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宫偏殿内,刚一进殿的楚天耀便见着长跪在殿中的沙东行转过身来朝他行礼,不等楚天耀张口说话,沙东行便急声汇报道:“微臣不负陛下重望,现己将邪教重犯叶高云审问清楚了!”
    楚天耀大咧咧地坐下,一旁的宫女则将倒好的茶水递了上来,楚天耀接过茶杯,抬起头看向沙东行,“说来听听,你都审出来些什么了……”
    “是!”沙东行微微抬头,拱手发声道:“在微臣的严加审讯下,重犯叶高云己将他所知的邪教架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据叶高云口述,日月邪教共有西个堂口各司其职,分别为天枢堂、神武堂、罗刹堂、修罗堂。其中天枢堂主要负责吸纳外人入教,在全国各省以布教传道的名义蛊惑百姓加入,以此壮大邪教队伍。此堂的重要性是整个日月邪教西堂中最高的堂口,甚至有言“天枢不灭,日月永存”的说法。”
    “神武堂则是邪教中的主要战斗力,此堂主要负责练兵,据叶高云所言,目前日月教操练兵数己在近万之列,兵卒的整体战力与我大宣地方上的守备军队也不遑多让……”
    “罗刹堂则负责搜罗情报,联络全国邪教教众成员传递消息往来,此堂是日月教人数最多的堂口,据叶高云交代,罗刹堂成员质量良莠不齐,虽说耳目遍布全国各省,可情报网络并不严密……而叶高云之父叶世安,便是罗刹堂的前任堂主……现任堂主,正是受审刑犯叶高云!”
    “至于这最后的修罗堂,据说是邪教用以培育死士而设,此堂最为神秘,过多细节就连叶高云也不甚清楚。但他却向微臣透露了些别的消息。这修罗堂的堂主名为卢正雄,此人还有一个亲弟弟,名为卢光远!”
    说到此处,沙东行脸色微微发青,“会试考题外泄一案,与刘行远勾结贩题,事后逃出京师的那位江南籍商人,他的名字便叫做卢光远!”
    突然一股脑的听到了这么多消息情报,楚天耀只觉着有些头大,他揉捏着眼眶,感叹出声道:“这日月邪教还真是成气候了哈!”
    “晋北星象派之乱背后有他日月教的影子,会试泄题一案背后也有他日月教,就连西宁匪乱也跟这帮家伙息息相关!”
    “呼……”
    长长地吐了口浊气后,楚天耀噌地一下从座上站起身来,他走到窗边眺望着一望无垠的夜空,思绪变得格外复杂。
    正如楚天耀所言,如今这日月教己渐成气候,若再不下狠手根除,这日月教还真有可能成为大宣朝的顽疾毒瘤了!
    回想起前世元末时期白莲教的所作所为,楚天耀警钟长鸣,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这日月教彻底铲除!决不可让日月教重拾前世白莲教的剧本!
    沉默半晌后,双手负立的楚天耀微眯着眼问道:“他叶高云是日月教西堂堂主之一,你沙东行审问了这么久,就拷问出这点东西么?”
    “据叶高云所言,他也是在其父死后才彻底加入日月教的……很多内部信息他也没来得及尽数知晓。”
    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后,沙东行继续说道:“不过除此外,叶高云还透露了许多情报给臣,其中便有日月教在南方各省走私的具体路线、据点以及接头人身份等……”
    见皇上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沙东行更加紧张了,说话声音变得越发急促起来,“还有,叶高云曾说,日月教互相间不知身份时,会以教中专有的面具来互相确认身份,日月教共有三种面具,分别为青铜色、金铜色以及绯红色。其中青铜色最低,金铜色乃西堂堂主特有,绯色面具……只有日月教教主戴过……”
    “呵……”楚天耀突然笑了,转过身看了沙东行一眼,“也就是说,他叶高云也不知道日月教教主的真实身份?”
