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明媚。
    熙熙攘攘的街市,人来人往,小摊主的吆喝叫卖,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半遮羞涩地挑选着胭脂。
    茶楼里更是宾客满座,这样的天气,的确适合呼朋引伴,谈文会友。
    茶楼之上的阁间,一个青色长袍男子靠窗而坐,楼下街市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手指修长而洁净,轻轻地握着一只茶杯,送到嘴边,动作轻缓而优雅。
    这张桌子只有他一个人。
    一眼看去,他很普通,只是一个普通的茶客。若仔细观察,就会现那男子穿的虽是一袭青衣,质地极精做工也无比讲究,一针一线密密缝制,将他修长的身形趁得更加挺拔,气宇轩昂。
    他淡淡带笑,轻扬的嘴角流泻一丝讥诮,狭长深幽的眸子映射着阳光的晶亮。
    这个男人,仅凭一双眼睛,便让人感觉到他骨子里带着一股天然的邪魅,妖娆跳动在眼角,却又显得冷冽而孤高。
    楼梯上走上来一个人,白衣男子。
    磊落的气质,俊美的容颜立刻引起了其他客人的侧目,好一个高贵优雅的男子,尤其是坐在楼上座位的女子们不由地羞红了脸,又忍不住悄悄地投去爱慕的目光。
    白衣男子没有多看他们,上楼后,只淡扫了一眼全场,便直直地朝靠窗的位置走去。
    青衣男子没有理会,兀自轻品着香茗,嘴角依然嘲讽地扬起。
    “在下慕千寻,见过邪君。”
    白衣男子的声音不大,刚好容他们自己听见。短短两句,青衣男子蓦然转过了头,眸中的惊讶一闪而逝。
    “阁下认错人了吧?”他淡笑,回视着慕千寻。
    慕千寻微笑着坐了下来:“在下怎么会认错?即使邪君已经易了容,可是却忘记改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青衣男子扬扬眉,依然神态自若地品茶。
    “呵呵,邪君左腕之上是否带着一个茶色木镯?据慕某所知,此木镯是邪君当年定下北诏国妃之时,先王亲自为邪君求来的避邪之物,与国妃娘娘各带一只自戴上之日起从来不曾离手,,不知慕某说得可对?”慕千寻不紧不慢地说道,一双清明的眼睛直视着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不动声色,轻抿了一口茶道:“哦?你怎知在下腕上就有你说的木镯?”
    “呵呵,说来也巧,昨日正好见到邪君英雄救美之时,无意中露出了左手腕上的木镯,心中一思量,天下最懂得怜香惜玉又恰好手带木镯之人,除了邪君还有谁人?所以,今日慕某就冒昧前来打扰了。”
    闻言,青衣男子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表情:“好!呵呵,慕千寻处事细致入微,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一直甚得阁王器重。楚某也好生佩服。不知道慕先生特意来找在下有何事?”
    慕千寻微微颌:“不敢。想必邪君已经收到阁王的请柬,阁王欲请邪君要宫中一聚。”
    邪君楚弈点头。
    “阁王有意让蒙舍与北诏两国修为秦晋之好,慕某特意前来也有一事相商。”
    “何事?”楚弈一双邪冷的眸子注视着慕千寻。
    慕千寻看了一眼四周,轻声道:“邪君可否到舍下一坐?”
    这里人来人往,的确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慕千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没想到他竟然一眼认出乔装后的自己,还特意前来邀请,到底有何要事?
    思及此,楚弈掏出一锭银子,摆在了桌上。
    格局如园林般的大院,荼蘼醉软,曲水流觞。
    满院景致怡人,绕过假山石桥和回廊,是一座雅致的水榭。
    楚弈打量四周,笑道:“慕先生果然是品位高雅之人,这院子的构造颇具大唐风情。不错,不错呵呵。”
    水榭外间的四角香炉,若有若无的香雾袅袅飘到了门外,散着极清极雅的味道,温润的萦绕在鼻尖。
    慕千寻也扬起了唇:“邪君也是有名的风格高雅,能得到邪君的赞美真是水榭的荣幸。里面请!”
