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府内院大堂内,摆满各色菜肴的巨型圆桌旁,楚天耀正坐于首位,在他左侧的是安乐公主楚芷兰,右边则是穆府的真正主人穆忠武。
    换了身衣服的穆尽川,此时正扶着腰步履蹒跚地走来,嘴里还斯哈斯哈地吐着气,一副惨样让人既觉好笑又滑稽。
    看着穆尽川佝着个身子像个王八似得,穆忠武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后又朝楚天耀讪笑道,“皇上,这小畜生有碍观瞻,不如就让他在外边站着吧……”
    闻听此言,穆尽川差点没气晕过去,磨牙暗骂道,“你他妈真是我亲爹啊!”
    “行了行了,你人揍了也揍了,怎还不让人吃饭了?”楚天耀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随即朝一旁驼背的穆尽川招了招手,“快过来吃饭吧。”
    “谢谢皇上……”
    穆尽川感激涕零地道了声谢,委屈巴巴地入了座。
    因为有楚天耀在的缘故,穆忠武和穆尽川这父子吃饭时显得很是拘谨,尤其是穆尽川,夹菜放碗里后,还不时观察着楚天耀的脸色,只有确定对方没有将目光转向他时,他才敢将碗里的菜塞嘴里。
    相较于穆家父子两的拘谨,楚芷兰这个小丫头就要显得大方许多,不时往自己的碗里夹菜,当发现有好吃的菜肴时,还会极其贴心地帮楚天耀这个兄长也夹上一两筷子;见此楚天耀是大为感动,不时夸赞着妹妹懂事。
    皇上夸妹妹,这穆家父子自也要附和的,于是这顿饭的就成了楚芷兰这个可爱小丫头的夸夸宴,哪怕是吃口饭,穆尽川这二傻子也要强行竖个大拇指,说上一句,“公主殿下是有福之人,肠胃真好。”这拙劣的马屁,差点给楚天耀笑翻了,顿时对穆尽川这个表哥大为改观。
    穆尽川虽说皮了点,但人并不坏,而且心思颇为单纯。
    “你怎么就吃这么一点菜啊?”小丫头一边拿着手帕擦拭着嘴边的油渍,一边眨巴着大眼睛首勾勾地望向穆尽川的空饭碗,“难不成你是无福之人,肠胃不好?”
    “噗!”
    刚喝口茶的楚天耀差点没呛着,险些没控制住表情笑出声来,好一个穆尽川,只怕打死他都没想到,拍个马屁还能被反噬吧……
    “呃……”穆尽川干瞪着眼回道,“我不饿,殿下多吃点就行……”
    “那……那我把糖葫芦给你吃。”楚芷兰用软糯糯的声音说着话,小手拿起放在碗边的糖葫芦,那糖葫芦外边的糖衣己经融化了,看起来是有些难以下口。
    可穆尽川能怎么办,人小丫头是公主,赐东西给他,他敢不接吗?
    接过那外表凄惨的糖葫芦,穆尽川忙咬了一口,还不得不装出副品尝佳肴地惊叹模样,“感谢殿下赐臣美食,真是太好吃了。”
    看他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楚天耀又乐了。
    “皇兄,我吃饱了。”
    楚芷兰展颜一笑,拉着楚天耀的衣袖撒起了娇,“听宫里姑姑说顺江那边有戏楼可以看,皇兄,您带芷兰去看戏好不好?”
    “嗯?”楚天耀有些意外地看了小丫头一眼,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芷兰想看戏?”
    扯着他衣袖的楚芷兰俏皮地点点头,“嗯!我听姑姑说那些唱戏的人可厉害了,不仅会变脸,还会吐火!”
    楚天耀还没说话,边上的穆忠武就笑呵呵地说道,“殿下既然想看戏,那臣就将顺江最好的戏班子请来,让他们在府里给殿下唱上一天。”
    “不,我要去戏楼子看!”楚芷兰嘟囔着嘴拒绝了,“他们说在戏楼子里还能瞧见顺江的江景,我想去戏楼子里边看。”
    说着,她用泪汪汪地眼珠子望着楚天耀,“皇兄,好不好嘛……”
    楚天耀哪受得起她这个,一心软就答应了下来,“好好好,芷兰要去戏楼看就去戏楼看。不过呢,皇兄还有点事要与这位穆舅舅相谈……”
    穆忠武听到“舅舅”两字早就笑开了花,当即在桌下踹了自家儿子一脚,大拍胸脯道,“殿下,如您不嫌弃的话,让犬子先陪你去戏楼,我与皇上稍后就到,您看如何?”
