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来了个贵客,光是随从就有七八人,个个锦衣玉面,手上都拎满了大大小小的精美拜礼,进门不说别的,见到我师父就毕恭毕敬地先喊了一声:“老先生果然仙风道骨。”
    我在一旁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我师父那也叫“仙风道骨”?整个就一个庄稼汉,下田插秧刚回来,一高一低的裤管还没来得及撸下去,身上哪点不沾满泥巴的,光看他这身板,矮小瘦削,真怕一阵风就把他给吹跑啰。
    大白青天的被人唤作神仙,我师父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我见他失态,赶忙打圆场:“各位喝点什么茶。”请远道而来的客人就坐于竹编桌子榜喝茶,再叙因由。
    其中一个小伙子就说:“我老板爱喝龙井,不过普洱也行呀!”
    我盯了他一眼:“彩云之南茶香百里,不过我跟师父只喝得起叶子茶?”他们面面相觑,八成听不懂什么是叶子茶,于是从茶屉中取出几片焙干的叶子说:“桃树叶,三月嫰摘,雨露为泉,清心润肺,可解百日咳!”
    大家落座喝了口茶水之后,来人才讲出此番来意。那大贵人首先自报家门,他姓唐,名德铭,祖籍山西,运输业起的家,又涉及房地产、酒店等各个行业,十足是个亿万富翁,十几年前落户北京。
    最近他家出了点邪门事,先是屋梁毫无来由的断裂,险些伤到人,接著每逢夜间飞虫围楼,连日以来,相继出现生日亏损,人畜不安等怪事,搅得他心神不宁,寝食难安。
    事出蹊跷,于是请了些高僧道士超度念经,到了夜间竟都莫名其妙全给吓跑了。据他说,后来梦中有仙人提醒他,经查探才发现祖坟遭遇严重破坏,墓室中棺椁散碎,尸骨不翼而飞。
    唐德铭觉得此事非比寻常,以免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打点避开了一些官方上上下下的关节,不惜以重金请多方玄门好手相助寻他老祖尸骸,经人介绍,几番周折才找到这里来,无论如何也务必要请得我和师父出山,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师父叫唐德铭暂且打住,自个翻箱倒柜,取出文房四宝和一把小算盘,噼里啪啦,有模有样的忙活开了。我在一旁也没闲著,心想:“越有钱越迷信,祖坟被盗墓贼给掘了嘛,跟灵异事件能扯出什么关系!”
    我师父那小老头突然“啪!”的一下将小算盘置在桌上,捋著山羊胡须,得意地说:“好办,我老倌算过了,这一去得包吃包住,工钱嘛,不能讨价,三百六十六块八毛三,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舟车劳顿算你们的。”
    唐德铭听我师父答应得爽快,高兴得起身握住我师父的双手,道尽各种感谢的话,同时命一名随从立即取出整整五张百元钞票递给我师父。
    接酬劳费之前我师父说:“先别高兴,我老骨头了挨不了车马之苦,便由小徒跟你们同去。替天行道之事,闉鬼师责无旁贷。”
    唐德铭见我嘴上无毛,正是办事不牢的年纪,看我不怎么顺眼,不过他事出紧急,求贤若渴,多个人多双帮手,总聊胜于无,忙说:“高徒也行,高徒也行啊,只要闉鬼师出山定能办了这件棘手事。”
    闉鬼师都是穷苦人家出身,隐居山林不见外世,过著自给自足的生活,一个月就下山去乡镇上讨些斋饭,化点油盐酱醋,坦白讲,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眼睛直勾勾的盯住了那票子。
    师父数了数钱:“哎呀,多了一张!”说著用一种不可侵犯的口气,硬退了一张给人家,又说:“找不开钱,算了,就当买我一支毛笔,算你三十三块一毛七,嗯,刚好了,三百六十六块八毛三。”说完将一支脱毛的毛笔塞到唐德铭手里。
    我师父做事向来磨蹭,能慢的绝对不给你来快的,这会儿却变成个心急人,当下就让我洗澡换衣服跟唐德铭去看看他家的祖坟是怎么被人给扒掉的。唐德铭一行人见我要立即动身,当然求之不得了,几乎乐开了花。
    我没有多余的衣服,收拾好一切必要器物之后就等著出发了。我穿的是褶皱不堪的明国古董大卦,加上一双草鞋,人家见我这身行头,那眼神就说明了很多问题:“不会是请了个坑蒙拐骗的江湖神棍吧?”
