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蔓本身就受了重伤,一口气全凭葛生的那颗丹药吊着,再加上把葛生背到这里,早就没了力气,又怎么比得过这年轻的混蛋。
    好在于蔓当初修行的时候,常年在丛林之间和各种妖兽徒手搏斗,倒是有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狠劲儿。于蔓看到那只不怀好意的脏手,张口便咬了过去。
    虽然于蔓现在没了力气,可是体质还是金石难伤。女子如水,浑身上下嘴硬的地方就是这一口银牙。若是力气还在的话,于蔓别说寻常的硬物,就是联军雕刻了量产固化阵法的制式武器,也能留下两排牙印。
    一声尖叫响起,那登徒子捂住了自己的胳膊,手指缝之间渗出了些鲜血。那人的目光变得不善起来,他本就是十里八乡最厌恶的那种街痞,不然也不会光天化日的对一个可怜女子做这种事情。
    登徒子的手扬了起来,眉目之间也有些常年争勇斗狠培养出的恶毒气质,这一巴掌恐怕就要落到于蔓的脸上。
    于蔓仰起头来,毫不畏惧的看着登徒子的手,她已经打定了决心,等到借到香火,一定要把这个人折磨一番。
    就在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李阳,你干什么呢?红豆城区不是你闹事的地方!”
    名叫李阳的登徒子手停在了半空中,然后缓缓的落下,两个年轻的军士眯着眼睛瞪着他。这两个年轻军士一身城防军的打扮,统领去了城外,临行前要求他们协同衙门捕快一同维护城内治安,这才今天出来巡逻。
    李阳看向这两个军士的目光明显有些畏惧,因为他平日里作恶惯了,自然会有人看不顺眼。这城防军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是在军中的编织,自然比起常人来有血性些。日常见到李阳作恶的时候,心情说得过去就会干涉一下。
    李阳悻悻的走了之后,仿佛又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于蔓,赶忙起身抓住了那个就要离开的军士:“这位大哥,你能帮我点一支香火么?”
    那军士一把将于蔓推开,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少蹬鼻子上脸。”
    于蔓有些呆滞的摔在地上,那两个军士拍了拍自己身上被于蔓抓住的地方,有些厌恶的看了于蔓一眼,扭头便走了。
    寻常人家不会备香火的,若是到了需要祭奠什么人的时候,才会去香火店中买些。蔚蓝大陆上香火并不便宜,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人对于鬼神之事,轮回之说是比较相信的。毕竟五千年前那次人魔大战,就有天神干预。
    说起来,蔚蓝大陆普遍认可的香只有一种,就是大陆各地玄女教分部所制作的香火。质地好一点的,要接近五十文钱一支。
    若是于蔓只是个可怜的讨饭人,路人兴许会送于蔓两个馒头,两个馒头加起来也不过一文钱。不过若是想要讨到一柱香火,恐怕很难。
    那两位军士只是看不惯这一向作恶多端的李阳纠缠一个“女傻子”,这种事情让人作呕。但是要是他们赶跑了李阳之后,这“女傻子”居然缠上了他们,便让人心生厌烦,这确是一种很普遍的心理。
    于蔓的眼睛有些微红,但是还是咬了咬牙,又将葛生背到了身上,然后朝着城中的香火铺子找去。她虽然没有葛生还有罗西南那么好的记忆力,但是好在心思简单的人,往往直觉都如野兽一般准确。
    于蔓路上也找了几个人试图问路,但是那些人见到于蔓披头散发,一身脏污的模样,便唯恐避之不及的跑开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卖香火的铺子,好歹是修行者,于蔓看得出来这里的香火基本都是玄女教中生产的。若是能够借到一支香火,那就有希望镇压那头驳兽。
    于蔓敲了敲门,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那中年人见了于蔓的模样,和于蔓背上不知死活的葛生,一脸厌恶的要将门关上。于蔓将手伸在了门缝之间,门嘎吱的一声,却怎么也闭不上了。
    好在于蔓的身体强度不会随着魂力亏空而降低,这样做虽然有些疼,却也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损伤,不过却把那个老板吓了一跳。那老板问道:“你这疯婆娘这是要干嘛。”
