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胆倒是不小。”杨花转头问道,“怎么敢一个人进到森林里?如果不是遇到我们......”
    “是啊,还好遇到你们。”鸣檀说道。
    杨花见鸣檀如此轻描淡写,连个谢字都没有,气鼓鼓地看着踏露。谁料到踏露却视而不见,只是冷着一张脸抬脚就往前走,边走边问道:“你到底有多久没有吃东西了?”
    杨花一愣,不明白踏露为何这么问,她们不是一起吃的午饭吗?她刚想开口,却见鸣檀摸着自己的肚子跟了上去,对着她表姐笑得很是谄媚:“那你救人救到底?”
    “我也是客,也是来蹭吃蹭喝的。”踏露轻抬下巴往杨花的方向扬了扬,说完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
    鸣檀惊讶地呆了呆,这才厚着脸皮靠近杨花笑道:“姑娘看着就面善,想来也不介意多个人去蹭蹭吧?”
    “一顿饭而已,有何不可。”杨花说道。
    “如……如果不止一顿饭呢?”鸣檀说完真想打自己的嘴,可这难得的机会她岂能错过。虽然难以开口,她还是继续腆着脸问道,“能不能暂且收留一下我……我……”说完已是满脸通红。
    杨花站住,警惕地打量着她:“你不是我们当地的。”
    “不是。”
    “哪里的?”
    既不能说易阳城,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其他地方,鸣檀竟一时语塞,本来就通红的脸更烫了。
    “听口音应该是冷州那边,对吗?”踏露回过头来看着鸣檀。
    鸣檀像是被她的眼睛施了魔咒一样,微微点了点头。
    “冷州?好远啊。”杨花问道,“表姐去过?”
    “不曾去过,但以前有位旧友就是那里的人,这口音我很熟悉。”
    “原来如此。”杨花更觉奇怪了,转头疑惑地看着鸣檀,“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家道中落,后被奸人所骗……卖,卖到了这里,幸而逃了出来,就到处,到处流浪了。”鸣檀结结巴巴地说道。
    “难道是被卖到了那种地方?”杨花好奇地问道。
    鸣檀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她说的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
    “红苑坊嘛!”杨花以为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鸣檀听这名字隐隐猜到不是个好地方,于是羞答答地点了点头。
    “果然!”杨花莫名兴奋起来,激动地拉着鸣檀的衣袖,“那种地方我们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去,快给我们说说是什么样的?里面大吗?人多吗?你是怎么逃……”
    “问这些做什么?也不知道害臊!”踏露白了眼杨花,打断她。
    “姑娘若是感兴趣,可以自己去瞧瞧呀。”鸣檀打趣道。
    “你们……”杨花气得一跺脚,自顾自往前冲,再不搭理她们了。
    很快她们走进了一片灰瓦白墙的村落,杨花一回头,见鸣檀还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好了,我不会收留任何人,你吃了饭就走。”
    鸣檀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可是我举目无亲,无家可归……”
    “吃了饭就走,住下可不行。”杨花斩钉截铁地说道。
    “姑娘好狠的......”
    “你再说一个字!”杨花气道,“那就连这顿饭也没有了。”
    鸣檀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踏露。
    “与我何干。”说着话她们已经到了几间老宅子前,踏露跨过门槛向里面径直走去并大声喊道,“遥宣,饭做好了吗?”
    杨花得意地笑道:“她是我表姐,不是你的。”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待见鸣檀,也许是她身上有股子说不清的高傲和奇怪?也许是对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的抗拒?再说了,离开家乡这么多年的表姐突然归乡,她才高兴了没两天,突然闯进来这么一个陌生人想要白吃白住,而且还不知道她会赖在这里多久,她心里怎么会乐意呢!
    “你们怎么才回来?急死我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年轻后生跑出来,“我还说要出去找你们呢……她是?”
    “不用问姓名,她吃了饭就走。”杨花边走边问道,“弄了什么好吃的?”
    “兔肉。”遥宣笑道,“怎么样?”
    杨花转头不开心地看着鸣檀:“你居然这么有口福。”
    鸣檀本想着自己是个有骨气的人,既然杨花如此冷漠绝情,她最好也别进去看别人的冷眼。可她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一听兔肉就更舍不得走了,只好屁颠屁颠地跟在几人身后进了宅子。
    这个老宅有两进,白墙灰瓦,虽简陋,却很整洁。一进门的小院里什么植物也没种,但地上的石头缝里钻出很多青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倒也有几分春意。
    “遥宣,你带她先去前厅。”杨花吩咐完就从右边往后走了出去。
    鸣檀知道,关于她的去留,两姐妹正在后面商量。
    换做自己,在如今这不太平的时候也不可能贸然收留一个不知来路的陌生人住下。
    而且自己还挺能吃的……
    不过,无论她们最后如何决定,她都能理解。
    “这人来路不明,让她住在家里,万一……”杨花压低了声音跟踏露说道,“我是担心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你是担心她白吃白住吧。”踏露直言不讳地说道,“我还不了解你?”
    “......”杨花的脸颊红了一片,提高了音量,“是啊,万一她住着不走了怎么办?我养她?”
    “不是还有我吗?而且她能吃得了多少。”
    “你?”杨花高兴道,“你不走了?”
    “这可说不好,但你放心,如果我要走,一定替你把她先赶走。”
    “这......”
    “这是你的家,你自己决定吧。”见杨花还在犹豫不定,鸣檀淡淡说道。
    杨花左右为难,如若不答应倒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似的。
    遥宣倒了茶来,鸣檀渴得一饮而尽,遥宣见状干脆提了茶壶过来放于桌上。
    “遥,宣,是吧?我想问一下你。”鸣檀自己又倒了一杯茶,迟疑了一下方才问道,“现在是几月?”