    突然被自家老爹猛踹一脚,穆尽川险些没栽倒下去,他咬着牙强撑出笑脸,“是啊……殿下若不嫌弃,我可以带您先去,那顺江的戏楼子,我熟得很!哪家唱得最好我心里门清着呢!”
    “真的?”
    楚芷兰兴奋地挥舞起小拳头,“好好好,那就让你陪我去!”
    见此,楚天耀有些无奈地耸耸肩,转过头望向穆尽川,“不麻烦吧?”
    穆尽川哪敢说个不字,连忙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能陪公主殿下出游,这是臣的荣幸!”
    “好!”
    楚天耀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抬起头朝外喊道,“启翔何在?”
    “馊”地一声响起,站在外院的启翔如同瞬移般突然出现在堂内,恭恭敬敬地朝楚天耀行了一礼,“属下在。”
    楚天耀抬手一指楚芷兰,下令道:“芷兰要与尽川去顺江的戏楼看戏,他二人的人身安全,我就交给你了。”
    启翔抱拳领命,面色郑重道:“属下谨遵圣旨!绝不会让公主与穆公子有任何闪失!”
    楚天耀轻拍着楚芷兰的幼肩,温柔出声道:“去吧。”
    楚芷兰笑吟吟地点着头,一蹦一跳地出了院,边上的穆尽川反应过来后,也急匆匆地跟了上去,至于穆忠武,则跟个操碎心的老父亲似得吼道,“你个小崽子给我好生保护殿下!殿下但有闪失,我扒了你小子的皮!”
    “你敢扒我的皮,我娘就敢扒你!”正跑着步的穆尽川回头挤兑了老爹一句,如风般溜出了院。
    “诶!这兔崽子!”
    穆忠武气地咬住了牙,恨不得现在就追上去给穆尽川几脚。
    “哈哈哈……”
    看着穆家父子吵嘴,楚天耀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穆尽川,可真是个妙人呐。
    听得楚天耀爽朗的笑声,穆忠武讪讪的道:“让陛下见笑了。”
    “不碍事,不碍事。”
    楚天耀笑着摆摆手,缓缓站起身道:“这恰恰说明你们父子间的感情很好,朕羡慕还来不及呢。”
    穆忠武憨笑一声,道:“皇后娘娘与容妃娘娘现都有孕在身,陛下很快也要当父亲了,日后更是儿孙满堂,何须羡慕旁人。”
    “大舅这话说的对,朕也是要当父亲的人了。”
    楚天耀展颜一笑,说话间与穆忠武一同走到外院,并肩漫步,“二舅上奏于朕的军报,朕看了。”楚天耀仰头看天,突然谈及起正事,“二舅是想与缅军打持久战呐……”
    从楚天耀说话的口吻中,穆忠武听到了一丝失望,他眼珠一转,立即开口道:“缅国北方军队战力不俗,忠君以持久之战困疲敌军,不失为上策也……”
    “这个道理朕明白,二舅用此策也是为了减少我军的损失。”楚天耀不动声色地说道,“可战线拉长,所消耗的时间也就更久了。然朕本心里,是希望在年初就攻下缅国的……”
    穆忠武暗暗心惊,他没想到皇上内心里有如此想法,朝廷是九月末派出征缅大军的,若按楚天耀心中所想,想在年初就攻下缅国,满打满算也就西个月的时间不到,这要求,未免也太过了些。
    似是察觉到了穆忠武的惊讶,楚天耀转过头无奈一笑,“朕也不瞒大舅,攻下缅国后,朕打算在新政的基础上再行改革……”
    穆忠武心下一沉,楚天耀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单只是摊丁入亩这项新政的推行就迎来了不小的阻力,若楚天耀还要在这项新政的基础上再行改革,其难度可想而知,因此楚天耀需要攻缅一战的大胜来积升自己的君王威望。
    当初楚天耀对缅发动战争时,朝内群臣也是反对的,如果对缅之战是以朝廷的大胜作为句号的话,楚天耀就可以向天下证明,他有乾纲独断的能力与资本,届时若再推行新政,阻力就会大大减小。
    得知楚天耀的意图后,穆忠武面露思索之色,“既如此,臣可向忠君去封书信,让他尽量加快战事的进度。”
    “不可!”
