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缩回手,走回榻旁,从枕头下取出一件物事。巴掌长短,状似一只小型火把,不过是以银簪为握柄、棉被面为引。她拿着小火把至桌边,就着油灯慢慢浸透棉面。灯油渐少,灯光愈发微弱,映着徐长吟的脸容,似乎能瞧见她的嘴角边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她从容不迫的点燃浸透灯油的小火把,小簇的火光跳跃起来。她迅速踱至窗边,取出弹弓,将火把缚在弹兜里,旋即从窗隙中探出手,右手绷紧弦,“嗖”地一声轻响,火把破弦飞出,直射向最左侧的草垛。火光没入草垛里,升腾起一股烟气。骤然,火苗迸出,草垛渐渐烧了起来。
    待见着火光,她泰然自若的将木条安放回原位,尔后又拿出线咕噜,扯出一根银线拦在了门槛后。
    少间,门外传来一阵惊喝:“着火了!着火了!”
    “什么?哪来的火?”
    纷沓的脚步声登时朝草垛方向奔去。徐长吟借着窗隙瞧去,四大汉又惊又疑的赶到火势迅猛的草垛前。火借风势,火舌已迁往紧临的草垛,两堆一人半高的草垛燃的火光已照亮了泰半空地。
    刀疤脸骂骂咧咧的吼起来:“他娘的,邪了门,哪来的火?”
    给徐长吟送饭的大汉倒是稳沉,立时道:“快把火灭了,引来人可就遭了!”
    话落,他与另二人立即往石屋前奔去,打算取水灭火,刀疤脸跳脚骂娘着也跟了过去。
    徐长吟微扬嘴角,待刀疤脸从门前掠过之际。她转身走回桌边,拿起碗盘与杯盏,在门边用力砸下,碗片霎时碎了一地。
    轻脆的声响立即引来刀疤脸的怒喝:“干什么?”
    徐长吟站在门旁,惊慌不已的嚷着:“屋、屋子里有火,有火,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说着,她端起油灯晃了晃。
    “他奶奶的,什么火不……”刀疤脸正要叫骂,陡然透过门隙看到里面有火光闪动。他一惊,迅速打开门锁,一脚踏进来,却猛地被绊得一个踉跄,霎时就朝满地尖锐的碎片扑去,登时扎得满手满身,杀猪似的嗥叫起来。
    徐长吟站在一旁直啧嘴,替他一阵肉痛。然她也未迟疑,迅疾绕开痛嚎不已的刀疤脸,掠出了石屋。
    刀疤脸怒吼起来:“臭娘们!”他边吼边爬起身,可双一撑地,顿时又扎了几块碎片,痛得哇哇大叫。
    另三名大汉闻声赶来,一见屋中情形,为之一愣。
    刀疤脸气急败坏的直指东边的方向,吼道:“快追,那娘们往东边林子跑了!”
    三人像被烧着了脚,一下子跳起来,吼叫着朝东边林子追去。
    草垛的火越烧越烈,已透了半边天。
    明峰骑在马上,指向远处一座土丘上的林子,“王爷,那里有火光!”
    朱棣眺目望去,脸色一沉,“立即去查探!”
    “是!”明峰一扬马鞭,迅速策马奔出。
    天边曙光已现,披金带霞。
    草垛的火已熄,三堆草垛烧去了二垛半,只留下一片焦黑的余烬。
    四名大汉咒骂不已的走出林子,犹以那刀疤脸最为甚,骂得也最是难听。也难怪了,这会儿他的脸上手上还留有斑驳血迹,想来先前被扎得不轻。
    “再隔半个时辰老大就来了,怎么办?”仍是那沉稳的汉子考虑得实际。
    “人跑了能怎么办?”刀疤脸阴沉着脸,狠声咒道,“臭娘们,下次再让老子遇上,先挑了你的脚筋,看你往哪跑!”
    “这娘们当真能跑,咱们分头追都没追上!我看这里也不宜久留,如果那娘们跑回城,喊来官兵,可就遭了!”另一名大汉不免惴惴。
    此话一出,另二人立即附和。刀疤脸也没有好的建议,只得恨恨的道:“回去再说!”
    说着,四人转身往林外走去。孰料,方一走至林子口,他们陡然僵直了身躯,缓缓往后退去。
    随着他们的退步,林木里徐徐走出四名手持弓弩的威武士兵,手中锐箭虎视眈眈的直指他们的面门,怕是只要他们一有异动,那些箭定会毫不迟疑的射中他们的心窝。
    四人脸色苍白,刀疤脸双目瞠直,嘴唇嚅动,却发不出声音来。
    而就在他们惊疑之际,他们眼中又映出一抹乘于黑色骏马上的男子身影。男子高高而坐,精致的披风随风长逸,平静的神色间贵气自溢,一触及他深沉冷漠的视线,顿时觉得浑身震慑。他左右各护有三名魁伟大汉,同样手持弓弩。
    “王爷,如何处置?”明峰纵马上前,向朱棣请示。
    四大汉但听此称呼,双目猛然暴睁,满脸惊骇。他们知此人必定身份不凡,却未料到会是皇亲。
    朱棣淡漠的扫过四人,“待魏国公来后,交由处置。”
    四名大汉闻言愈发面无人色。王爷?魏国公?他们究竟惹了什么人?他们不过打打小劫,怎会惹来这些人?
    朱棣微抬手,四名士兵立即逼将上前,将簌簌发抖的四大汉押住,另上来四人利落的将他们捆起,丢在了石屋前。四人从头到尾没敢吱声,只是脸色越来越惨白。
    “四处搜搜,她应就在附近。”朱棣微扫石屋四下,淡声吩咐。沿途追来,遍寻不见徐长吟的踪影,她必未走远。
    “是!”众士兵齐声应道。
    众士兵正待散开,骤然就听一记清脆的声音传来:“不必搜了,我在这儿!”
    众人闻声而去,赫然见得那烧得只剩半截的草垛里,窸窸窣窣的钻出一名女子。脸蛋被余烬熏得脏兮兮,云髻上粘着几根杂草,衣裳也划了几道口子,模样着实叫一个狼狈,精神却是见好。
    在众人的错愕中,徐长吟甫钻出草垛,便满含微笑的朝瞪着铜铃眼的刀疤脸说道:“这位大哥,看来我的脚筋没法让你挑了!”
    刀疤脸瞠目结舌,被揶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四处追捕,却未想到她竟然就躲在草垛里。
    徐长吟未再理他,笑颜明媚的向朱棣久候重逢似的打起招呼:“王爷,别来无恙呀!”
    淡薄的晨光从枝叶间倾洒,在朱棣身上泛起摇曳的光晕,他的脸色愈发显得阴晴不定,让人从心底感到胆寒。他居高临下的冷视一身狼狈的徐长吟,声音冷得仿佛结成了冰:“难道你不能安份的等人来救?”不必多想,那火必是她放的,而他先前却在担心她是否会有意外!
    他劈头而来的指责让徐长吟顿感委屈:“我怎知王爷会来救我?”下回他若事先通知了,她必定好吃好睡的等着,不会自找罪受。
    朱棣一滞,脸色微黑。哪家女子有她这么不知分寸?
    徐长吟见他仍不高兴,无奈的撇了撇唇,“那我再钻回去,等王爷来救便是了。”话落,她当真伏下身,就往草垛里钻去。
    朱棣身后的明福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笑一声,他就赶紧抚住了嘴,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好在朱棣与徐长吟并未在意,朱棣黑着脸瞪住她:“闹够没有?”
    徐长吟愈发委屈。这人实在难伺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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