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夫人端坐于上首,一头银白的头发挽成单髻,脸上刻着深深的沟壑,看起来是个很严肃的老太太。
    “瑶儿!住手!来者便是客,客人不懂规矩,你这个当主人家的也不懂吗?”
    “你父亲让你好好招待贵客,你便好好招待着,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
    夏梦瑶咬咬唇,不甘心的把软剑收了回来。
    她若是敢不听祖母的话,祖母当然不会打她,但父亲一定会罚她的。
    父亲就她一个宝贝女儿,平日里对她百般娇宠,唯有涉及到祖母的时候,才会格外的严苛。
    “祖母~”夏梦瑶转身回去抱住了夏老夫人的胳膊,指着纪云欢道:“你看她这般跋扈,分明没把咱们侯府放在眼里,咱们家难道还怕她不成?”
    “今日是您的寿宴,她非要过来找茬,要我说,把她赶出去算了,反正咱们家跟丞相府也不对付,也不用给她脸面!”
    夏老夫人用力的拍了一下孙女的胳膊,皱眉道:“住口!别瞎说!”
    她活了八十年,经历过丧夫之痛,丧子之哀,如今就剩下一个儿子,也只有一个孙女承欢膝下。
    忠勇侯看着鲜花着锦,其实独木难支,处境并不好。
    眼下皇帝失踪,朝中暗潮涌动,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只能劝儿子守好手里的兵权,万万不可交出去。
    至于丞相府,面上的情谊还是要维护的,免得落人把柄。
    夏老夫人转眼间就闪过许多念头,她冲着纪云欢微微颔首,言语间没有多少亲近,却也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热情。
    “你一个小姑娘能代父兄前来贺寿,老身很感激。瑶儿从小没了娘,被咱们家娇宠惯了,言语间稍有冒犯,老身替她赔个不是。”
    纪云欢并不是来跟忠勇侯府结仇的,见好就收,咻的一声把鞭子收回腰间,上前两步,向着夏老夫人福身行礼。
    “欢儿是晚辈,老夫人客气了,欢儿当不起。夏小姐率性活泼,若能得老夫人三分的睿智,日后就不必愁了。”
    夏老夫人拉着自己一脸不服气的孙女坐下,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传闻纪家嫡女骄纵蠢笨,只会一味痴缠太子殿下,可她瞧着却不是这样。
    反而是自家孙女,自从见了太子殿下一面,之后就跟着了魔似的,甚至还求着忠勇侯把兵权交出来,向太子殿下献媚。
    忠勇侯立身之本便是忠君!永不涉党争!
    若真的把御林军交出去,忠勇侯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夏老夫人骂了也骂了,罚也罚了,却反而让夏梦瑶更加念着太子殿下,年轻人总是自以为是,觉得亲人反对的爱情,才算是轰轰烈烈的真情。
    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幸好她还活着,不指望瑶儿能担起这后院的责任来,否则不知要闹成什么样。
    “纪小姐是贵客,来人,给纪小姐加个席位,一起赏花赏戏,才算不辜负这好春光。”
    立刻就有机灵的丫鬟过来安排好了坐席,单独加了个条案,离得不远不近,跟谁都不搭边。
    不远处戏台上的名角又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头戴金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了身。”
    “帅字旗,飘入云,斗大的穆字震乾坤……”
    唱的是《穆桂英挂帅》的曲目,纪云欢听得津津有味。
    在座的夫人小姐却有些兴趣缺缺,她们久居京城之中,听惯了一些婉转多情的曲调,大都以此为雅,看不上其他的曲目。
    夏老夫人望着戏台上铿锵有力的打戏,脸上露出了怀念之色,她伸手揽住了孙女的肩膀,严肃的面孔上难得多了几分慈爱。
    “这戏唱得好,祖母很喜欢。”
    台上正唱着,“一不为官,二不为宦,为的是那江山和黎民……”
    夏梦瑶靠在祖母身上,一张小嘴撅得都能挂起油瓶了,闷闷的不肯吱声。
    夏老夫人不由得笑出了声,“怎么还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说你两句就赌气上了,气性这么大,什么都摆在脸上,以后祖母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啊?”
    夏梦瑶伸手堵住了祖母的嘴,急切道:“呸呸呸!祖母瞎说什么,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活一百年,不,两百年!”
    夏老夫人眼角的纹路更深的,笑得露出缺了口的牙,“真活两百年,那不成了老妖怪了。”
    祖孙两人笑闹了一番,刚才那点不愉快就烟消云散了。
    夏老夫人正色道:“瑶儿,你也不小了,你父亲让你操办寿宴,可你丢三落四的,顾头不顾尾,稍有意外你就慌了,还被下人牵着鼻子走。”
    “单说丞相府的嫡女,她今日来了,你不喜她,但也不能摆在明面上,你父亲既已让她进府,自有他的道理,无论纪家嫡女做了什么,你都要沉住气,拿出主人家待客的风度来。”
    夏梦瑶烦躁的晃了晃脑袋,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祖母您别说了,瑶儿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就是个宴会嘛,下次我肯定能做好的,您就别念叨了。”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以后我若是当家了,肯定不请丞相府,爹爹为什么不请太子殿下啊?我还以为今日能见到太子呢。”
    夏老夫人只觉得一阵无力,她说了那么多,孙女还是一心想着太子,忠勇侯若是请了太子上门,岂不是旗帜鲜明的站队了。
    已经说了上百遍的话她已经不想再说了,也不想在今日让孙女不痛快,索性就闭口不言了。
    “荣安郡主到~”
    高昂的声音由远及近,女眷们纷纷站了起来,齐声道:“参见荣安郡主。”
    纪云欢也随大流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缓步走来的荣安郡主。
    荣安郡主是太后的亲孙女,是瑞华公主的女儿,身份尊贵,在京城内素有才名,娴静端庄,堪称贵女的典范。
    她穿着宫廷内制的服制,梳着高耸的云髻,头戴镶珠的八尾大凤钗,插着两根点翠步摇,行动之间微微晃动,带来一阵香风。
    荣华郡主身后跟着许多宫中内侍,还有宫女服侍着,一进来就把不大的福安堂挤得满满当当的。
    夏老夫人赶紧起身迎了上去,作势要行礼,“老身不知郡主要来,未能远迎,实在是失礼。”
    荣安郡主伸手扶起了夏老夫人,“老夫人客气了,本就是不请自来,老夫人莫要嫌我叨扰才是。”
    夏老夫人打起精神同荣安郡主寒暄了一阵,两人互相让了坐,最后还是荣安郡主坚持,亲自扶着夏老夫人坐回了主位。
    荣安郡主则是让内侍和宫女服侍着,摆上了自带的内造之物,坐下来听戏。
    “这戏唱得不应景,闹哄哄的不成体统,不如唱些清雅的曲调,才配得上侯府老夫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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