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提牢的头顶只软软的趴着稀稀落落的几绺黄发,无法遮蔽绝大部分沟沟壑壑的头皮。眉毛更是所剩无几,非得定睛细看才能发现。眼睛又大又圆,却几乎不见眼白,眼眶里满是流动着的黑油一般的眼珠,既看不见瞳仁也看不出区别。脸的中间部位什么也没有,仅留下一个水滴形的黑洞,从中可以窥见头颅深处蠕动着的暗红色的息肉,只是黑洞边缘残余的大大小小的肉瘤串,让人猜想那里曾经是有过一个鼻子的。耳朵又小又窄,没有耳垂。耳廓残缺不全,像是被鼠类啮啃过的布片,松垮垮的贴在脑侧。嘴唇像马上要爆出血来一样肿胀鲜红,表皮已经薄的透明而发亮。
    提牢的这副尊容,把小太监看得神湛骨寒、毛发卓竖,恨不得立即掉头就跑。怎奈后命在身,只能强乍着胆子,硬生生顿在原地,可小腿肚子却是一阵接一阵的转筋。
    “公公请吧。”提牢这一开口,直接把本已是惊弓之鸟的小太监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不是因为他满口血肉模糊的牙龈,也不是因为他一副参差残缺的牙床,甚至也不是因为他颗颗尖细如锥的牙齿。那是因为他的嘴里全是鲜血,而且正顺着露出来的牙齿不住的向外滴落。
    看到小太监面无人色的样子,提牢发出一阵阴恻恻的咯咯怪笑,“既然小公公不愿意赏光踏入我的地盘,那么就坐在这里看,也是可以的。”说着,他缓缓推开那两扇厚重的石门。
    石门后是一间并不太大的石室。
    正对着石门的是一面很光滑、很干净、很整洁的青石板墙,干净的可说是一尘不染。石墙左右两端各有两具明亮的火把,中间是一排一排的隔架,上面整整齐齐的摆着数种行业常用的工具。有石匠的大锤、手锤、錾子、铁楔子、撬棍和钢钎,有木匠的角尺、墨线、刨子、锯子、凿子、木锉和刻刀,有铁匠的铁夹、砧子、铁锤、磨石和钳子,有屠户常用的各种大小刀具,还有猎户喜欢用的兽叉、朴刀、铁链和捕兽夹。墙根底下码放着铁匠炉、风箱、铜鼎、木炭和各种调味佐料。
    左面的墙上装有一整面墙高的平如止水、光可鉴形的铜镜,镜面擦得清清爽爽,不仅能映出侧面墙上的火光晃动,甚至能清楚的照出对面墙上的一根头发。
    右面的墙上则装有一整面墙高的铁板,铁板上铆满手指粗细的铁钉。不同于其他两面墙,铁板和铁钉都肮脏不堪,不但锈迹斑斑,而且沾满褐色的干涸血迹。
    右面墙中部密集的铁钉上,插着一个被摆成“大”字的人,如果那也还可以被称为一个人的话,或许称之为一堆人形的肉会更为恰当。只有其腋下几小块完整的皮肤依稀可见细腻白滑,使人猜测这曾经也是一位雍容典雅之人。
    这堆人形的肉上仅有的衣服也早已是褴褛不堪,看起来更像是挂在这堆肉上的一些烂布条。只有为数不多的布条末端,还保持着原有的柔软质地和鲜亮本色,使人得知这曾经也是一件无比华美的羽衣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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