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味来的卫学海也顿时明白皇上刚刚问自己那句话的真意了。
    朝中百官们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皇上又怎会看不出来?之所以问自己大皇子是否适合储君人选,其实是想知道自己的态度。
    说老实话,这种极易受到反噬的事,卫学海是向来不爱掺和的,但如今皇上问起自己的态度来,自己若再不给个明确的答复,那就有点不识趣了。
    思来想去,卫学海灵机一动,拱手陈言道:“万岁爷既然想知道臣对此事的看法,那微臣便稍稍托大,说一说自个的拙见。”
    楚天耀颔首点头,作出一副侧耳聆听状。
    “如今我大宣国力正盛,陛下又正值壮年,故臣以为立储之事不应操之过急,陛下龙精虎猛之年,有您在,我大宣朝的国本便一首都在,又何须立储安天下之心?”
    “现下我大宣呈一片万物竞发,生机勃勃之色,与外,西夷宾服,万邦来朝,此为亘古未有之盛世也!开创此盛世天下的陛下,才是我大宣真正的国本!”
    面对卫学海的彩虹屁,楚天耀都听乐了,“好了好了……你这越说越不像话……朕哪有你说的那般能耐……”
    “万岁爷无须自谦,以您的功绩,堪称千古一帝也不为过也!”
    卫学海振振有词的说道:“因此臣以为,陛下现为壮年之际,立储之事并不急于一时……”
    边上听着君臣二人谈话全过程的傅少卿在心中暗自咋舌,“好你个卫学海啊,你可真是精的长出猴毛来了!”
    别人或许看不出卫学海这番话的厉害之处,但身为大内总管的傅少卿,却明白卫学海说出这番话的重量。
    皇上向他问及立储之事,分明是想就立储之事探明卫学海的态度,想看看他卫学海更倾向哪位皇子,没成想这家伙两边都不选……还通过拍马屁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对皇上一人的绝对忠诚。
    说皇上正值壮年,立储之事不急于一时,又说出什么皇上才是国本的肉麻话,其想表达的核心思想就一个:我卫学海是皇上您的臣子,立谁为储,该不该立储都不关我的事,我只听凭您一人的安排就是了!
    这才是真聪明人,未来储君的光他卫学海不一定能沾上,稍有不慎还有可能犯大忌讳,对他个人来说,紧跟皇帝的步子走才是最稳妥的。
    他卫学海明白,现在他是武曜朝的宠臣不错,但不见得以后会是东宫的红人,所以,把位置摆正就足够了,起码错不了!
    对于卫学海能够清晰明了的表达自己的态度,楚天耀感到很满意,“你说的没错,朕……还年轻,膝下幼子还未长成,这立储之事……以后再说吧。”
    说着,他叉腰回身,背对着卫学海摆摆手,“好了,你是时候出宫办差了,朕可没有备茶水招待你的心思……”
    卫学海拱手笑道:“臣这便告退……”
    ……
    内监管事房内院,身穿一身纹禽青袍的傅福详一手提起水桶,一手紧握水瓢,正悠悠哉哉地给院里的花草浇水,表情显得格外平静和善,要有不认识他的人见到此幕,定会以为傅福详是个和蔼亲善的邻家大叔;哪怕是熟悉他的人看到此幕,也定会觉着割裂违和。
    “少公公,属下来帮您提桶吧?”
    不远处,现任内监机教头祝奇辰正佝腰上前,“您只顾浇水便是,这桶……卑职帮您提着?”
    转头看了祝奇辰一眼,傅福详笑着摇摇头,“用不着,这点小事咱家能干的来……”
    说着,他将水瓢中盛满的清水挥洒到近处的花蕊,望向那一株株被淋湿的花朵,眼神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护之色,仿佛他浇的不是花,而是他自个的孩子。
    “宣京府衙门押着的那个刘大红,你要带人扣回镇抚司好生审问……”
    说话时,傅福详头都没抬,仍旧在专心致志地浇花,“邱旭还真是有能耐,日月教的人都被他给审出来了。”
    祝奇辰低头仔细聆听,不敢妄自打断傅福详的说话节奏。
    “事涉日月教,万岁爷的意思是,让咱们内监机全权办理。”一边说着,傅福详一边将水瓢放回桶内,“这事……非同小可,能抓着尾巴,就说明日月邪教潜伏渗透京师己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着,他将水桶轻轻放下,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万岁爷很不高兴……”
    当傅福详说出这句话时,祝奇辰能明显感知到对方身上的气压都骤然降低了,呼吸不由得一紧,低下头问道:“还请……还请公公明示,属下……该如何做?”
    “我能有什么指示?”傅福详陡然一笑,那笑容中毫无感情色彩,只看得人发慌,“挖地三尺也得把潜伏在京城的邪教逆贼揪出来……”
    祝奇辰心里一咯噔,不知为何,他从傅福详这话中感知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腥戾气。
    “你该学学你上任教头沙东行的办事风格,呵……现在该叫他副督才对了。”傅福详仰头看天,嘴角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咱们内监机是天子鹰犬,行事办差只需向天子一人交代!何须畏手畏脚?尽管放开了去办就是!”
    “皇上在上边撑着,这京城的天,还塌不了!”傅福详搓了搓手,突地抬起头看向祝奇辰,杀气腾腾地道:“但凡有人碍事,你一并抓了就是!”
    祝奇辰面色一沉,郑重回应道:“卑职明白了!”
    “去吧,把差事干好了比什么都强。”
    祝奇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转身告离而去。
    行至官道上时,祝奇辰绷着的脸终于有了变化,他大口喘着粗气,伸手擦拭着额鬓两边渗出的冷汗。
    不知为什么,他只要与傅福详这位内监机总督独处,心里就总觉着压抑异常,尤其是傅福详那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总给他一种瘆人的感觉。
    “他奶奶的,太监身上的阴气就是重……”
    在心中发出无声咒骂后,祝奇辰顿觉好受不少,大步朝宫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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