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赵崇明喝水这一会儿功夫,魏谦已然想出了一条“毒计”来。
    待赵崇明喝完水,魏谦便朝赵崇明高声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赵崇明不解其意,但还是老老实实点头应下。而魏谦侧目一瞥,如他所料,那车窗上的帘子动了一动。
    魏谦心底冷笑,开始说道:“这笑话啊就跟这驴有关。说是有父子二人牵着一头驴从城里回家。这路上,两人遇见一位老头,老头指着父子两人哈哈大笑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愚笨之人,放着好好的驴不骑,却偏要走路。’父亲一想,这老头言之有理,于是就让儿子骑上驴继续赶路。”
    赵崇明歪头想了想,这个故事魏谦从前就同他说起过,不过赵崇明还是顺着魏谦的意思,附和着问道:“然后呢?”
    “然后这对父子又遇见了一位教书先生,那先生见了二人,痛心疾首道:‘这天下哪有儿子骑驴而让父亲走路的道理,岂不是不孝!’父亲一想,这先生也言之有理,于是就让儿子牵驴,然后自己骑了上去。可两人没走多远,又遇上了一位怀抱孩童的娘子,那娘子便指着父亲说道:‘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父亲,竟然忍心让孩子走路而自己骑驴。’父亲一想,这娘子也言之有理,于是就让儿子也骑上了驴。”
    “那再后来呢?”赵崇明笑着问道。
    “父亲想,两人一同骑驴,这下总该没人能说什么了吧。却不想又遇到了一位监生。那监生指着父子二人说道:‘啧啧,这两人可真是残忍啊,竟然一起骑在这驴的身上,也不怕把驴给压垮了,这驴当真是可怜啊。’父亲一想,这没道理啊,于是就把那监生揍了一顿。”
    至此,赵崇明大概猜到魏谦的意思了,于是憋着笑,很是默契地佯装不解的模样,问道:“是啊,这教书先生是秉持孝义之道,而那位娘子则是心疼孩儿,可这监生何出此言呢?”
    魏谦扬声道:“自然是有原因的,你有所不知,这监生老爷啊……”魏谦放长了声线,故意在“老爷”两字上落了重音,而后戏谑道:“是他娘驴养的。”
    “哈哈。”赵崇明顿时哈哈大笑。
    而与此同时,那范氏一行的家仆也有好几个人没憋住笑,“噗嗤”笑出声来。
    “放肆!”车厢内,那范老爷含恨出声,而后急忙忙下了车来,指着魏谦怒喝道:“小贼,安敢辱我?”
    那林老头也赶忙下车,拦在那范老爷跟前,一边给魏谦使着眼色,一边劝和道:“小郎君不可无礼,赶紧向我家老爷赔个不是吧。”
    魏谦却只是冷笑,不屑道:“呵,我当是什么老爷?原来就是个纳粟的监生。”
    魏谦刻意在“纳粟”两字上咬字极重。
    监生其实就是各地国子监的生员,一般是落第未能中举的秀才,或是承蒙父辈恩荫的官二代。还有一种来路,那就“纳粟”了。所谓“纳粟”,其实就是买官。从古至今,买官都不是正经出身,自然总是为人所不齿。
    范老爷自然也能听出来魏谦是在笑话他的出身,讥讽他的官身是买来的。被戳到了短处,范老爷又惊又气,只道:“你……好大的胆子……”
    魏谦继续火上浇油道:“这位老爷想必是要去赴任吧?只是也不知是去哪个县衙里?这是要去当学正大人呐,还是典史大人呐?”
    如果说“纳粟”的出身是范老爷的短处,那这一句无疑就是往范老爷心口的痛处上扎了!
    要知道监生一般要候补一年或是数年,等到有官职出缺才能顶替上位,而“纳粟”向来被正经出身的读书人看不起,所以自然也轮不到什么好的官职。大多都只能指派如县衙里学正和典史这样不入流的官职。至于“大人”一称,向来是称一县或是一府的父母官,魏谦刻意套用在此处,讥讽之意更盛。
    范老爷已经是气得浑身发抖了。
    他之所以临时起意,要跟魏谦两人过不去,正是因为此前他好不容易等到的一个八品官缺竟被一个“穷措大”后来居上,加之受不住其余监生的笑话,最后只能领了个典史的缺。这一路范老爷是越想越气,所以才迁怒于魏谦两人。
    “来人,给我将这两个小贼给绑了。”范老爷含恨喊道。
    顿时就有三四个家丁下了马,然后朝魏谦二人围了过来。
    魏谦将小胖子拦在身后,面上却没有丝毫惧色,依旧戏谑问道:“这是何意啊?监生老爷!”
