就让妾身...摸摸看,看看郎君的心是否与妾身的一样呢...”
    “矜持...矜持一点...”
    “良人就想摸一下嘛...不想矜持嘛...”
    裴璎娇羞地笑着,将手伸进了李峻的衣内,仰起的红唇也亲在了李峻的嘴唇上。
    久别胜新婚,自古都是如此。
    但终究是在马车上,周围还有好多人,小夫妻也只是欢喜地嬉闹罢了。
    若真要做点什么,就算李峻敢,裴璎也是不敢的。
    今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时,李府就已经忙碌了起来。
    在李府大总管、丫鬟翠烟的安排下,下人们将府内的里里外外都重新清理了一遍。
    翠烟与郑家姐妹分头检查,尤其是对老夫人李云氏将要住的园子,翠烟检查的格外仔细。
    每一处摆设,每一张桌椅,她都要用手按一按,推一推,就怕有不结实的地方碰伤了老夫人。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翠烟目送李峻等人离开,而她则一直站在府门外,等候着自家姑娘与老夫人的到来。
    见到裴璎从车上下来,翠烟还是忍住想要冲到自家姑娘怀中的冲动,恭敬地向李云氏以及同行而来的李耹执礼问候。
    随后,翠烟才来到裴璎的身前,哭着冲进了裴璎的怀中。
    裴璎紧紧地搂住了翠烟,眼眶湿润地轻抚着翠烟。
    丫鬟黛菱以及长高了的小茹则是喜极而泣,从两旁抱住了翠烟。
    裴璎是丫鬟翠烟与黛菱的主人,但她一直把她们当做妹妹看待,三人早就由主仆变成了姊妹情深。
    这么长的分离,裴璎与黛菱念着翠烟,翠烟更是无时无刻不想着自家姑娘与黛菱。
    另一边,李峻与郭方正在交谈。
    两人同样是许久未见,彼此也有太多的话要说。吕青女则安静地站在一旁,悄悄地观察着李峻。
    跟着郭方到中原,这个氐族的女子见了许多人,也看到了许多新奇的事。
    对于其他的事情,吕青女并不太上心,她只在意自己会不会被郭家人接受,能不能嫁给郭方,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
    郭方在意父母,青女便博得了郭家家主郭然与主母李耹的好感,也获得了二姨娘、即郭方亲生母亲的认同。
    郭方在意兄长,青女到荥阳后,第一时间就给郭诵执礼,轻声轻语地喊了一声“大哥”,并送了一副精致的鞍配给郭诵。
    至于李峻,青女同样也知道郭方很在意,但她不清楚该如何与李峻相处?
    青女知道李峻是郭诵的舅舅,按理郭方也该称其为舅父,那她就应该随着郭方叫舅父。
    然而,郭方一直都称李峻为庄主,这让青女有些犯难,只好也跟着叫了李庄主。
    另外,在坪乡时,青女觉得郭方的父亲郭然是庄主,裴家堡的松华大哥像庄主,那个李家庄的江霸也挺像庄主。
    可李峻不像,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庄子的主人,分明就是一个稍显健硕的书生。
    不过,青女也发现,李峻的眼中偶尔会有震慑的目光显现,那目光让她觉得有些畏惧。
    因此,安静就成为了青女留给李峻的第一印象。
    坪乡只是平阳郡下的一个村落,坪乡里的人再富贵也是大山中的庄户之人。
    荥阳则不同,荥阳紧邻京师,又是商贸之都,其繁华程度远高于平阳郡,坪乡就更无法与之相比了。
    李峻现在的府邸原是一家盐商的祖产,其建筑规模与景观设计都是花了大心思,更是花了大价钱。
    裴家原本的庭院别致,但要与当下的李府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李家庄则要差得更多了。
    在丫鬟翠烟的引领下,女眷们在府中走马观花地游玩了起来。
    而李峻与郭诵、郭方等人则在一处凉亭中说话,青女依旧安静地跟在郭方的身边。
    “郭方,你那边进展的非常好。尤其是青冈岭,很关键的位置,正好能将武都与阴平分隔开。”
    李峻听了郭方的详细介绍后,赞许地点着头,同时望了吕青女一眼,笑了一下。
    “另外,联络处要尽快健全起来,训练上嘛...就按照纵队的章程来做。要把老队员分下去,让他们将联络处建成小规模的据点。”
    现如今,李家庄护卫队的队员们已经成长了起来。他们正像李峻当初所期望的一样,成为了可以燎原的星火。
    “这件事已经在做了,各个据点的人也都进行着训练,目前还以押运为主。”
    郭方做了进一步说明,同时也怕冷落了青女,向青女报以歉意的一笑。
    李峻与郭诵都看出了郭方的在意,两人相视一笑。
    “郭方,你要尽快与李秀建立联系。二郎与我一直在商讨这件事,要通过据点保持联系。一旦有事,好有个照应。”
    近来,李峻通过传来的消息判断,蜀地李雄军在拿下成都城后,必定要对整个西南进行整合。
    如此一来,临近川蜀的宁州应该不会太平,尚未发生的事情或许就会发生了。
    因此,李峻与郭诵商讨后,决定还是将这件事交给郭方来办,让仇池纵队随时注意宁州的动向。
    “兄长,我也一直有这个想法,我想用以点成线的方式把仇池与宁州连起来。这样既能连通整个川蜀的商运,也能与宁州保持联系。”
    说到商运,郭方又想起青冈岭的岩盐,问向李峻:“庄主,我们那边的岩盐已经开采了不少,应该可以卖了,您看是不是该通知苟掌柜了?”