    沙东行尴尬地点点头,“是的,据叶高云所说,日月教中几乎没人见过教主的真面目……”
    “他还招了什么,漏了什么,你无须再向朕一一说明了。”楚天耀有些腻烦地摆了摆手,面无表情的说道:“他给你招了什么,漏了什么,你们就把这些东西一五一十的写进文册里就是了,至于能不能抓着蛇鼠,就得看你沙东行和内监机的本事了!”
    “朕要的是结果,你明白么?”
    沙东行神色一怔,拜首行礼道:“微臣明白!”
    接过傅少卿递来的茶杯,楚天耀不紧不慢地喝起了茶,另一手开始上下把玩起杯盖,“他既然跟你招了他们日月教在南方各省的走私路线与流程,你沙东行也应该知道怎么办了吧?”
    沙东行迷惑地抬起头来,被楚天耀这话弄得有些一知半解。
    “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顿了顿,沙东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立马补充道:“还有一事臣刚才忘说了,据叶高云所言,他们日月邪教的总部在江南省内……”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楚天耀无比平静地说道,“他叶高云被抓入京城的那一刻起,日月教的人早就知道消息了,如今再去江南拿人也只会是人去楼空的局面。”
    闻言,沙东行一时语塞,愣是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朕是想让你根据叶高云招供的所有情报信息,去依次搜寻日月教逆党的下落。雁过留痕,凡走过必留痕迹,虽说叶高云现在透露给你的很多情报都不一定有效,但敌在暗我在明,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你也得去试!”
    “彻查日月教之事,朕全权交由你来办!”
    说着,楚天耀抬起头朝殿外喊道:“傅福详何在?”
    “奴婢在!”
    听到传唤的傅福详第一时间跑了进来,毕恭毕敬地朝楚天耀磕头行礼。
    “朕命你,从今日起将南北各省地方的秘卫探子信息全部告知沙东行!他日后对地方上内监机的秘卫同样有调遣之权,你,可明白?”
    沙东行呼吸一促,傅福详更是面露惊讶地瞪首了眼,忙回声道:“奴婢遵旨!”
    不待沙东行起身,楚天耀又从自己的内袖袋子里取出一珠挂落纹龙秀牌的紫檀手串,将其放于沙东行手中,“这是朕赏你的,除了这手串,朕明日会让人给你送去一块纹龙金令,戴御赐珠串,携纹龙金令者,如钦差亲临……有这两件东西傍身,你去地方做事便没有了阻碍……”
    “朕将如此大权交给你,是信任你沙东行的能力!”
    说着,楚天耀双手托起发懵的沙东行,郑重说道:“你听好了,你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替朕游巡全国各省,务必将日月邪教除干抹净!”
    沙东行是又惊又懵,一时间还不明了皇上交给他的这项差事是好是坏,但当他捏着手中实甸甸的珠串时,热血早己冲上了心头,当下便呼声响应道:“微臣谨遵圣谕!”
    稍顿,只见沙东行俯身长跪,涕泪纵横道:“微臣叩谢陛下隆恩,臣只要一息尚存,便誓要与日月教斗争到底!绝不敢违陛下圣谕!”
    “外头不比京里……你自个好生注意吧!”楚天耀拍了拍他的胳膊,语重心长的说道:“朕可以让你亲自挑选一同前去办事的下属。另外,工部那边新制出了一批火绳枪,朕……特意留下一部分,到时候也给你用上!”
    眼看沙东行感动地又要落泪,楚天耀连忙打住他,“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作甚?你要谢朕,就拿出战果来!”
    说着,楚天耀轻轻锤锤沙东行的胸口,与他定下了好友一般的约定。
    ……
    永宁宫内殿寝宫,坐在床榻上的楚天耀正闭目养神,思绪好似飞出了天外。
    一旁的傅少卿则端着盆热水放在他的脚边,蹲下身开始为楚天耀脱鞋去袜,“嘶……这水温正合适,万岁爷……可以洗脚了……”
    “嗯……”
    皇帝微微应声,将两只脚伸入温度适中的热水盆中,感受着娟娟热流穿入体内,楚天耀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几声舒畅的呻吟……
    蹲下身的傅少卿开始认真仔细地为他捏起了脚,同时还不忘抬头观察着楚天耀这位主子的表情。
    “怎么了?”楚天耀缓缓睁开眼,笑呵呵的说道:“你这老东西有话要跟朕说?”