    “四月。”
    “四月......”鸣檀自言自语道,“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什么?”
    “几号呢?”
    “十号。”
    “......还是元祥二十一年?”
    “二十二。”遥宣像瞧怪物一样瞧着她。
    “好,谢谢。”鸣檀一口气喝完杯中茶后想再问他几句话,面前早就没了人影。
    原来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三个月前她被押解到青雾林的镇妖塔的路上曾遭遇过一次追兵。
    尽管当时她的双眼蒙着黑布看不清是些什么人,但还是能听得出来人数起码不下二十个。
    她猜要么是严后要赶尽杀绝,要么就是遇到了打劫的山匪。可奇怪的是,打斗声只持续了一会儿周围就安静如初了,马车又继续前行。
    这让她疑窦丛生。
    “是些什么人?”她问道。
    “来刺杀你的人。”奕言回答道。
    “结果呢?”
    “当然是死了。”马道长没好气地说道,“否则你还能活着?”
    “是严后派来的吧?”
    “你们为何要救我?
    “那我们现在去哪?”
    鸣檀心中燃起了希望。
    两师徒仿佛哑了,对这一连串的问题置若罔闻,再没有任何回答。无论她怎么问,问什么,都一概没有回应了。
    马车又行走了很长一段路后,就在她昏昏欲睡时,蒙在她眼睛上的黑布终于被取下。
    她费了好大劲才睁得开眼睛,待看清眼前是什么的时候,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座九层黑色高塔巍峨矗立于自己眼前,矗立于这异常茂密的丛林间。
    这塔看上去有些年月了,塔身被许多粗壮的绿色藤蔓缠绕,四周高高的参天古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密不透风,将阳光挡在了外面。每一层的小拱窗都黑漆漆的,更让这塔看上去冰冷肃穆,还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阴森邪气,让她不寒而栗。
    原来这世间居然真的有这么一座塔!
    一起来的士兵们也是头一回见,纷纷仰起头小声地议论着。
    这让她不禁心生疑惑——从半路那次刺杀后她就笃定根本没有什么镇妖塔,镇妖塔只是个借口,严后真正的目的是要在半路干掉她。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是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除掉她,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但现在看起来是真的要把她关在这塔里?
    突然间,她甚至觉得比起关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还不如之前在路上死了干净。
    “你到底什么意思?”她转过身质问奕言。
    “不是我的意思。”奕言捻着长长的胡须微笑道,“是当今皇后的。”
    “可她明显是想半路杀了我,而不是关在这里。”鸣檀可不傻,“你为何要救我?”
    “如果我要救你,就会放了你。”奕言抬头仰望着阴森森的高塔,“关在这里生不如死,我不明白你为何会认为我是在救你。”
    好像有些道理。
    “难道你们真以为我是妖?”鸣檀气道,“要杀便杀,何苦编这荒唐的理由。”
    “荒唐吗?”奕言的目光炯炯有神,仿佛会穿透任何人的眼睛直抵内心深处。
    “……不荒唐吗?”鸣檀不免心虚起来,难道他不是一个混饭吃的平庸道士?
    “我既说了不杀就不会杀。”奕言语重心长道,“此处不失为最适合你之地。”
    “适合我?”鸣檀愤怒地大声说道,“要不关你试试?在这里面我吃什么喝什么?难道每日还有人给我送食物不成?”
    “你想多了。”奕严低下头看着她,“当然没有。”
    “那之前为何不让那些人直接杀了我!”鸣檀感到极度恐惧,“你们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要活活饿死我?”
    “饮下这杯酒,好好睡上一觉吧,以后再不用面对这世事纷扰了。”奕严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樽酒递与她,大声说道,“不要心存侥幸,这塔虽然有门,但你永远也走不出来,也没有人能进得去,因为我施了法术。”
    鸣檀悲哀地看着奕言手中的酒,伸出颤抖的手接过来,她能不接吗?
    “既如此,何必这么麻烦把我带到这里再毒死,实在是多此一举。”她摇着手中的酒樽,里面黏稠的黄色液体散发出醇厚浓郁的香味,如果不是毒酒,口干舌燥的她真想马上一饮而尽。
    奕言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仿佛看见了希望,低声哀求道:“你一定比谁都清楚我不是妖,是人。你们修道之人心不是最善的吗?你怎的不救人,还害人?”
    “你到底是不是妖我说了不算……不过有些事,总有真相大白的那一日。”奕言不为所动,冷冷地盯着她,“快喝了吧。”
    “真相大白……”她苦笑着,眼泪落下来,喃喃自语道,“人都没了,还要那真相做什么?母后,我们这个家,终究是彻底散了,我这就去找您!”
    她看着围了一圈的士兵,绝望地含泪一饮而尽后丢掉酒樽,满嘴都是一种奇香,原来毒酒是这个味道。
    “进去吧。”马道长将沉重的木门推开,催促道。
    她不解地看着他们冰冷的脸,在哪里死不是死,为什么还要进去。
    “押她进去。”奕言冷淡地吩咐道。
    士兵想上前押她进塔,被她一把推开:“滚开!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她背对着光向塔里走去,跨进黑漆漆的拱门,里面光线幽暗,空无一物。
    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也关住了唯一的光亮。
    她转身伸手向门摸去,还没触摸到就被一堵软绵绵的无形的墙给弹了回来——果然有法术!
    她想往楼梯上去,也被弹了回来。
    原来屏障无处不在。
    不过,自己已经饮了毒酒,就算没有屏障也是逃不出去的了,这师徒二人真是多虑了。
    她心如死灰地呆呆站立了片刻后开始觉得天旋地转,视线模糊。
    “母后……”她踉跄了几步,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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