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吴三桂驻军地。
    自下定决心南下之后,吴三桂就加紧了对手下兵马的操练,他老于兵旅,自然知道“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对手下儿郎毫不吝啬,银子流水似的花将出来,让胡国柱都为之心疼。私下劝诫几次,吴三桂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反对胡国柱言道:“钱财身外物,巴蜀要地关乎吴家百年基业,老夫便是散尽家财又有何妨?”
    一番话让胡国柱大为动容,他带着夏国相等全数住进了军营,与儿郎们同甘共苦,大有“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气魄,这一番举动下来,吴军士气大涨,再不复困顿汉中数年不得寸进的萎靡,求战之声响彻天际。吴三桂大喜过望,加倍的使银子募军资,一时间,源源不断的辎重车辆、船只从东南、湖广、京师等地向汉中驶来,动静之大连远在京师的顺治都被惊动了。
    “王爷,宫里来信,皇上听闻王爷您破家为国之举,极为感动,已经下令户部派人来核实账目,要为您补上这笔银子了。”刘玄初一脸淡笑带着丝丝嘲讽,对吴三桂说道。
    “这位爷倒是精明。”吴三桂也笑道,“动作也快,不过皇上以为这样就能跟本王争夺军心,未免太小看本王了些。”
    刘玄初微笑奉承了一句,建议道:“王爷,最近开销可是大了些,这送上门的银子……”
    吴三桂会意:“皇上一片爱下之心,本王岂敢不受?账目一定要清楚明白,不可让户部的大人们费心。”
    “学生明白。”两只老狐狸对视一眼,默契一笑,朝廷的羊毛,薅着香啊。
    看了一眼刘玄初呈上来的战备物资储备报告,吴三桂满足的出了一口气,志得意满的笑道:“孙经略已经同意派遣洞庭湖水师为我军助战,有了水师,我军如虎添翼,重庆反手可下。”
    刘玄初也配合笑道:“杜子香无能鼠辈,杨景也不过初出茅庐,他们岂是王爷对手?可见刘文秀一病,南明已无人可用了。”
    听到“刘文秀”这三字,吴三桂不自觉的嘴角一抖,脸色阴沉了下来,问道:“刘文秀到底真病假病?此贼诡计多端,须得防着他装病以骄敌。济席哈这厮不就是中了冯双礼的假死之计,才丧命的么?”
    刘玄初心中一动,脸上却若无其事道:“王爷担心的是,学生这就去加强打探,定要弄清楚刘文秀的病情真假。”话音一转,刘玄初岔开了话题,“王爷,咱们这么大张旗鼓整军备战,只怕是瞒不住南明那边。兵贵神速,南明有了防备,咱们可就失了先机了。”
    吴三桂不以为意道:“重庆夏季酷暑难当,我军士兵多是北人,故而这南下之时,必然要在入秋之后。”他突然哈哈笑了几声,得意道,“先生以为我为何定在十月南下,还丝毫不做遮掩?我说十月,就一定得十月么?提前或者延后,就是本王一句话的事儿。刘先生,你说九月份我大军南下,或者十月我按兵不动,杜子香和杨景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哈哈哈哈……”
    刘玄初附和着笑了几声,心中却在盘算着是否把这消息传出去。吴三桂工于心计,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是信任自己还是借自己之口麻痹重庆方面,这细作的日子,还真是不太好过啊。
    深夜,刘玄初静坐灯下,兀自忧心如焚。这段时间来,他亲眼看着吴三桂的库存日渐充盈,满清与南明巨大的国力差距让他很难看到希望。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在成都的决定是否太过仓促,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大明似乎都已经无可救药,自己是否应该放弃对朱慈煊的承诺,一心一意辅佐吴三桂,帮助他打下重庆,慢慢勾起他的野心,引发他和建奴的矛盾,让他来扛起驱逐建奴的大旗?
    毕竟,刘玄初对大明也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毕竟他出身西营,和大明一度是敌非友。在他心中,王朝更替是历史规律,大明既失其鹿,大顺也好、大西也罢,取而代之都是名正言顺、天经地义,但效忠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瘩冒出来的满清?他刘玄初就算无君无父,也是堂堂华夏男儿,对着建奴,无论如何也曲不下膝来。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思及深处,刘玄初突然喃喃念出蒙元张养浩的诗句,冥冥之中,他仿佛看到了成都那一群热闹粗俗却充满活力的百姓,听到了他们对朱慈煊的崇拜和赞美。
    “大明残暴,以百姓为刍狗,这满人的朝廷,更是视我汉人如猪狗一般,吴三桂就算成了大事,他就能善待天下百姓?”刘玄初皱眉沉思,神色渐渐坚定,“只有殿下,是真的把百姓当人看,他不在乎士绅,不在乎读书人,却是心心念念的想着百姓。我若是依旧三心二意,岂非枉读圣贤书?”
    下定决心,刘玄初不再迟疑,他抬头睁眼,吩咐道:“老夫头疼病又犯了,去请西街的李郎中来。”
    成都,总督府。
    夜幕已至,朱慈煊仍未休息。宽敞的大厅中燃着烛火,摇曳的烛光昏昏沉沉,却清晰的映出朱慈煊兴奋的笑脸。
    “老谭干得不错,本宫很满意,非常满意。”把玩着手中的火铳,朱慈煊笑逐颜开,毫不吝惜的对谭弘大加赞赏。
    几个月了,源源不断的资金对成都府的铁匠铺进行着巨额补贴,总算是有点成果了。握在朱慈煊手中的,正是谭弘刚刚送来的改良火铳。和孙可望在贵州打造的火铳相比,这杆火铳加粗加长了铳管,加大了装药量,在重量大幅增加的同时,换来了更远的射程和破甲伤害,在重庆大战将至的关键时刻,这杆火铳来的正是时候。
    “产量如何,成本怎么样?”举着火铳做了几个动作,朱慈煊轻吁一口气,“重了些,不过用来守城却是恰逢其用。”
    好不容易得到朱慈煊的夸奖,谭弘也是眉开眼笑:“殿下,臣打探的清楚,这火铳比之前的火铳重了三成,成本也高了一半,不过射程远了不少,百二十步之外,也能穿透棉甲。”
    顿了顿,他无奈道:“只可惜时间不多,按现在的生产速度,到十月,最多能产出百余支。”
    “这么慢?”朱慈煊一愣,这生产效率,他想给第一师的步兵团全面换装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
    “殿下容禀。”谭弘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一则,火铳打造难度较大,非得熟练的老工匠不可;二来,我们的铁矿还要供应盔甲、器械等等,军中火铳还够用,按殿下优先级排列,新式火铳得往后排。”
    朱慈煊无言以对,原来是我自己的锅?他想了想,问道:“现在兵器打造都是一个铁匠将整个铸造过程做完?”
    谭弘眨了眨眼,不太明白:“殿下的意思是?”
    “比如打造一把刀,要熔铁、锻形、淬火……这些都是一个人做么?”朱慈煊也不太懂打铁的具体流程,凭着印象问道。
    “当然,负责军中兵器铸造的都是有经验的老匠人,臣不敢让学徒经手。”谭弘抓着机会就表功。
    朱慈煊双眼一亮,沉吟道:“本宫倒有个主意,若是可行,应该能大幅提高生产速度,你明天找几个铁匠师傅来,我要问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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