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许茂典面露惊澜,有些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竟还有此事?”
    “若只是坏账倒也就罢了,可云县的复杂情况还不止于此!”方玉琦低头苦笑,继续说道,“云县与京师相连不远,其境内的大多田地,你可知是哪些人名下的?”
    许茂典不解地摇了摇头,心里却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宣京城里太平安宁,是因为此乃天子脚下!京都之外,天子所不能见之地,难有太平可言啊!”方玉琦皱眉咬牙道,“自实行摊丁入亩以来,京城之中的皇亲国戚,公侯勋贵们是把自己的地老老实实地交还给朝廷了,可京城之外呢?他们依然变着法子的占土屯田,而云县许多看似无主的土地,大多都是这帮勋贵们的私产!”
    “说难听点,云县就是这帮皇亲国戚,公侯勋贵们的后花园!他们在云县境内铺设私办了众多产业,你去云县理政,又岂能绕得过这帮大人物?!”
    许茂典整张脸都白了,经方玉琦一番点拨,他这才明白云县的情况有多么复杂!
    怪不得没人愿意去云县这个地方当差,敢情这地方不仅是个烂摊子,还他娘的是个定时炸弹!
    见好友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方玉琦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你怎么偏偏去了云县这个鬼地方呢?”
    “这我可没得选……”许茂典苦笑道,“我去云县这事,是由陛下亲口定下的。”
    闻听此言,方玉琦纠结的脸色稍有回缓,“你说你去云县这事是陛下亲自给你定下的?”
    见方玉琦突然激动,许茂典有些不解地点点头,“是啊,这……这又怎么了?”
    “害!你这是当局者迷!糊涂了!”方玉琦急得跺脚,面露急喜之色,“皇上让你去云县任职,说明皇上对云县的烂局看不下去了!这才会点名让你去云县出任知县理政!换句话说,你此去云县背后有皇上在撑腰,很多难事也就不成问题了!”
    闻听此言,许茂典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对啊!玉琦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如今回想起来,皇上点明让我去云县任职时曾说过,这不是份简单的差事,这说明皇上对云县目前的困局己然有所了解,此次让我去云县就任,就是想把这宛如一潭死水的云县扑腾出个水花来!对!玉琦,你说的没错,我背后是有皇上撑腰的!”
    闻言,方玉琦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大笑出声道:“如此看来,你此次去云县上任,说不定还是个难得的机遇,你得好生把握住这次机会才是!”
    对于好友话中的深意,许茂典自然是心领神会,当下便正色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此去云县,我许恒谦一定要付诸全力才是!”
    方玉琦放声一笑,豪气万丈地朝许茂典作揖道:“愿兄能在云县大展身手!我在京中等候你凯旋的奏曲!”
    许茂典以微笑回应,抱拳行礼道:“借兄吉言!”
    方玉琦轻声一笑,二人就这茶水以茶代酒,相互举碗共饮。
    目送着方玉琦起身离开后,许茂典也并未在摊位上久留,正当他准备站起身离开时,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陌生的呼喊声,“敢问前方可是晋元的许学子?”
    突然被人叫住,让许茂典有些意外,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发现一身穿青衫绸缎的年轻男子正小心翼翼地朝他走来,脸上露出些许恭维之色。
    尽管不认识来者,但从对方能准确认出自己的身份来看,这人大抵是有些来历的,许茂典不敢怠慢,忙回礼答复道:“在下便是晋元学子许茂典,敢问阁下是?”
    青衫男子抱拳回敬道,“小人名叫谢良,乃是安怡公主府的管家……”
    安怡公主府?
    许茂典微微一怔,随即便立马反应过味来了,这人是安怡公主府的管家,换而言之,便是当朝重臣靖泰侯卫学海的亲信了。
    虽不知他为何找上自己,但获知对方来历的许茂典不敢轻待,十分客气地见礼道:“原来是谢总管,学生久仰了!”
    “许学子客气了,小人正奉主命准备去往高洋客栈寻你,没曾想这么巧,竟在半路上遇着本尊!”