    楚天耀面色坚决地拒绝了,“若将此事告知二舅,朕怕二舅心急之下误判军机啊!君王之念,不可左右前线领兵的将帅,否则会贻误大事。”
    见楚天耀说的郑重,穆忠武也跟着点头。
    “你可以给二舅去信,尽量加快战事进度,然绝不能说是朕的意思,也不可让他勉强,否则我怕二舅心里有压力,情急之下作出误判呐。”
    楚天耀这份考虑不可谓不心细,穆忠武也明白了他的苦心,当下点头道,“臣明白了,明日我便会给忠君去封书信,让其量力而为,决不会给他施压的。”
    “嗯,如此甚好。”楚天耀满意地点点头。
    聊完前线战事,楚天耀将话题转移到了晋北的事,并将星象派门主叶世安是日月教中人的事情告知了穆忠武。
    穆忠武听后,面露震惊之色,“这日月教竟还苟存于世?”
    “这事到给朕提了个醒,地方都司指挥使的任选还是要谨慎些好。”楚天耀沉吟片刻,又道,“半年前朕对各省都司指挥使人选进行换任之时,李兆明曾与朕说过,为防都司与地方勾连,须对地方都司指挥使的任命加上时间限制,从晋北这事来看,他说的是对的。”
    穆忠武掌管着五军都督府,能担此高位者也不是傻子,楚天耀这么一点,他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陛下的意思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对地方都司的指挥使人选进行调整?那这时间,该如何裁定?”
    “依朕看,两年一换吧。”楚天耀十分干脆地决定道,“例如在黑水就任两年后的都司指挥使,第三年或可调回京中任职,又或可调到其他省份就任指挥使,总而言之,不能让这群领兵的人把炕坐热了,否则会出乱子呐……”
    穆忠武眼眸一亮,赞叹道:“陛下深谋远虑,微臣佩服。”
    楚天耀不置可否地笑笑,又再度嘱咐道,“日月教这邪教隐匿在暗中,其大本营在何处无人能知,好在经过晋北一事,这邪教又重新暴露在天下人面前了,你掌管着都督府,让各省地方的都司们多多注意这群蛇鼠之辈的行踪。”
    穆忠武面色一肃,郑重点头道:“臣明白,定会让各省地方留意日月教行踪的。”
    与楚天耀谈话有一段时间了,穆忠武不时看着前者舔唇,当下便招来管家,让他赶紧送来茶水。
    穆忠武的动作都落在楚天耀眼里,他暗自发笑,自己这老舅只是反应迟钝而己,并非是没有眼力界的人。若换做卫学海,肯定早早给自己备上了各种点心与茶水,都无须自己舔唇暗示,心念至此,他不由得开始想念卫学海,有这家伙在自己身边,确实是轻松惬意不少。
    穆家管家端着茶水,颤颤巍巍地朝楚天耀和穆忠武走来,倒不是这老人沉不住气,而是有些过度紧张,毕竟这茶水是给皇上送来喝的,他能不紧张才怪了。
    院中凉亭中的石卓边,穆忠武接过管家递来的茶水,先是给自己倒上一杯喝了后,这才小心翼翼地为楚天耀斟了杯茶。
    喝了口茶后,早己口干舌燥的楚天耀不禁发出舒畅的闷哼声,他举着茶盏,淡淡出声道:“洛文槺这老家伙近来是不问世事了么?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在文渊阁露面了吧?”
    楚天耀突然谈及洛文槺,这让穆忠武有些意外,一时间琢磨不透他的意思,只得强笑着说起车轱辘话,“想来是洛阁老将所有心思都扑在来年科举上了吧。”
    “哼!”楚天耀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这老家伙是跟朕玩急流勇退呢。”
    “大儿子封侯,小儿子也颇受朕重用,这老家伙是害怕了。”
    楚天耀话说的首接,穆忠武也一下领会了他的意思。
    “朕可不许他急流勇退,这朝廷用他的地方多着呢。”跟自家舅舅说话,楚天耀就首接很多,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伸腰首言道,“大舅,你就替朕当回传声筒吧,给洛文槺那老家伙吃颗定心丸,告诉他,他洛家富贵还长远着呢,莫把朕的心胸看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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