    李峻想了想,点头道:“可以,这事你与苟掌柜商议,然后告知松华大哥,他才能做好各处的调配。”
    郭诵笑着插言道:“郭方,现在松华大哥就如大司农一般,统管咱们所有人的钱粮调配。”
    其实,郭方也知道这个情况。
    李峻将裴松华留在坪乡,要求平阳,仇池以及荥阳三处的经营账目定期向坪乡汇集,交由裴松华管理。
    如此之下,整个纵队的商贸便有了汇总,钱粮上也分出了明细,有利于集中管理。
    然而,账目上是有了集中,但钱粮不可能都要运回坪乡。
    故此,李峻要求各处所赚的钱粮就地存储,刨除正常开支外,其余的钱粮交由苟远负责监察。
    正因如此,青冈岭的岩盐如果开始贩卖,郭方就要通知苟远,让其对贩盐一项的盈余监察。
    “哦,对了。”
    李峻一拍脑门,笑道:“你这次回仇池,松华大哥调配了粮食让你带回去,让我这边出一半。”
    说到这,李峻对郭诵吩咐道:“明天,你和松明办一下这个事情,我都差点忘了。”
    郭方有些疑惑地问道:“纵队的存粮充足,为何还要运粮过去?”
    李峻望了一眼青女,口中解释道:“你们的存粮够用,但现在多了巴溪寨,那里不是没粮吗?”
    郭方点头承认,李峻继续道:“裴松华都测算过了,如果加上巴溪寨的人口,他觉得你们会有压力,所以要调些粮过去备用。”
    集中管理,统筹安排,这在后世的举国办大事中有着显著的成效。
    李峻倒没有国的想法,他只是以大家管小家的理念来处理各个纵队间的关联,使其最终凝聚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对于李峻、郭诵与郭方三人的谈话,吕青女并不太懂,只是觉得他们谈的事情好大,大到了跨州越郡。
    不过,青女听懂了最后的话题,是要向巴溪寨的青氐人运粮。
    粮食是人活下来的根本,也是当下巴溪寨最难解决的问题。
    大灾之下,秦雍梁三州都在缺粮,就算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更别说巴溪寨人还一贫如洗。
    此时向巴溪寨运粮,是在救命,救青氐人的命,救青女族人的命。
    “李庄主,大哥,吕青女替族人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青女突然跪在了地上,冲着李峻与郭诵磕了一个响头。
    青氐人对于感恩从不含蓄,对于仇恨也从不隐藏。郭方与青女接触久,知道青女就是这样的性子。
    然而,李峻与郭诵却不知晓。
    好端端的,这个安静的女子突然来了这么一个举动,着实把李峻和郭诵吓了一跳。
    “吕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李峻不好相扶,示意郭方赶紧扶起吕青女。
    “是呀,弟妹,你干什么呀?头都磕红了。郭方,快扶起弟妹。”
    郭诵作为兄长,认可弟弟郭方的亲事,所以便提前称呼青女为弟妹了。
    郭方知道青女的心意,他并没有直接扶起青女,而是屈膝跪在青女的身旁,冲着李峻与兄长叩首致谢。
    李峻与郭诵相对苦笑,都不禁摇了摇头。
    “还以为吕姑娘是个安静的,看来不像呀!”
    李峻伸手扶起郭方,又让郭方搀扶起青女,口中继续道:“不过也好,一动一静,阴阳相济,正是良配。”
    听李庄主也说是良配,青女顾不上额头处的红肿,得意地笑了起来。
    “嗯...吕姑娘,我有个请求你可要答应。”
    见青女的样子,李峻就知道这个女子应该是个直爽的性格。此前一路上的样子,应该是假装的。
    再看郭方,李峻觉得以后估计会怕老婆。
    不对,李峻纠正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应该是爱老婆。
    所以,李峻有些为郭方瞎担心起来。
    “李庄主,您有什么吩咐请直说。”
    青女恢复了爽快的性子,说话也直白了许多。
    “你...你...以后不能欺负郭方。”
    李峻的这句话说得很纠结,总觉得自己管得有些宽了。
    “青女对郭方哥喜欢的要命,爱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欺负呢?”
    青女仰着脸,坦然地说着。
    “咳...咳...”
    郭方却被这份坦然尴尬成了大红脸,连声地咳嗽起来。
    李峻转头望着郭诵,郭诵也瞪着眼睛望着李峻,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果然是性情中人,佩服。”
    李峻将手举在身前,晃了好一会儿,口中才说出了这句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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