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寅时,漆黑如墨的夜幕笼罩下,大多数人已经入眠沉睡,而今夜,对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宣京中街那一座座象征着大宣帝国权力高峰的宅邸,此刻仍旧灯火通明,他们都知道,在距离京城百里外的云县,正爆发着一场决定国家未来的战役,他们都在等,在等这场战役最后的结果。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之声在各座府邸响起,这些府邸主人们,最为关心的消息,依次送达了......
    事实上,不止住在中街繁华府邸的权贵们未睡,皇宫之中,永宁宫内,那位大宣定国的新君,皇帝楚天耀,也迟迟没有入眠。
    “万岁爷!”
    傅少卿迈着激动地步伐跨入永宁宫内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眶发红的禀报道:“镇关侯派人传达最新军情,云县大捷!”
    “嗯?”楚天耀猛地站起身,藏在他背后的那只大手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虽然云县大捷在他意料之中,但在听到确切消息时,依旧难掩激动。
    “齐王......被活捉,逮捕齐藩将领十二人,剿灭齐藩谋逆兵卒近六万余,招降齐藩兵卒近两万!此为大胜!”傅少卿神情激动,颤声道:“我大宣朝廷军队死伤共计上万之数,除此外,再无损耗。”
    在说明主要情报后,傅少卿便开始跟楚天耀谈起了两军交战的细节,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傅少卿才将云县两军交战的前后经过等诸多细节决策说清楚。
    听完傅少卿的讲述,楚天耀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这次诛齐之战,不仅消除了齐藩这个威胁顽疾,同时还能从这次事件中发现不少的人才,这对楚天耀来说,收获甚大。
    “好一个卫学海,好一个洛重云,真真是朕的好妹夫,好国舅!”楚天耀忍不住放声感叹,来回踱步间,他又自语道:“那蒋英也不错,带兵疏散云县百姓,藏于云县之内火烧粮仓,心有百姓,有勇又有谋,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那蒋耀也好,若不是他在沪州严刑审讯,恐怕还得不到齐藩军饷受限的重要情报。”
    楚天耀突地止步,朝傅少卿招招手,“让他们好生歇息着,明儿朕,要亲自召见他们。”
    傅少卿佝着身子陪笑道:“回万岁爷,侯爷将军们不敢打扰您歇息,就没敢贸然进宫求见,您放心,老奴一定将万岁的圣眷恩情告知诸位将军。”
    “好......”楚天耀笑着点点头,“让他们好生歇着,明儿午时朕就在这永宁宫前殿设宴,让穆忠武把这次领兵出战的各将领及有功之人都传进来,朕要好好封赏!”
    “喏!”
    傅少卿拱手奉命,眨巴着眼睛,低声道:“另......还有一事,就是侯爷让老奴求问陛下,齐王......如何处置?”
    闻言,楚天耀转过身,淡笑道:“将齐王圈禁至宗人府,派人好好看守,圈禁期间,若齐王有个三长两短,那就让看守之人尽皆陪葬!”
    “喏!老奴明白!”
    傅少卿应声点头,转过身退出了殿内。
    待傅少卿离开后,楚天耀朝宫外的傅福详招了招手,“进来。”
    傅福详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地走入殿内,低着头没有说话。
    自从傅福详担任内监机监督以来,凡涉及宫外之事,楚天耀都交予他来打理,而傅少卿,则更多的是管控宫廷之事,这干父子二人,现是楚天耀最为信任重用的宦官,父掌内庭,子掌外事,虽不知皇帝为何这般安排,但在楚天耀的潜移默化下,二人都已习惯这样的处事方式。
    “让你把该盯的人,都盯住了吧?”
    楚天耀打了个哈欠,四仰八叉地躺在御榻之上, 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盖上了被子,那随性的模样,哪有半点君王形象可言?
    “回万岁爷,内监机教头沙东行已带内监机督卫在宣京各地守巡待命,潜藏京中各处的秘卫,正紧盯各自的目标,只需万岁爷一声令下,便可将所有人拿下。”傅福详佝着身子,低头说道。
    “嗯......”躺在床榻上的楚天耀发出一声困倦的呼声,轻声道:“都抓了吧,记住,朕说的是,都抓了!妇孺老少,皆不放过。”
    说完,楚天耀整了整盖在身上的被褥,闭眼欲睡,在下达了那条足以决定成百上千人生死的命令后,他已泛起了困意......