    于蔓也不在乎这老板如何叫自己了,毕竟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确实容易被人误会——大冷的天只穿一身单薄的长裙,披头散发,浑身都是泥水和脏污。一开始身上的那些血迹干了之后,都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于蔓诚恳的说道:“老板,您能给我一支香么?只要一支,求您了,我等着这香救命呢。”
    “什么混账话。”老板喊道:“救什么命?神仙才吃香火,神仙的命轮得着你救么?你个疯子快滚开,别打扰我做生意,不然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于蔓有些焦急的说道:“我不是救什么神仙的命,是救我朋友,还有你们的命……”
    那老板做的是卖香火的生意,小店里自然也卖些纸钱纸人什么的。虽是做这一行的,却对这个字比较忌讳,听到于蔓说要救他的命,自然气不打一出来的推了于蔓一把:“你在纠缠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于蔓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来一根紫色的发带说道:“这个东西很值钱的,我先把这发带抵押在您这儿,过两天我来您这儿取行么?只要您能借我一支香。”
    那老板从于蔓手中抓过那条发带,发带入手柔软,手感也很好。这老板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丝绸。不过,丝绸这东西,若是做成了衣服恐怕还值些钱,这么一根小小的发带,烧着了连个烟锅都点不上,能值几文钱?
    不过这发带若是送给自己的小女儿,说不定女儿还能欢喜上一两天。贪小便宜的想法,寻常人多少回有些,这老板也不知道丝绸的价格,只想着这么根发带估计一文钱都不值。想到这里,那老板将发带塞进了怀里,然后对于蔓说道:“这么一小布条儿就像换我家的香?滚吧你。”
    说罢,老板就要将门关上,于蔓涨红了脸:“你若是不借我香火,就把发带换我!”
    “什么东西?我怎么没看见什么发带?”老板粗着脖子说道。
    这边偏远的市井之间,平日里为了三粒米都能吵个热火朝天,尤其是这些做久了小生意的人,才不会在乎为这一点便宜多和人浪费些唾沫。
    于蔓这才知道眼前的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人,便用力的推了一把门,要往里面闯去。
    老板的身材不高,力气也没多大,被于蔓一推,摔了个四仰八叉。那老板惊叫一声:“来人呐!女疯子来抢东西了!”
    寻常地痞流氓来收保护费的时候,红豆城里的人别说敢怒不敢言,就是凑前看看的胆子都没有,生怕殃及自己。但是听到了是个“女疯子”抢劫香火店,那些人也顾不上什么“疯病会传染”了,都凑到了一起。
    于蔓总算上前,差一点儿就要抓住一炷香。但是那老板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扫帚,朝着于蔓的背上狠狠的砸了过去。于蔓本没有多少力气,被打倒在地。那老板只觉自己面前的是个疯子,顾不上什么的,抓住了于蔓的头发。
    身体修炼到什么程度,也是存在罩门的,于蔓的头发不是寻常人能扯掉的,扯上去却也是一般人承受不住的疼痛。
    于蔓被扯的一个趔趄,但是却紧咬着嘴唇又想要抓一炷香。那老板护财的力气就好比野兽护食一般,生出来一股比寻常打的多的力气将于蔓再次拉倒在地上。
    于蔓用力的挣扎着,险些哭了出来,她长这么大倒是不曾受过这种委屈。
    那老板看于蔓还在挣扎着,而且挣扎的力气也不算小。干脆又操起了那根笤帚,两步跨出了店门,朝着昏迷在店门口的葛生身上狠狠的砸了下去。
    于蔓抓住一支香后,看到老板打葛生的样子,好像之前和葛生的那些小恩怨都瞬间消失了,顾不得什么的便朝着葛生的背上扑去,想要帮葛生挡住攻击。
    老板看到于蔓的样子,口中大叫着:“这肯定是什么勾引了野男人从家里跑了之后,野男人在外面遭了什么难死了,这女人也就疯了,来我这里抢香火就是烧给这个死了的野男人的。”
    于蔓辩解道:“明明是你抢了我的发带不还我,我那发带能买你很多的香!”
