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个大醉的陆远再睁开眼,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正晌午时,扶着额头坐起,陆远不由感慨。
    “纯粮食酒是好啊。”
    头很沉,但丝毫不痛,可见挥发的很彻底。
    “来人!”
    陆远低喝一声,紧闭的房门立刻推开,两名年轻的酒楼小厮走了进来,进则立拜。
    “小人参见佥事大人。”
    “备水,本官更衣。”
    “是。”
    洗漱整齐的陆远走出酒楼,管事殷切的上前来问:“大人是要去衙门吗?小人遣车送您。”
    “不用了,本官自己走走。”
    因为没穿官服,所以陆远并不打算乘车,加上喝了一夜大酒,也有心走走透透酒劲。
    辨别好按察使司衙门的方向,陆远一头扎进了这繁荣的杭州市井。
    大街上的游人很多,除了游街串巷便是相聚在一个个街头卖艺的手艺人那围观,陆远走着,发现有一处聚集了很多人,也是从众心作祟凑了过去,挤进人群看了个真着。
    卖身葬父。
    似卖身葬父这种事陆远见过很多次了,不说前世的影视节目,就这一世在淳安也见到过,可这一次倒是让陆远开了眼界。
    因为卖身的不是如花似玉的姑娘,而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额。
    哪有大老爷们卖身的道理。
    想来这汉子应该是不会写字,所以面前并没有铺什么写满原委的布,仅仅只是胸前挂了一块牌子,上面仅仅写着‘贰拾两’这么三个字。
    这应该就是卖身的价码了。
    “这世道,连一个大丈夫都逼到卖身了,唉。”
    “二十两,他倒是敢开口啊。”
    “有手有脚、身强体健,干什么不行,学个小娘们那般卖身,骗钱的吧。”
    “看他这五大三粗的块头,谁敢买回家去,怕是万一哪日起了歹心,再谋了东家的命财。”
    “谋了命财倒是不怕,就怕回了家,再怕东家头冷送两顶帽子戴戴。”
    “哈哈哈哈。”
    围观的人群有人笑话、有人感慨、有人戏谑,但没有一人愿意出钱赎下。
    陆远非是好事,而是有些困惑,因此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问道。
    “为何卖身?”
    “求财葬父。”
    “家中无地?”
    男人抬起头,语气中满是愤怒:“家中田地被人占了去,无地可葬,故求银子买下尺寸之地,再为家父打一棺木。”
    “既然是被人强占了去,为何不报官。”
    男人答道:“地是被村里豪绅占去的,官府不管,只让我去找宗家。”
    官府不管乡村,这倒是不奇怪,皇权不下乡,这年头是有乡约存在的。
    所谓乡约,相当于自治权了。
    陆远又问道:“缘何会被强占了去?”
    “今夏大水,家被大水冲了去,没了田契证明不得地属,那豪绅就强言地是他家的,强取豪夺。”
    “看你长得五大三粗颇有勇力,就这么生受?”陆远质问道:“官府不管,尔不会自取吗?”
    男子抬起头望向陆远,嘴唇微动,最后还是颓然垂首。
    “那人家下人护院众多,在下不是对手。”
    “没看出来,你倒还是个孝顺的人。”
    陆远叹出口气,这男人若是敢兴匹夫之怒,抢了田地的那家家丁下人又有何用?
    左右无非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罢了。
    可男子却选择了生生忍下,来到杭州城内卖身葬父,思来也是为了自家老爹能够早日入土为安。
    正考虑着要不要帮上一把,人群外一片嘈杂声响起,紧跟着便是几名衙差捕快挤了进来,对着男子喝骂。
    “大胆刁民,竟然敢把尸身拉到大街上,侮辱大罪你可吃待的起。”
    “小民不敢。”男人赶忙言道:“只恐无人会信罢了。”
    “行了不听伱废话,抓紧出城去。”
    衙差捂着鼻子,一脸的嫌恶:“我杭州吏域清明,你在这大街上卖身葬父,四处宣扬,白白给我杭州抹了黑。”
    男人下意识辩解道:“小民说的都是事实,何来抹黑一说。”
    “嘿。”衙差拎起手中的短棍:“还敢顶嘴,看打。”
    说罢就要一棍砸在男人身上,被陆远一声喝住。
    “住手!”
    棍子悬在了半空,衙差扭头看向陆远,面色从阴冷变为平淡。
    “你是何人,敢管衙门的事?”
    眼见陆远一身华服,气质又非常人,衙差也不敢厉声喝骂,毕竟杭州是省城,达官显贵的也是不少,万一碰上一个都是麻烦。
    陆远自然不会跟这种人摆明车马,更不会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身份,因此也不多言,只是自袍袖中取出一锭官银扔给男人。
    “算是本、本公子今日善心发了,赠你一锭银子,且带着你父亲出城安葬吧。”
    男人大喜,接过银子向陆远叩首:“小人刘三田叩谢恩公,求恩公赐下名讳,好让小人葬父后寻到恩公处报恩。”
    “名讳就不用了,恩也不用你报,日后有缘重逢再说吧。”
    陆远说完转身便走,那几名衙差也没敢阻拦,毕竟出手就是足份的官银,值此便阐明了身份。
    官家的人,要不然也是和官家关系亲近的人,不是他们这些个衙差能招惹的。
    因此,也不敢惦记刘三田获赠的银子。
    而遇到这么一件事,陆远也没有心情继续在杭州城内闲逛,索性直奔臬司衙门,报了名讳,门房赶忙请进。
    “下吏带堂官去公事房。”
    “臬台可在衙门?”
    “一早去了藩司衙门,听说台州出了点事。”
    “那胡副使呢?”
    臬司衙门两个主官,一把手是按察使马坤,二把手则是按察副使胡荣。
    既然一把手主官不在,陆远自然要问胡荣。
    门房忙言道:“胡臬台在。”
    “带本官去胡副使那。”
    这里两人的称呼有不同,门房呼胡荣为胡臬台,而陆远则呼胡副使,不是陆远不尊重胡荣,而是因为两人的身份不同,这称谓自然不同。
    按察使司和布政使司不一样,布政使司中的左右布政使都是正三品,虽然左布政使权力更大,但品轶是一样的,都是布政使司的主官,因此左右布政使都能称作蕃台。
    而按察使是正三品,至于二把手的按察副使品轶只有正四品,和正三品的按察使压根不平级,职责也是仅仅作为按察使的属官,和陆远这种正五品的佥事性质是一样的,职属属官,故而臬司衙门只有一个臬台,那就是马坤,陆远若是乱喊,那就得罪了一把手。
    因此陆远称其副使,而门房小吏没有品轶,正使副使的在他口中那就都是臬台,不敢乱喊,生怕哪天让胡荣听到遭了责罚。
    这种小错误可不能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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