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宁宫里,只有几盏素灯,太后自先帝去后,就爱幽静,身边只有一个跟了她很久的嬷嬷侍候。『雅*文*言*情*首*发』太后平日不喜有人来打扰,甚至把归菀和容凌、安希每天的请安都免了,只在初一十五两天,请她们来吃斋小聚。
    今日中秋宫宴,太后也不愿去凑热闹,免得触景伤情想到先帝。于是就在梓宁宫里摆了些瓜果糕点,静坐赏月。
    归菀来时,太后毫不意外,早已想到归菀会来请安的,可是她似乎心事重重、神色凝重。太后略一沉吟,便知道归菀心忧何事,国事虽难可不会让她皱眉,看来又是为了容望吧。
    “菀儿,过来坐。”
    归菀在太后对面坐下,直接坦诚相告:“母后,容望大概已经知道了。”
    太后轻叹:“大概?是安希说的吧,既然早料到瞒不住,为什么不自己去说。你可知由别人说出来,容望会更加怨你。”
    这道理大家都懂,可是归菀知道自己已经错失了最佳承认的时机。在他那香囊试探时没认,在他推她落湖时没认,甚至还找来死囚易容欺瞒,就算由她亲自说,容望也不会轻易原谅。
    归菀只能淡然:“事到如今,谁说又何妨。”年月流淌,人事全非,断了的缘,如何再续。她和容望之间,隔了一代皇朝,隔了一个安希,情义难两全。谁也无法自私只为自己而活。
    太后也满怀遗憾:“好一句事到如今。儿女私情能兼顾当然是好,若不能兼顾,还是希望你能以国事为重。”
    或许强制归菀断情绝爱太无理了,毕竟皇帝也是人,七情六欲是无法压制的。现在既然后宫有了容凌、安希两位佳人当障眼法,归菀和容望来往过密,也可说是君臣的的知遇贤德,不至于招人闲话。
    太后这么一想,面色也缓缓动容了,开始为自己以前的武断惭愧。
    归菀振兴皇朝的决心没变,“我知道,菀儿答应母后的事会做到的,不会逃离我背负的责任。”
    嬷嬷来通传:“太后,皇上,容相求见。”
    归菀一愣,他倒是来得很快,她的心微微颤抖,不知将会面对一个怎样的他,生气?埋怨?或愤怒?甚至有恨?
    太后若有所思,“菀儿,母后想单独跟他谈谈。”她想以一个母亲的立场,为女儿做点事,先要先清楚容望的心思,才能对症下药解开他的心结。毕竟当初让归菀取代太子之位是她的主意。
    却没想到,走偏了一步,改变了这么多人的命运。
    归菀感激母后的疼惜,她现在却是还没做好准备以归菀本人的心去见容望。她在容望扮演太久,已经习惯伪装成男儿了。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有小女儿娇态。现今,她该以什么面目见他,要穿着这身龙袍吗。
    有母后先挡一下,她也能缓缓这颗急切慌乱的心。
    于是归菀默默走进了内室。
    太后在庭院接见容望,谈了半个时辰。容望离开了。
    归菀忐忑不安地在内室坐着,她听不到母后和容望的谈话。每一刻对她来说都能难熬,或许死囚上刑场的心情也不过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嬷嬷来唤她出去。
    归菀出了庭院,只听得太后一句:“他说在东楠宫等你。”
    归菀避开众人,她挑着没有侍卫值守的暗道,也不让清风他们跟随。
    一步一步,走至东楠宫门前,她停下,望着漆黑宫门。也许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东楠宫里没有亮灯。容望也是想保住他们这个秘密之地吧。
    归菀站在门口,看见月光下,他挺拔的背影。今夜的他一身银色长袍,此刻披上月光更显英姿。这个让她深爱的人,就站在她不远的前面,可她却觉得隔了千山万水,遥不可及。
    “既然来了,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吗?”
    容望的声音比月光还清冷几分。归菀的心一沉,苦涩难当。她有错在先,怨不得他的冷落。
    容望转过身,归菀在他眼里看不到恼怒,他很平静,这更让归菀害怕。容望让她无法琢磨,心里的不安更深。
    本以为见了他会说很多,可一句话也没有。
    容望唇角微勾,嘲讽地笑:“怎么?能言善辩的皖帝没有话可说吗?不是一次次把我骗得信以为真,你还可以继续编,凭你的本事绝对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女的说成男的。”她竟然能把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疑虑打消,容望现在一想,真的怨她的无情和坚决。
    尽管太后刚才说了太子遇刺当日的情况是多么突然和无奈,他也知道归菀取代太子是稳定朝政时局的最好最安全的做法。但归菀后来的言行真的让他很伤心。她明知自己对她的深情,怎么就忍心逼他绝望。
    归菀任由他发泄满怀怨气,可她的沉默更惹恼容望。他眯眼,走近归菀,拉着她手臂,抬起她下巴,逼近紧紧盯着她的眼:“说话,为什么欺骗我?”
    他怒气之中不知自己太过使劲,归菀痛得皱眉,“天下重任在肩,怎顾得上儿女私情。”这是她当时真正的念想,曾经舍弃他,再痛也熬过来了。
    容望怔怔放开她,“我们从小到大的感情,难道还比不上你这身龙袍。”那曾经的心魂相守、情意绵绵的桃花盟又算什么。只是年少不经事的幼稚之举吗。
    归菀耐心解释:“你知道我不是看重权势的贪心之人。身在皇位,就不得不为天下苍生而活。我答应母后,在国泰民安之前不沉迷儿女私情。所以我……”
    “我懂了,什么都不用说了。”容望冷冷打断她的话,“皇上,微臣告退。”
    归菀牵住他衣袖,“你当真要走?”
    他要走,那就是不原谅她了。
    容望不答反问:“你为何要留我?你愿舍弃皇位嫁我吗?”
    归菀毫不犹豫地说:“我愿嫁你,心意一直没变过。可我不能舍弃皇位。”
    容望一笑:“那就当我今夜从不知道真相。你仍是至高无上的皖帝,而我只是失去爱妻的落魄臣子。不过皇上请放心,我会听你的话,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新人生。”
    他拂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也许他就该在安希说出真相的那刻,直接出宫。而不是走到宫门又折返去梓宁宫求证。现在归菀亲口承认选皇位而弃他,伤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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