    楚弈正要举步,只见一抹淡淡的白影走了过来,凝神一眼,那女子有几分面熟,似乎在哪见过。
    “哥哥回来了。”她的声音轻柔,小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慕千寻眼神一暗,应道:“恩,今儿个哥哥有客人。浓浓自己先回自己房里去。”
    “是。”浓浓低低地应了声,看了看一身青衣的楚弈一眼,又转身回去。
    “慕先生有妹妹?”紧盯着那抹白影,楚弈眼中闪过好奇之光。
    慕千寻目送那背影消失后,笑着解释道:“呵呵,舍妹平日里不爱出门,见了陌生人有点害羞,邪君见笑了。来,这边请。”
    “原来你们兄妹俩都是生得如此好看。”楚弈沉吟道“不过令妹看来有几分面熟。”
    “若说好看,天下男子有谁能胜过邪君?再说邪君识遍天下美女,只怕看女子都有几分相似吧?”
    “哈哈有意思!”楚弈朗声笑了起来。
    慕千寻不再多言,二人走到屋内。
    一番细谈,听到慕千寻提出的请求之后,楚弈半扬着好看的薄唇:“如此说来,那咏唱公主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阁王又特意要将她许给北诏,如果在下不要她岂非天大的损失?”
    慕千寻不卑不亢地答道:“邪君识遍天下美女,要什么人不能束手得来?慕某只希望邪君能够放过咏唱公主,成全慕某。”
    “看来慕先生真的很喜欢那位公主!”
    “是!”他坚定地回答“天下女子,我遇到了她,也只中意她,希望今生能与她为伴!”
    “哦?看来咏唱公主极具魅力,如果本王不答应呢?”楚弈挑挑眉头。
    慕千寻轻瞥他一眼,沉下了声音:“据慕某所知,邪君此番悄然前来蒙舍是为了查寻有关诅咒之事。”
    楚弈手指突然一紧,狭长的眼睛更加邪冷:“你连这个都知道?”
    慕千寻,实在不简单!
    竟然知道关于北诏和自己如此多的秘密,身为北诏之王,他不得不对眼前之人小心提防起来。
    “慕某不但知道,而且还可以协助邪君更快地查出诅咒之事。”慕千寻注视着他。
    “如何查?”
    “邪君可以先答应慕某之事。”
    “好!本王答应。”言语间,身为王者的霸气自然流露,眸子闪过凌厉“不过和亲之事是阁王一番好意,对我北诏也只有好处。本王只能答应你,即便是答应两国联盟和亲,也绝对不动咏唱公主分毫。”
    慕千寻沉默了一会,点头赞同:“好!一言为定!慕某也不想隐瞒,其实当年下诅咒之人正是师兄须乌子,所以要了解诅咒之迷,只有师兄最清楚。”
    “须乌子现在何在?”楚弈豁然起身。
    多年来,身为北诏之王的他总被一事困扰——先王特意为他定下一名国妃,说是可以为他保命避邪。那国妃出身庶民倒也作罢,偏偏她相貌平庸,更甚的是她竟然还是个可笑的跛子!
    这样一个女子如何能配得上“国妃”的称号,如何能配得上他这光华如天上皎月般的男子?
    所以,几番寻根究底地查寻,他终于现,所谓自己命中的什么邪气可能跟某个莫名的诅咒有关。再一步步查探下去,赫然现诅咒之事竟然是蒙舍先王的精心密谋
    暂且撇开两国目前迷离的关系不谈,如果破解了诅咒之迷,他就有希望摆脱那个平庸残妃的困扰。
    “慕某正要去寻找师兄。邪君放心,再过不久,师兄一定可以给邪君一个答复。”
    “好!”两个男人的交易在这样一座风景秀美的水榭达成。
    诏华宫的园子里有一棵大树。
    已值五月,大树枝繁叶茂。
    枝桠间,隐藏着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咏唱翘着两只脚斜靠在粗壮的枝干上,鸟儿在她的周围歌唱,偶尔亲昵地落在她的肩头。她朝小鸟笑了笑,又埋头翻着手中的“秘籍”
    啧啧,这“秘籍”里的图片真是经典哪!