    于蔓辩解的时候,身上又挨了几下老板的笤帚。藏在袖子里的香断了,掉出来一小截。那老板眼尖,看到这半截香之后,就知道被于蔓得手了。眼下这香已经断了,卖不出去了,他相当于为了贪一根也就一两文钱的发带的便宜,亏了一根五十文钱的香。
    想到这里,老板气不打一出来,出手更重了,口中还骂骂咧咧道:“谁他妈要你一根破发带,我家大业大的差你这点儿东西?再说就是你真有,什么东西能值我一根香钱?”
    那老板将笤帚丢到地上,扯起来于蔓,粗鲁的从于蔓的袖子里扣出来已经断成了好几截的香说道:“你还偷老子东西,勾引野男人私奔,不是东西,是个疯子就算了,还是个小偷,居然还血口喷人。乡亲们,你们说这样的混账东西该不该打死!”
    于蔓推开老板说道:“我都是为了救你们和我朋友!不然我就这么一走了之了谁管你们!你们为什么就不肯信我?”
    那老板楞了一下,骂道:“你还敢还手!”
    然后便捡起来笤帚砸去,这个老板还是很精明的,知道制服于蔓不轻松,便朝着地上的葛生砸去。他看葛生的样子,和死人无疑。
    说道他忌讳死这回事儿,那是忌讳有人把这事儿扯到他身上。要是死的是别人,说起来他好像也没那么多忌讳了。
    不对,他还卖纸钱,若是别人家死了人,他应该开心才是。
    于蔓惊呼一声,试图抓住那笤帚,却被老板打在了手腕上。那老板一脚踹向于蔓的腰间,于蔓伸手去挡,却忘了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力能扛鼎的少女了。
    于蔓再次被踹倒在地,在那老板的笤帚落下来之前,却又扑到了葛生的身上。
    葛生受伤远比她重,此时陷入了龟息的状态,若是这时候受到太大的刺激,兴许会变成一个废人。
    老板疯狂的打着于蔓,口中也骂骂咧咧的,骂到尽情的时候,还有几个好事的婆娘听信了老板于蔓是“勾引了野男人”之后“私奔”出来又“克的野男人遭了难”,如今良心发现了才想着“抢劫”一炷香纪念“野男人”的说辞。
    一些小石子朝着于蔓砸了去。
    烂菜叶子摘摘还能吃,也不会有寻常人家舍得把鸡蛋放臭了,此时用来砸人的,都是这些随处可见的石头。
    倒是有几个人有些看不过眼,只是大家都在这一场狂欢之中,谁又敢站出来说什么。
    狂欢持续了七八分钟,那老板手中的笤帚也挥舞的有些累了,就不再打于蔓。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根笤帚也价值七八文钱,若是打断在这臭疯子身上,今天亏的本就更多了。
    老板收了笤帚,又把地上断成几截的香都拢了拢,回去若是粘一粘说不定能卖给那些脑子缺根弦的人。
    围观的路人见身为事主的香火店老板都走了,便也无趣的散了开来。
    只有于蔓怀中护着葛生,有些绝望的对离开的路人喊道:“如果你们不愿意借我香火也就算了,你们快跑吧,继续呆在这里你们都会死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听到于蔓这般“诅咒”他们,离散的人群里又响起了稀疏的骂声。
    倒是有个孩子回过头来,有些可怜的看着于蔓说道:“庙里那么多香,你去城东的庙里寻就是了!”
    于蔓的眼睛一亮,有些感激的看着那个约么六七岁的孩子。
    那孩子还想要说什么,却被他一旁的母亲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在后脑勺上:“和疯子说话,不怕被传染啊!”
    那孩子莫名挨了母亲一巴掌,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什么变成疯子什么的,只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孩子容易记仇,因为于蔓挨的这一巴掌,那孩子看向于蔓的眼神中,最后一丝可怜也变作了厌恶。
    恶狠狠的,那孩子瞪了于蔓一眼,扭头离去,牵着他母亲的手。
    于蔓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看向东边,不论如何,那孩子说的对。
    这世上别的地方不愿意烧香,庙里总该有人烧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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