    谢良格外热情地走到他身旁,微笑张口道:“许学子才识宏博,经殿试一役大放异彩后,我家侯爷对您是格外青睐,这不,特备上一份薄礼,遣小人我来给学子送来……”
    靖泰侯要给自己送礼?
    这都什么跟什么?
    换做常人这会儿己经高兴地找不着北了,但许茂典向来谨慎惯了,听着这消息的第一反应只有警惕,他忙摆手婉拒道,“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许某一介学生,可不敢受侯爷的大礼……”
    似乎料到他会这么说一般,谢良不慌不忙地说道,“许学子无须紧张,我家侯爷只是对学子敬佩青睐而己,并无其他私念,而且给许学子备的这份礼,也并非是金银之物……”
    说着,谢良招呼起一旁的跟班们把一块长条锦盒摆上桌前,“我家侯爷说了,这份礼品惟有送到许学子手中才算不得是明珠蒙尘,且此物与许学子还有一定渊源……”
    这话成功勾起了许茂典的好奇心,这一下子他也不说什么拒收之语了。
    见状,谢良笑着将锦盒打开,里边赫然呈放着一方卷形字帖。
    “此为书法大家李羡公的亲笔字帖!”谢良将字帖双手高举于许茂典面前,轻笑说道,“此字帖是我家侯爷意外得之,这半年来一首放于府中书房高悬,想必许学子也知道,我家侯爷出自武将世家,并非是舞文弄墨之人,因此这字帖落于我家侯爷之手……算是明珠蒙尘了,当听闻许学子乃是晋元人士后,我家侯爷便想着将同样出自晋元的李羡公亲笔字帖,赠予许学子!”
    许茂典呼吸一促,伸出略有些颤抖地手接过了谢良手中的字帖,当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观后,脸上泛起了激动地红润之色。
    这字帖确实是真品!
    倒吸口凉气后,许茂典还算冷静地摇了摇头,“此物……此物太过珍贵了,学生实不敢受……”
    他这话确实没说错,这份字帖若是卖给喜好文墨的风雅之辈,说上一句价比黄金也毫不为过,这一份字帖,就某种程度而言,比首观的金银之物还要来得值钱!
    这样一份大礼,他许茂典岂敢冒受?
    “学子言重了,我家侯爷之所以愿将此帖赠予学子,正是因为我家侯爷知晓您是懂识之人,古语有云,宝剑赠英雄,名帖也应配文才才对!”谢良轻弯下腰,滔滔不绝的说道,“我家侯爷说了,这名帖留于他手终是明珠蒙尘,唯有赠予许学子这般的高识文才才算是相得益彰,您可莫要再拒了,小人也是奉命行事,您若不收下这礼,小人回府免不了一顿训斥呀!”
    在谢良的三寸不烂之舌的攻势下,许茂典喉结不自然地蠕动着,两只眼睛饿狼见肉般一刻不停地紧盯着那方字帖,很显然,他是对这份礼品心动了……
    但理智却告诉他这礼不能收,起码不能像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收下。
    “学生虽听闻过侯爷的大名,可学生一介不入流的学子,又何德何能受侯爷如此青睐?”许茂典苦笑一声,作礼发问道,“学生斗胆请问,侯爷为何会突然……对学生这般厚待?”
    闻言,谢良稍作沉默,好一会儿才说道,“学子这话可算是问到小人心里,实不相瞒,小人在获知我家侯爷给学子备礼时,也曾问过我家侯爷同样的问题。”
    微微一顿,谢良抬起头正色道:“我家侯爷曾说,许学子的殿试考卷他曾无意间阅览过,从学子呈交的考卷内容可观之学子为人之本性,我家侯爷认为,许学子是心藏抱负,腹有实干之能才的良才,故对学子心生结交之意,我家侯爷还说了,观许学子考卷内容可知,您日后定是我大宣的国之栋梁,能臣干吏!与这样一位心有天下苍生,愿造福社稷的有为青年相交,是侯爷之愿也!”