    刚刚开始看的时候,她还忍不住因里面男女相缠的图片面红耳赤,现在再翻一翻,倒开始留意观察这作者的画功来。
    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只听有人走来。
    “公主公主”丫头的声音传上树梢。
    咏唱扬着唇看了看她,继续晃着自己的两只粉色绣花鞋。
    “公主,你怎么又跑到树上去了?”丫头叉着腰,仰着小脸皱着眉头。
    一颗软软的桃核“咚”的一声扔了下去,只见丫头连忙捂着脑袋轻呼:“小姐,都说了这水蜜桃还不够成熟,你偷吃了还不行,还老拿丫头我练靶子”
    “坏丫头,谁叫你每天没事大呼小叫,打扰本公主的清净。”咏唱说罢,作势又要扔下一颗桃核。
    丫头飞快地闪开,嘟嘴抱怨又好奇地睁大眼道:“真是冤枉啦!公主你最近每天躲到树上,到底在看些什么?”
    “嘿”狡猾了笑了一声,咏唱突然在枝干上站了起来,吓得丫头直拍胸口嚷嚷:“公主小心一点哪!”
    “本公主轻功好着呢,怕什么!”她得意地笑着,抚了抚额前的丝“丫头想知道这是什么书么?”
    丫头盯着那本隐约配着图片的“秘籍”认真地点点头。
    “好!反正本公主也看够了,既然你这么好起嘿嘿,接好它,送给你了!”说完,将手中薄薄的“秘籍”一扔,恰好扔到丫头的怀中。
    丫头捧稳了书,好奇地打开书页一看,小脸“嗤”地一声冒出烟来。慌忙将书扔在地上,脸蛋通红指着咏唱道:“公主这是你你你竟然”
    “哈哈”看着丫头语无伦次的模样,咏唱一扫心中的阴霾,站在树上开心地笑了起来。
    “公主你还笑!”
    丫头生气地瞪大眼,公主她怎么会有这样的书?
    一个闪身飞落,水蓝身影便落在丫头的面前。
    咏唱带着盈盈笑意,不慌不忙地捡起地上“秘籍”拍了拍上去的灰尘,坏坏地笑道:“你不是要看么?这会给你了你又不珍惜,你仔细欣赏欣赏,说不定哪天和啦!”
    吃了两个还不够味的桃子而已,肚子正嚷着要吃点什么。咏唱转过身,拿起手中的“既然你现在不接受这本书,本公主就替你先保管了,到时候作为你出阁的嫁妆。”
    丫头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追了上去。
    “公主我还是不要那个什么书”
    咏唱突然回眸道:“我知道你是害羞,其实每个姑娘家出阁前都有娘亲教她我们都没有娘亲,只能自学啦。”
    “公主”丫头小嘴一扁,不禁为咏唱的话感到一阵心酸,不知道小姐如果自小有娘亲养大,是否也会是这个性子呢?
    咏唱伸头点点她的小脑袋:“好了好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本公主现在要活得自由自在,你就别在我面前沮丧着脸了。”
    “可是公主,这是在宫中啊!”丫头摸了摸自己的辫。
    “宫中又如何?我现在是公主,说不定过几日就要去北诏了,难道我就不能趁着这段日子好好地享受一下‘公主’的生活?”咏唱撂起水蓝色长裙,飞快地步上阁楼。
    丫头一脸呆愣。
    到底生了什么事?
    她的公主这几天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不再顾忌这王宫内苑规矩森严,也不再假装斯文有礼的样子,连穿衣服也不选择那些妖艳的红色紫色,尽管那些颜色让她看起来格外明艳照人。
    如今的公主似乎恢复成在将军府的那位曲大小姐了!
    可是可是这终究是王宫啊!
    她的身份终究是公主啊!怎么都得装一装嘛!
    “公主丫头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话跟你说!”丫头边追上去边喘着气喊,她想说——如果小姐又要像野猴子一样爬树,做事随心所欲,别说“公主”这名讳,说不定还要惹出麻烦。
    与其让她这个做奴婢的时刻提心吊胆,还不如劝小姐做一位假斯文的高贵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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