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她的手,蓦地覆上他的,轻轻地道: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山有苞栎,隰有六駮。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王爷,你不爱我,没有关系。可是,不要用那些廉价的头衔挂在我的头上。你不给,至少于我,我永远只是自己。你给了侧妃,那东西不过是提醒着我,我不过和她们一样,只是其中的一个。”
    距“这,会让我很难办。”
    说毕,她仔细地盯了律君魅的双眸。
    也不管他是不是会更怒。
    玛错了,她方才便知道他已经怒到了极限,试问一个已经怒道极限的人,还能怎么再怒?
    那么,她就看着怒道极限的他,到底能怎么办吧。
    那人似乎
    律君魅沉冷无声地听着她把话说完,原本怒涛涌动的脸上,似乎波澜宛如沙滩上的潮汐,正一点一点褪去。
    良久,他终于一脸平静,唇角处,有了丝很不易察觉的牵动。
    那牵动是什么,她辨不分明。
    但是,她虽然裹着锦被,却依然可以隔着被子感受他胸膛一种起伏的剧烈。
    不远处,律平已经开始皱眉,那女人,说的都是些什么?
    是在对王爷邀专宠么?
    女人对男人忠贞毋庸置疑,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若以“七出”论,这首要的一条,便是女子不能善妒,若妒,王爷便可以这条休了她。
    她还不是侧妃,连个侍妾都不是,就凭了怀了王爷的孩子就想一人专宠,要王爷不再眷顾其他女人?
    这样的女人,并不讨喜。
    律平有些困惑,水明月为什么偏要捡最让男人不爱听的话讲。
    他虑虑瞟了眼光过去,以为王爷必要愠怒,却没料到,从王爷眼中看到一种奇怪的神情。
    那神情似是王爷很愉悦?甚至,带着淡淡的认同?
    见鬼了!
    屋子里炉火噼啵,暖意融融的温度将房间烘烤的很是宜人。
    只是那紧紧挨在一起的两个人,表情都有够特别。
    一个寒,一个默。
    律平在屋里似乎等了很久,方听到魅王幽幽地沉吟:“律平,按她说的做,侧妃名衔没有,可是爷还是要将她明媒正娶!”
    律平微怔,很快又恢复平静。
    反正今天从踏进王爷的寝居开始,一切就没正常过。别的他也顾不上了,且先把手头王爷吩咐的事做好了便罢。
    “那那位侧妃是”律平弓了弓身子,请示。
    “芳秋。她有孕了。”
    空气里微微有涟漪荡起。
    **
    北苑,默轩。
    榻边案上的小灯灯光如豆,似教人有意捻暗了,女子灯下剪影如弯曲了脖颈的天鹅,淡然而美丽。
    她手中一块红方布,银针穿插其中,黛眉紧紧蹙着,一针一线,走的不快,大概是着急赶工,却又难成,很快额上便沁出了一层厚厚的汗意。
    三更时,夜沉如水,榻边的暖炉还虽煨着些火,但也渐渐炭要成烬,暖意一层一层消散了去,寒冷逐渐涌上。
    )
    女子一身单薄白衣,许是之前屋内温暖,未多加衣,也许是为了衣简便于飞针走线,此时,那冷渐渐包围,脚冷的已像块冰,女子却依然低头不为所动地绣着荷包。
    “主子,这都三更了,你怎得还没睡?”一旁矮榻上阿九低叫的声音突然传来。
    阿九愕然地看着昏暗的灯光中,水明月一双眼睛腥红,专心致志地绣着荷包,几乎连她叫她都差点没听见。
    原来,之前水明月和他她说要她先睡,自己看会儿书也就躺下。
    本就有些乏,她便听了主子的吩咐,先睡下,谁知道一觉醒来,到了三更天,却发现主子在绣荷包。
    “嗯,那个不能用了”明月似未料到阿九突然醒来,略略怔了下,但瞬即,她便平静了神色,继续手下的活儿。
    她那手
    阿九心里叹了口气,又不知道该被扎多少针了。
    “阿嚏”突然蹬出了衾被,屋里的寒意冻得阿九打了一个喷嚏。
    她这才惊觉那暖炉里火已经将尽,再看明月也不过是一袭单衣,不由得气自己如此后知后觉。
    她跺了跺脚,赶紧抓过那件挂在墙上的魅王披风跑了过去,披在明月身上。
    主子,似很在意这披风,那披风极少离身。
    前些日子,那披风一角不小心被烛火灼破一个洞,她想找府内的绣娘给缝补一下,却被主子给拦下,说是无碍。
    当时她不解,后来却又想明白了,那披风若是交由绣娘缝补,依惯例,缝补之后必是浣洗干净后方能再交回来。
    那样的话这披风上原本残留的属于魅王的气息,便没有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看着明月一双冻得发白的手,心疼地道:“主子,这荷包你千辛万苦的绣好了,何苦又要重绣?”
    白日发生的事,她隐约知道一些,可是,主子进了王爷寝居后,又发生了什么,她便不得知了。
    荷包的事,便与此有关?
    “那个不能用了。”明月低着头,淡淡答她。
    却也并没有再解释什么。
    主子不多说,阿九自然不能再多问。
    只是,她真的舍不得主子如此拼命。方才灯火捻暗了,是主子怕扰了她的睡眠,可是这样昏暗的灯光,又岂不熬坏了主子的眼?