    临行前师父塞给我一张百元钞票,我说师父,这回我可是要拿命干活,好歹一人一半才对,这小老头不乐意了,你才多大啊,死不了,下个月我下山买几只山羊养著,等你凯旋回来,烤全羊给你整一只,快走,快走,迟了出大事的。
    边说边将我们赶出家门,最后来了一句:“唐老板,你别小瞧我这徒弟,准把你老祖宗的尸骸给寻回来!”说罢,“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唐德铭脸色铁青,估计甩手走人的心思都有了,不过绝望之人,即便只是一根救命稻草,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这点毫微的希望,况且人家家财万贯,就算我是个浪得虚名之辈,闲养几天验明正身,那还不是九牛一毛的事。
    但话说回来,万一我帮不上这个忙,他们恼羞成怒将我丢在北京地头不管不顾那可就坏了。心里想到兜里有一百块钱傍身,我才没那么紧张。我年纪也不小了,呆在深山老林里也不是个事儿,总得见见世面,既然如此,来之安之。
    下山的这一路,唐德铭等人各怀猜忌,没之前那么客气了,有意无意的打探我的本事手段,我一概不回应,只说到了地方,若真是事出有因,你们自然见识闉鬼师的玄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倘若觉得我办不好这件事,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一天一夜的时间我们才下到山下的乡镇,马不停蹄赶火车,乘飞机,两天之后到了北京。我就觉得行程绚丽多彩,一切都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用现在的话说,我就一个土冒,我与世隔绝的时间可够长的。
    在北京将就休息了一个晚上,转天天未明,启程奔赴事发地点。那里是北京西郊以外偏僻地区,人迹罕至,漫山荒凉,草木褪色,显得破败不堪。
    透过车窗向外看,已经不见丁点人烟,驶离废弃公路之后,渐渐驶入一条狭窄的泥土路,又穿过密林,进到巍峨群山之中。
    路径到此断绝,大家不得已弃车沿山梁翻山越岭,日偏西斜时,终于在一个宽阔的大峡谷内停了下来。峡谷右边不远处几座土丘残垣断壁隐没在密林荒草之中,似乎有一个废弃的荒村坐落在那里。
    远处是一座不高的山包,云遮雾绕,看样子便是坟岗,应该是唐德铭祖嗣安葬之地。我看了一眼周围,气势浑厚,不说是多好的风水宝地,起码埋人也算是一处静土。不过这地方荒村古坟,透著丝丝的邪气。
    到坟岗高处,见到其中一座古墓大开其门,一条类似于盗洞的缺口斜刺入地底深处,洞口一片狼藉,五花碎土散落一地,洞壁碎土奇怪地飘荡著寒雾。
    这时从山坳处走出十几个人来,见到唐德铭先就叫了一声“唐爷。”这拨人形色各异,身着各种法服法帽,手执法器,经唐德铭介绍,都是重金请来的能人异士,暂时守护古墓。
    当唐德铭说我是闉鬼师后裔之后,一众人见我这身行装突然发笑:“这就是传说的闉鬼师?这年头穿一身奇装异服,滥竽充数,神棍可真多啊!”
    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爸,你整天找些不务正业的牛鬼蛇神,烦不烦啊,赶紧报案吧!”原来是个小妮子,年纪可能跟我相仿,身材高挑,我想不出诸如“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些美妙的词汇来形容她,反正用我的话来讲,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了,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进到墓地期间我就没闲著,周围的情况我心中一清二楚,对唐德铭说:“古墓可不是被盗墓贼发掘,这也不是盗洞,唐爷,你找对人了!”
    唐德铭眼光大放异彩:“小师父看出名堂来了,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眼看被金主赏识,说我神棍的那票正统道法出身的人,立刻投来鄙夷的眼光,就连那个在我眼里如仙女般的姑娘,竟也冷冷的瞪了我一眼,嗤之以鼻:“穿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说完寻个地方坐下玩手机。
    我重新检查了洞口,发现并没有生人出入的痕迹,初步判断这座古墓十有八九出了问题,可能因此受害的不止唐德铭一家。闉鬼师以安抚生灵为己任,就算不是受人所托,亦不可置之不理了。
    我思虑万千对众人说:“古墓内先人尸骨不化,应该是打穿墓道自己逃出墓穴了,不找回尸体,会害死很多人。鬼走穴,风云变,我必须到里面看看情况,才能判断尸体朝哪个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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