    “哼。”范老爷咬牙切齿道:“你二人藐视官员,出言犯上,本官今日就要给你们一个教训。”
    “我二人有功名在身,怕是由不得你一言定罪。”
    范老爷狞笑道:“放心,本官自会将你二人送往衙门,在公堂之上还你们一个罪责分明,定不会‘冤枉’了你们!”
    这正中魏谦下怀。
    魏谦心想,竟还有这等好事?如此一来正好还能搭个便车。
    魏谦正要答应下来,但身后赵崇明已经下了驴,挡在魏谦身前,朝范老爷凝声质问道:“莫非阁下自恃官身,是要仗势欺人不成?”
    范老爷被点破了心思,反倒更得意了:“是又如何?”
    “那我们要是不愿同你去呢?”
    “却也由不得你。”范老爷冷哼了一声,又给家丁们使了个眼色。
    林老头见事已至此,也很是无奈,只能抱拳歉然道:“后生郎,得罪了。”
    这剑拔弩张的关头,魏谦却发起了呆。
    原来他看着赵崇明的背影,只觉得这场景好生熟悉。就在上个月,永州府魏氏宗祠里,小胖子也是这样挡在自己身前的。
    魏谦心中不由苦笑,明明从前他还答应过李叔要护着小胖子,结果这才多久,就已经是小胖子护着他了。
    见众人围了上来,赵崇明眼中怒意勃然,从身后的书箱中抽出一卷杏黄布旗来,而后抬手一抖,露出旗面上四个大字来:
    奉旨会试。
    这四个字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范老爷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扭曲起来,惊讶,艳羡,恐惧……种种神色,复杂难言。他自然是认得这东西的,更明白这东西所代表的意义。
    天下读书人都知道,只有举人才能参加会试,而举人才是正经的“老爷”。他本以为这两个小鬼头顶多就是个秀才,可哪里想到居然会有一个举人。
    举人和秀才,虽然只隔着一道乡试,可其中的差距却不可以道里计了。
    好比鱼跃龙门一般,举人相当于一脚踏入了仕途,从此不再是白身,在地方上可以见官不拜,当地的知县更是要好生招待,不敢轻易得罪。
    范老爷之前还想仗着官身来一套官官相护的把戏,可这下要真闹到衙门去,定然不可能有人会为了一个八品到头的监生而得罪一个前途无量的举人。
    家丁们虽不识字,可是看自己老爷的脸色也知道眼前这人似乎来头不小。
    魏谦也是这时才回过神来,不禁暗道坏事,他故意引那范老爷带他去县衙,正想要来一出扮猪吃虎,可他没想到小胖子直接就把底牌给亮了出来。
    范老爷面色渐渐变得惨白,最后揖了一礼,苦涩出声道:“是在下有眼无珠,得罪了……前辈,还望前辈勿要怪罪。”
    这下魏谦不等赵崇明说话,赶忙替赵崇明说道:“你不必这般前倨后恭,我家老爷本不愿同你计较,罢了罢了,赶紧滚蛋,休要再碍眼。”
    那范老爷如蒙大赦,赶紧招呼上家丁,快马加鞭地走远了。
    赵崇明见范氏一行匆匆而去,不解地朝魏谦问道:“道济兄,这人心术不正,就这般放过他了?”
    魏谦收起了赵崇明拿出来的旗子,头也不抬道:“不然呢?你还指望他认罪自裁不成?”
    赵崇明一时愕然。
    魏谦叹了一口气,道:“方才若是逼得他狠了,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这荒郊野外的,若是他起了歹意,岂不是坏事。”
    赵崇明恍然大悟,背后更是惊出冷汗来,脸上满是愧色,低声说道:“道济兄,是我思虑不周,险些连累了你。”
    魏谦双手扶住小胖子的肩膀,宽慰道:“你这是一心想要维护我,我都明白,又怎么会是连累呢?”