    阿九动了动唇,刚想说一句我来替主子绣吧。话到了唇边,又咽了下去。
    若是她能代主子绣,那么,主子便也不是主子了。
    主子对王爷的那份心意
    唉。
    她转身凑到灯前,将灯芯拈亮了,又给暖炉添了柴,煮上热茶,这方才又折身回来站到明月身边陪着。
    明月没抬头,拈着针,又再次扎入绣布,针没一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倒也把手中针线一停,放到绣布上。
    这才抬了头,看向阿九。
    她眉目清亮,薄唇微微抿了抿,很是认真地凝在阿九一张瓜子俏脸上:“阿九,有件事,我要问你。你不许瞒我。”
    “嗯,阿九从来不会欺瞒主子。”阿九没想到明月突然正颜起来,难道说主子要问的事很严重?
    明月握着了阿九的手,灯火下,那双平素淡然的眼睛,竟然熠熠闪耀出一种特别的光芒,她一字一顿地问:“阿萝和你是什么关系?”
    **
    是夜,魅王书房。
    “二哥,你如此做,似乎很是不妥吧?”一长相俊雅潇洒,眼睛却略带邪魅的男子双手抱胸,脸色似有些臭。
    轩窗微开处,另一男子负手而立,气质冷硬如铁,与那人略带了七分相像的容貌,正拧了眉看向窗外夜色深沉。
    他身后五步远的地方,依次另有几个人站在那里。
    也都脸色沉着,似是在思虑极重要的事情。
    唯有一个女子穿着蓝色的百褶绢纱罗裙漾动着,似一泓湖水轻柔地漾起了水纹,脸上略有羞赧之意。
    那女子看向双手抱胸的男子“君琮,这事与王爷无关。”
    被唤作君琮的男子唇角一抿,大掌一探,将那女子勾腰揽进怀里,语气颇为幽怨地道:“潋紫,若不是我知你甚深,唤作旁人,一定要以为你爱上了二哥。到了这时候,还要替他讲话。你可知我有多担心,嗯?”
    潋紫溺在他怀里,也不挣脱,只是捂着嘴偷偷一乐“嗯,爱王爷的人多着呢,又不多我一个,要不然,我真的想要试试,看看究竟能不能吸引到王爷!”
    一句话,屋内人纷纷有些动容。
    律平低了眉,脸色凝重地看了眼魅王,只见魅王背影隽秀挺拔,似微风中坚毅铁松。
    而律平右手侧的男子一身黑衣,微微眯了眸,神色莫辨,若是看得仔细了,很轻微的能看到男子唇角微动,一丝轻疑之意从双瞳墨色中闪过。
    君琮旁边身穿紫色蟒袍的男子却是花眉蹙起,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君琮。
    只见君琮眉毛一扬,一脸气急败坏,怒吼了声:“你敢!”
    便一双精实的手臂更紧将潋紫箍紧,嘶声道:“我是白痴才同意了你进了二哥府中,我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嘛。”
    “琮王爷!”着蟒袍的男子沉道。
    “君琮!”与此同时,轩窗处,律君魅冷冷低喝,缓缓转身,一双黑沉的眸,在所有人复杂的眼光中,冷冷盯向律君琮他的三弟。
    律君琮脸色一变,唇角咧开苦笑:“二哥,我没别的意思,潋紫原是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愿意为了你挡去那人的嫌疑,若是换做我是女人,我也一定会这样做。”
    律君魅冷笑一声,道:“你当我是对你抱歉?”
    律君琮嘿嘿笑了两声,抱紧了潋紫“皇弟我有自知之名,知道二哥不会。只是,那天真的会很危险。”
    律君魅袍子一角微微一动,沉沉的眸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歉意。
    想必,这样的男子,要对一个人生出歉意,那必是以命相博,以命相许的事情。
    那么,到底这叫做潋紫的女子,为他做了什么?
    只见律君魅一撩衣摆,噗通一声竟双膝跪倒在潋紫身前,一脸的决然与坚毅,那律平和蟒袍男子并黑衣男子一惊后都齐齐跟着他跪倒在地。
    律君琮抱着潋紫,两人都齐齐愣住,竟是谁都没有半个字能从唇里念出来。
    只听律君魅沉沉道:“潋紫,你有孕在身,却为我如此,律君魅死难当报!”
    潋紫眼圈里微见水光,她轻声道“王爷不,若是随着君琮叫,我该叫你声二哥。”
    她身后律君琮身子一窒,眸间喜悦划过,他微微握住她腰间垂下的一缕发丝,心头潮涌不已。
    听潋紫又道:“难为二哥你这么久了,才找到了你真正爱着的人,和真正爱着你的人。明日只怕”
    她微微弓了身子,从地上扶起律君魅。
    有些人,你注定会为他做些什么,这一切,却无关乎情爱,
    就如眼前男子,她称他一声二哥。
    潋紫含着泪淡淡地说:“她必是要有些苦头吃了。”
    律君魅摇了摇头,唇沿突然涌上寒恻冷笑,似,有些恨然
    “这一切,是她该受的。”
    潋紫怔住,不解何意,律平却身子微微一震。
    原来,到了此刻,他才知道王爷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是谁。
    爱一个人,爱到极致,才会恨。
    那恨,是因为她不懂得怜惜自己,让王爷缕生牵挂。
    王爷心疼大了,那心疼才成了心头的殇,如此恨起。
    是谁说过,爱一个人难,又怎么知道恨着自己真爱的人更难,你舍不得她受半点的委屈。
    律君琮见潋紫愣住,旋即抱紧了她,大掌轻轻紧了紧她的手。
    潋紫当即明白,便不再作声。
    须臾的沉默后,有人打破一室的安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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