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波涛汹涌,浊浪滔天,海风从背后吹来,缆绳与船帆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
    板屋船舰首李南臣握着腰间剑柄,一脸肃容地盯着直冲自己而来的沙船。
    “你一直说这只是艘明人商船,为何如此胆大包天!”
    落后半步的副将郑清廉,赶紧低头应道:“确定无疑,五日前吾曾亲自登船,那商人出手阔绰,稍一作色,尔等便献出三十两白银。他们此次这般亡命,定是因为船中满载财货。”
    这次的劫船行为,完全是郑清廉想借这艘沙船财货讨好上官,眼见对方来势汹汹,他只能再次强调收获之丰。
    想到财货,李南臣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接着又低声问道:“你说那使者手上有盖着登莱巡抚大印的扇子?”
    “他是给我看过,不过那一定是假的,如果真是巡抚派船,我江华岛如何能没收到朝廷通告。”郑清廉语气斩钉截铁。
    “他们船上只有三十几名水手?”
    “卑职上船时曾仔细数过,不过大人过虑了。别看尔等现在猖狂,到时一见我威武军容,定然会立刻投降献船!”
    “我要的可不是什么投降献船,我要的是船毁人亡!划快些,靠上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李南臣回头扫视船上二百甲士,沉声下令,随着他拔出腰间宝剑,板屋船的牛角号猛然吹响!
    海上的战斗从来都比陆上残酷,陆上还有得投降逃跑,茫茫大海上却只有生死相搏。
    号角声声,伴着海风吹到耳边,板屋船上白烟再度燃起,没过多时,一只粗壮的铁箭在辽海号船前扎入海中,激起一条粗壮的水柱。
    赵震顾不得溅到衣服上的海水,高声向身后的水手喊道:“缭手降帆,水手长在左舷竖起木牌,所有护船队员,点着火绳,装好药子,靠在船舷准备迎敌!”
    听到赵震的声音,原本因为敌船靠近,有些慌乱的水手们,再度行动了起来。
    果然训练是训练,战斗是战斗,替换了大半阵容的辽客号水手团队,再难如方掌柜生前那般如臂使指。
    不过看到吴大彪子和木村井五郎各自如石像一般站定,赵震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以老带新,以老御新,老兵永远都是军中的核心。
    木村井五郎带着自己的五人拔刀队,侧身蜷缩在木牌手之间,为水手们做着最正确的示范。
    吴大彪子扛着圆木粗的抱式大筒,单脚踏在露出的船舷部,满不在乎地望着来船。
    “彪子,来的可是朝鲜的官船,你就不怕?”赵震笑着朝他走了过去。
    听了赵震的问话,吴大彪子当即哈哈大笑:“怕?我吴大彪子这辈子就不认得什么怕字,不就是几个朝鲜棒子吗,正好拿来试试爷爷的大筒!”
    “蒙谁呢,还不认得怕字,你他娘根本就大字不识一个!”赵震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骂道。
    看见船上头目还有心思调笑,水手们紧张的气氛顿时一缓,船上居然还传出了几声大笑。
    “砰!”伴随着一声巨响,船头炮长胡三筒发出了生儿子般的欢叫:“我他娘终于打中了!”
    作为前陈家炮手,胡三筒也享受到了跳槽的好处,他一跃从侧舷弗朗机炮炮手,升职成了舰首红夷炮炮长。
    但是开战到现在,胡三筒已经连发三炮却无一战果,不过这第四炮的命中,彻底释放了他内心巨大的压力。
    红夷大炮射出的十二斤弹丸,可不是天字铳管的铁箭能比,
    虽然这炮没能射到甲板,但是其强大的威力,依然在板屋船的船身上砸开了一个大口子。
    赵震这是第一次见己船上的火炮击中对方,也是兴奋异常,当即大声喊道:“周鼎给我记下来,炮长胡三筒,荣获首炮命中之功!”
    虽然不知道这首炮命中工奖励是什么,但是水手们的士气一下子上来,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对面的船赶紧过来。
    板屋船并没有让大家失望,李南臣见己船中炮,当即命令士兵拼命划桨,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两条船终于进入到了平行方位。
    低沉而嘶哑的牛角号再度响起,板屋船上的突然飞起了如蝗箭雨,钉得裹着湿棉被的木牌乒乓作响。
    趁着箭雨的间歇,赵震快速露头观察了一眼,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了三十步内的范围,他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对船甲板上朝鲜士兵排成的厚厚阵列。
    阵列首排的士兵举着盾牌,后排的士兵举着刀枪等待着厮杀,船舷和艉楼上的弓箭手正在居高临下地射击。
    这差不多得有二百人!毕竟是第一次独立指挥海战,赵震心中多少还有一些恐惧。不过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将是军中胆,自己绝不能表现出半点动摇。
    深吸了口气,赵震一边摇着手中红旗,一边高声呐喊:“左舷首炮、次炮装铁弹,放!船舵往右偏三分,保持与贼船距离!”
    赵震一声令下,船舷的两门弗朗机炮依次发射。
    辽客号若说技能最差的就是炮手,但三十步的距离也再难射偏。十两重的铅子,以斜线彻底洞穿了敌阵,眼见着对方的士兵如麦子般伏倒。
    “贼人炮火凶顽,靠上去,快靠上去。”李南臣挥舞着战刀,冲着桨楼怒吼。“地字号铳筒发射。”
    敌船的负隅顽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自家的弓箭又因为逆风显得绵软无力,这时能依靠的就只有铳筒了。
    铳筒锻造不良,两刻钟之内只能发射一只,但若任凭对方炮射,那么士气就再难维持。
    随着李南臣战刀落下,拥有射界的两门铳筒连带着泼天的箭雨,夹杂着巨大的破空声一起向辽客号袭来。
    纵使沙船的突然偏头,让开一只描向船首的铁箭,但是另一只二斤半铁箭则直接从甲板扫过。
    火药带来的巨大动能一举带飞了船舷的甲板,甚至将持板的水手也被巨大的冲力带得在船上翻滚起来。
    木牌一撤,十几只弓箭便趁虚而入,直接在甲板上了钉出了两列箭线,惊得贴在船舷的士兵不断喘息。
    吴大彪子顺着缺口看去,那板屋船已渐渐完成,侧限之上,那细细铳筒居然排成了一行!
    在沙船的船尾,一条被绳索拴住的木船船头,秦耀祖一脸兴奋的表情。已经快被那些账目折磨疯了的老汉,弓箭和火炮的声音飘到他耳朵里,居然如听到了之音。
    “二虎子,走,让兄弟们带着家伙,咱们去给这船东家助助拳。”
    “大人,人家也没叫咱们帮!”二虎子劝道,毕竟大家都是刚恢复些力气。
    秦耀祖转身就骂:“这什么屁话,人家救了咱,还好吃好喝地供着。碰着麻烦了,咱们躲一边,那还是人吗?再说了,前船要是折了,咱们怎么去山东!”
    “理是这个理,可是咱船被这绳子绑着呢,想过也过不去啊!”二虎子指了指长长绳索,咧嘴道。
    秦耀祖的眼睛却是盯住了板屋船刚才被轰出破口,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突然转身对着船上的老伙计们喊道:“兄弟们,我们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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