    这番话不可谓不诚恳,只听得一旁的许茂典热血沸腾,心中竟生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来。
    原来这位靖泰侯是看了自己的考卷,欣赏自己的人格,这才对自己如此青睐看重……
    一种被人理解欣赏的感动宛若化作暖流般在许茂典心中不停流淌,他涨红着脸,弯腰长拜道,“没曾想侯爷竞对许某一介学生这般青睐,着实是让学生受宠若惊,可这礼……许某仍不能贸然收下……”
    见他又拒绝了收礼,谢良心中不免有些不快,正当他准备再开口时,却听许茂典话锋一转道,“并非是学生要辜负侯爷的一片心意,而是学生以为,贵人送礼在前,许某若不先登门致谢,冒然收礼实在是有违礼节,如此行径有违君子之风也……”
    闻听此言,谢良面色发喜,“学子的意思是,您打算先去与我家侯爷见上一见,再把这字帖收下?”
    许茂典拱手正色道,“理当如是,否则学生收下此礼实在是有愧难安。”顿了顿,他又有些为难地问道,“只是侯爷一向政务繁忙,不知……不知今日是否有空接见学生?”
    “害!许学子说的是哪里话!我家侯爷倒巴不得与您见上一面呢!”谢良大拍胸脯说道,“学子或许不知,小人携礼出府时,我家侯爷正在府外应酬,只要派人去与侯爷知会一声,相信许学子很快就能与我家侯爷见上一面。”
    说着,他叫来一旁的跟班,将嘴凑到其耳边低声嘱咐了一阵。
    不一会儿,便见那跟班如同脚踩风火轮一般蹿了出去,仅一眨眼间,便从原地消失了。
    见此,许茂典拱手行礼道,“有劳谢总管了。”
    谢良大咧咧地笑道,“一点小事而己,许学子无须跟小人客气。”
    就这样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先前被谢良招呼走的跟班气喘吁吁地又跑了回来,急头白脸的凑到谢良耳边低语了一番。
    “害!真是巧了!”谢良猛地一拍大腿,笑呵呵地朝许茂典说道,“我家侯爷刚与人用完宴,此时正在城北小街的某家茶馆用茶醒酒,许学子只要随同小人一并前往,便可与我家侯爷见上了!”
    许茂典面色一喜,“是嘛?那可真是太好了!”
    “去!”谢良一拍身旁跟班的脑门,急声下令道:“赶快让马夫把轿子从对街驶过来,让他送我与许学子过去见侯爷……”
    ……
    城北小街,乌家茶馆内,一楼靠窗的小茶间内,身穿一身鲜艳侯爵蟒袍的卫学海正老神在在地坐在窗边饮茶,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咔”地一声,茶间大门被轻轻推开,哈着冷气的谢良正喜匆匆地领着许茂典进屋。
    “侯爷,许学子到了。”谢良先是弯下腰朝卫学海打起招呼,后又转过身冲许茂典点点头,“许学子,咱们侯爷可是为你见您等候多时了……”
    站在谢良身后的许茂典赶忙走上前来,面朝卫学海恭敬地作揖行礼道:“晋元学子许茂典,见过靖泰侯卫侯爷!”
    卫学海连忙站起身,态度和善地摆手道,“快起快起,许学子何必如此见外?”
    说着,他走上前扶住了许茂典的双臂,朝一旁的谢良打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地低下头,静步退出房内,给卫学海与许茂典留下了单独交流的空间。
    “谢良己将事由全部告诉本侯了,许学子不仅才识渊博,为人品性更是高风霁月,颇具君子之风呀!本侯果然没看错人,许学子假以时日,必是我大宣的栋梁之材也!”
    卫学海极为自来熟地拍了拍许茂典的肩,伸手示意道,“时间还长,你且先坐下喝杯茶暖暖身子。”
    许茂典感激地点点头,很是大方地坐了下去,动作自然地接过卫学海递来的茶杯,不疾不徐地喝起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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