    魏谦凝视着小胖子那清亮的眸子,不禁会心一笑,那一日小胖子也是亮出了举人的身份,才喝退了魏氏族人,让魏谦免受族中私刑。
    见小胖子依旧是浓眉紧皱,魏谦只好继续劝道:“真要说起来,你也是为了我才累了这一趟千里迢迢,上京赶考。你我之间,本就该互相连累,彼此挂牵的。”
    赵崇明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连连点头应声:“嗯嗯,我日后一定都听道济兄的。”
    “那就快些上马,赶路要紧。”
    “是上驴。”赵崇明纠正道。
    “你刚还说听我的。”
    赵崇明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魏谦扶着赵崇明上了驴,可还没走几步,赵崇明又说道:“道济兄,不如你来骑驴,我来牵着吧。”
    魏谦脚步不慢,没有要骑驴的意思,反问道:“这世上哪有书童骑驴,老爷牵驴的道理?让旁人见了岂不是笑话?”
    “可我也想牵着道济兄……”
    魏谦一听,琢磨着这话听起来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赵崇明也意识到了不对,连忙改口道:“我也想为道济兄牵驴,旁人要是笑话,便让他们笑话好了。”
    魏谦本还想婉拒,可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坏主意。
    “好啊。”魏谦改口应下,只是也不等赵崇明从驴背上下来,而是揽住赵崇明的腰身,一个翻身也上了驴。
    “你我同乘一驴,这下总该没人能说什么了吧。”魏谦紧紧搂着小胖子,附在小胖子耳边,坏笑着说道。而魏谦的两手自然也没闲着,在小胖子那壮实的胸腹间来回揉搓着。
    光天化日之下,面对魏谦这突如其来的撩拨和挑逗,赵崇明顿时慌了神,浑身僵硬,一时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赵崇明虽然没应声,但魏谦却眼尖地瞧见,小胖子的耳根处已是一片通红。
    “慎行啊,你今年可是满十九了!”魏谦心头一阵火热,又明知故问道。
    大概只有天才知道他眼巴巴地守着这口肥肉守了多久,明明夜夜相拥,明明就在嘴边,却总是下不去手,魏谦真觉得自己这两年比柳下惠更惨。前些年他一直顾忌着小胖子的年纪,而今年却是诸般事端纷至沓来,加之小胖子又要准备乡试,魏谦这才把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给耽搁了。
    赵崇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呼吸声断续而凌乱,只低低“嗯”地应了一声。
    魏谦见小胖子的耳垂已是血红欲滴,不禁生了逗弄的心思,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赵崇明浑身一颤,双目紧闭,不由出声道:“唔……道济兄……”
    这一声呻吟和低唤立时激发了魏谦的兽欲,当下也顾不得所处何时何地,张嘴就想咬住小胖子的耳垂。
    可不想——
    两人身下的小灰“呜呜”哀鸣了一声,而后四肢一软,跪坐了下去。
    赵崇明攥着缰绳,身后又有魏谦作倚靠,倒还没事。魏谦却因为倾着身子要耍下流勾当,这下一个不稳,立时就从驴背上摔了下去,栽成一个狗吃屎。
    “哎呦!”
    赵崇明听魏谦痛叫了一声,赶忙下了驴,上前扶魏谦起身,满目焦急地问道:“道济兄,你没事吧。”
    “噗!呸!”魏谦翻身坐在草地上,一边吐出嘴里的杂草,一边咬牙切齿道:“放心,还死不了!”驴背不高,摔得倒不是很痛,可偏生让魏谦觉得无比憋屈。魏谦甚至都顾不着起身,只恨恨地瞪向那头坏他好事的罪魁祸首。
    驴背不高,摔得倒不是很痛,可偏生让魏谦觉得无比憋屈。魏谦甚至都顾不着起身,只恨恨地瞪向那头坏他好事的罪魁祸首。
    一人一驴,四目相觑。魏谦双目冒火,小灰则很是委屈,犹自呜咽哀鸣。
    赵崇明听魏谦中气十足,显然无碍,顿时松了口气。又见魏谦和毛驴置气的滑稽场景,不禁捂着肚子,乐呵呵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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