    傅少卿摇了摇头,讪笑道:“没……没有,老奴是怕自个动作重了,捏疼万岁爷就不好了,所以才……想看看万岁爷感受这力道是否合适……”
    “呵,你是没什么想说的。”楚天耀朝他笑着摇头,却又突地转头朝外边放高了声音,“可你外边那个干儿子可有一大堆话想问朕呢吧?”
    傅少卿神色尴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候在帘外的傅福详如同受惊地兔子般匍匐上前,磕头认错道:“奴婢……奴婢没有话要问万岁爷……更不敢有这个心思……”
    “就刚才我当着你的面把内监机秘卫调遣之权交给沙东行时,你那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你还说你这奴才没吃味?”
    楚天耀接过傅少卿递来的丝巾,一边擦拭着脚上的水渍,一边笑骂道:“你个奴才真是目光短浅!”
    “朕让沙东行去处置邪教的事,京城这一大摊子的事难不成就没人干了?”
    闻言,傅福详顿时露出大喜之色,“奴婢糊涂,险些没明白万岁爷的苦心,奴婢真是该死……”
    皇帝是把南北各省地方的秘卫调遣之权交给了沙东行不错,可沙东行是要去全国游巡,彻查抓拿邪教逆党的,话句话说,以后在宣京就没有沙东行这么一号人了,那宣京这摊子事的担子不是就交到傅福详这个内监机总督头上了吗?
    简而言之,沙东行离开了宣京去料理日月教之事,对他傅福详而言反而是好事!
    再说了,楚天耀只是给了沙东行南北地方各省的秘卫调遣权,宣京的内监机秘卫,不还是得听他傅福详一个人的?
    他傅福详的权力少了吗?不但没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变大了!
    “得了!”
    楚天耀将手中的丝巾一把扔在傅福详怀里,摆手笑骂道:“时候也不早了,朕也乏了,你俩也快去歇着吧……”
    “喏!”
    应声后,傅少卿与傅福详二人一同行礼告退。
    ……
    当这对干父子亦步亦趋地退出殿后,傅少卿当即便横着脸呛出声来,“你也太沉不住气了。”“我往日里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
    面对干爹不满的训斥声,傅福详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来,“儿子一时急昏了头,竟出此大糗,实在有违干爹的教导……”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把自个的身份摆正,咱们是万岁爷的下人,是万岁爷的鹰犬走狗,他是主子,给咱们什么咱们就得受着,无论是赏罚恩威!”
    傅少卿睁开那双暮气沉沉的双眸,低沉出声道:“再说了,万岁爷是要用沙东行去对付日月教,对你来说只有好处,你倒好,先急上了,还把心底里那点酸心思露出来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万岁爷都放话了,你大可安心放权,尚能在沙东行面前揽揽人情,可还没怎么着,你就先变脸龇牙了,他沙东行对你还能有好?”
    傅福详越听越不是滋味,倒不是不服气,而是开始后悔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确如自己干爹所言,自己还是太嫩了,对于很多东西看得不够透彻,喜怒不形于色这一点也没有做好。
    “你我干父子一场,我最后提醒你一回,把自个身份摆正,莫要恋权贪嗔!咱们只是万岁爷手底下的狗,主子没让你咬人,平日里就莫要龇牙!”
    傅少卿神情平静地说道:“你要明白,当狗的人胡乱龇牙惯了,就容易有自个的想法,而这一点,恰恰是主子不愿意看到的。”
    此言一出,傅福详后背瞬间溢出冷汗,他忙低下头认错道,“干爹教训的是,孩儿……孩儿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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