    “喏!”
    傅福详低头行了一礼,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退下,生怕发出过大的动静。
    ……
    中街慕府,身着薄衫的慕谦独自走到了窗前,半柱香前得知齐藩败于朝廷军队之后,他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第一次显露出绝望之色,他知道,随着齐王谋逆的失败,自己也将迎来清算......
    “老爷,这么晚您还未睡?”
    慕府管家提着一壶烧好的热茶走进了屋内,低着头说道:“喝口茶润润嗓吧,老爷......”说完,管家自顾自地给慕谦倒了杯清茶,茶盏之上,升起几缕热腾腾的雾气。
    “大晚上喝什么茶?”慕谦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抬头望向管家,“王田,你伺候我有不少年头了?”
    “回老爷的话......”管家王田躬着身回道:“老奴伺候老爷已有十年了。”
    “蹬!蹬!蹬!”
    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在房院四处响起,慕谦抬眼望向窗外,已经发现身穿鹰爪袍服的沙东行,带人围住了自己房院四周,那些身穿鹰爪袍服的内监督卫,有人手上高举火炬,有人则拔刀挟制府内周围的慕府下人......
    慕谦望着桌边热气升腾的茶水,好似什么都明白了,他背过身没有去看身后的管家王田,“你跟我,十年了,我待你不薄吧?你什么时候,成了内监机的人了?”
    站在他身后的王田佝着身子没有说话,先前浑浊的双眸瞬间变得清明起来,“武曜一年十月,二少爷在东房奸污了一名被买来的婢女......”
    慕谦浑身一震,一时没明白王田的意思,幕孝仁作为宣京四大恶少的头目,这种奸淫妇女的缺德事没少干,对外尚且如此,对慕府内里的女婢,只会更甚,像王田所说幕孝仁奸污自家婢女的事,幕孝仁干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慕谦仍旧没明白王田说这话的意思,难不成就因为幕孝仁奸污了一名婢女,就让他背叛自己,背叛整个慕家了吗?
    王田那双老眸微微发红,声音变得低沉起来,“那名被二少爷先奸后杀的婢女,名为香儿,乃是老奴失散多年的女儿......现存于世的唯一血脉至亲......”
    慕谦浑身战栗,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上下抽动,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是我......对不住你......”沉默了许久,慕谦才从牙缝里蹦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低眼望向桌边热气散去的茶水,轻笑道:“所以,你准备这杯茶,是为了送我上路?”
    “老爷于我有恩,慕家与我有仇。”王田佝偻的背微微发抖,“那杯茶没毒,老奴最后一次为老爷看茶,算是尽了这主仆最后的情分。”
    “砰!”
    房门被猛地撞开,沙东行携人全部涌入,整个屋内,顿时陷入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慕相,您是体面人,想来无须沙某再与你多费口舌了吧?”沙东行嘴角露笑,朝周围的下属招招手。
    周围督卫心领神会,其中两人拿出手链脚铐依次附着慕谦之身,将慕谦完全控制住。
    被押至屋外的慕谦,蓦然抬头望向夜空,长长地叹了口气,身子没来由的上下抖动起来,一股虚脱之感涌上全身,那双昔日锐利如鹰般的双眸,竟在瞬间变得涣散无神起来......
    这个处在政治旋涡多年摆弄风云的老人,竟在这一刻,显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苍老之态......
    当夜,随着慕谦这位慕党首脑的落网,那为祸大宣多年的奸佞慕党,也随之轰然倒塌,几乎是在慕谦被捉拿的同一时间内,京城各地的慕党官员们也迎来了这场政治清算的风暴,礼部尚书尤启均,户部侍郎彭旺及一众慕党官员共计百余官吏尽皆被内监机督卫捉拿关入大狱......
    许多人在当夜还未能知,这场清算的风暴将会牵连上万人,这将会是大宣开国以来,牵涉最广的惊天大案!
    盘踞朝堂风光无限的慕党,在今夜,将彻底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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