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卢回到寂磬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见靖王,而是跑去找常余。常余当然知道他所为何事,便将自己如何找到紫苑,同她见面时说了些什么尽数告知,末了拿出一方手帕。
    “这是紫苑姑娘托我留给谌大哥的,她已回返钟玄,她讲:若谌大哥仍旧顾念旧情,就到钟玄品胜仙居找她。”
    谌卢魂都没了,听着常余讲述,人仿佛也跟着进入画面,似乎看到了紫苑的一颦一笑,她的为难与苦恼、思念与盼望,像刀子一样一笔一划在自己心头撰刻,每一刀下去,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各种滋味翻涌而出,搅得他气息难平。
    “她就说了这些?”谌卢哑着嗓子问。
    常余点点头:“我同她见面时间不长,好像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她就要回钟玄了。”
    谌卢任由丝滑的手帕来回拂捋自己手背,沉吟半晌后,问:“若常兄弟是我,你会先向北去还是先向南去?”
    常余连思考都未思考,脱口而出:“当然是先向北去了!”
    “为何?”
    “道理太明显了,北边妖患紧急,当然先顾那头,待得妖患翦除,天下太平,再南下找紫苑姑娘不迟。先急后徐,先大后小,先苍生而后我,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么?”
    谌卢在心里骂了一句“封建糟粕”,嘴里却问:“若我北征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
    一句话将常余问得哑口:“不会的不会的,谌大哥这么厉害,此一行一定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的,我已为谌大哥观天测运,北伐之事定能成功,谌大哥虽有惊却无险。”
    谌卢苦笑:“我是说万一,什么事都难保个万一。万一我回不来了,常兄弟可否替我跑一趟钟玄?”
    “去做什么?”
    “若谌某真的有去无回,请你告知紫苑,”谌卢狠了狠心,“叫她忘了我吧!”
    常余这次同谌卢见面搞得心情十分压抑,明明自己观星测出来北伐之事大吉,可为何他活啊死啊的,难道是自己说错话了?没有吧!自己说的字字公允毫无私意,就夫子再生也得赞这个理,那又是为了哪般?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很快他就知道为了哪般了。
    不日,钟玄红蓝班传来急信:秦簪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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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廿一,靖王接见齐骏许去顽,一场大宴喝到申时放散。与宴者谁都喝了不少,但不包括靖王,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宴会一散,他即刻着人去请谌卢。
    谌卢到王府时日已西斜,迎请人带他未走正门,从西便门进了里边,穿堂过院直趋内室,到靖王书房,后者早已等候多时。
    分宾主落座,靖王开门见山。“谌贤者此行如何?”
    “不甚理想。”
    “哦?此话怎讲?”
    谌卢挑重点将劝说庄无名一起北上除妖的经过向靖王讲述,讲他不愿放弃眼前有利的军事优势,不肯出一兵一卒,却未透露克隆斯嘉丽被自己俘获的事情。
    靖王拧着眉毛问道:“那除妖大计是否能够正常进行?”
    “正常。我明日便到乾京走一趟,看看妖医那边的进度如何。”
    靖王点点头:“孤这边的训好的一万狼纛精兵亦已整装待发,只等贤者这边消息,若一切周全,可立即上路。”
    “一万精兵?”谌卢斟酌词句,“此番北上直捣妖巢,贵精不贵多,一万恐怕太过招摇?”
    “那贤者需要多少?”
    “具体数字容谌某到乾京后方能确定。”
    “太少了会不会……”靖王心里打鼓。
    谌卢给他吃定心丸:“实不相瞒,此番北上,妖医制造了专门对付妖兽的武器,数量不会太多,但威力足够,队伍精简要的就是机动性好,打了就跑,因此要人少马多。”
    “可一鼓作气翦除妖患否?”
    谌卢重重地点了点头。
    “需要多久?”
    “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靖王大喜:“那孤就静候贤者的佳音了!”
    谌卢刚要告辞,靖王将他拽住:“还有一事要向贤者打听。”
    “王爷请问。”
    “此番前去鹤坂,见旧舜与百越军势如何?”
    谌卢心里冷笑:大宁真正亡族灭种的危机是妖患,你却还关心争权夺利。
    “百越兵种多样,战力互补,攻守多取偏奇,此其长也。不过他们邦联过多,战略目的一直不很明确,是以其心散,可以伐心。”
    谌卢强忍着没笑出来,假装一本正经,用紫星言语给靖王“授课”。
    “至于旧舜,她已分化成了两股势力,一是蠲州,一是鹤坂。秦三友跑回了蠲州重整旗鼓,但蠲州精锐基本已被他之前带出溯峡,想起势,一时半会儿是不能的。”
    这些话哪里是他一个地球人能说出来的,还不是回寂磬这一路上听齐骏和许去顽两个嚼舌头的内容。
    “至于庄无名的鹤坂,只有一城之地,与蠲州百越又都翻了脸,别看他有火器强劲的战力并勾结了一支妖军,但其后济不足,若找不到一座大靠山,是难以长久的。”
    靖王眼睛一亮,中午宴会上他同齐骏许去顽只是浅谈了西南局势,还没有听到他两个当局者深入的分析,是以听到谌卢的“转述”,格外认真。
    “大靠山?能是谁?”
    谌卢再学话:“能称之为靠山的,放眼如今大宁,除了钟玄,就只有寂磬了。”
    靖王最后问了一个问题:“如今钨锰矿砂已足,火炮产量可否翻番?”
    谌卢不答反问:“军中现今共有多少炮能用?”
    “新的旧的,造的夺的,只要能开火的,满打满算共是八十八门。”
    “那王爷还要多少?”
    “至少还要一百门。”
    谌卢摇了摇头:“若是我在,这个数不难,不过我们就要北上了,没有了技术把关,靠大工匠们自学复杂的参数,速度肯定会降。”
    靖王折中:“那若再有半个月,可否造出二十门来?”
    谌卢又摇摇头:“若妖医那边准备妥当,我们便要立刻北上,半个月恐怕不会有,最多五天,我能保证再造十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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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球人备好了兰花车,迎着晨风向乾京行驶而去。因为要见到许久不见的妖医了,车内四个人心情十分轻松愉快,只有那两个既郁闷又惶恐。
    克隆斯嘉丽同克隆泽南哥提是在上车的一刹那才见面的,两个人的手都在背后绑住了,嘴巴上贴着胶布,见面时一阵激动,分别用对方看不明白的眼神询问着示意着。
    很快,克隆泽南哥提冷静了下来,他觉得这肯定又是“克隆谌卢”一伙演出来骗自己的把戏。而克隆斯嘉丽始终搞不明白情况,为什么要单独把自己和“泽南哥提”绑起来,这里头到底谁是克隆人?
    兰花车在官道上平稳地行驶。若叫紫星人快马加鞭,可于半日到达乾京,兰花车不疾不徐,未到正午,已而看见了乾京西门。
    妖医的工场就设在当时靖王扎营之处,此处地势较高,又被设为军事禁区,是以绝无人打扰。
    守御军官象征意义地验了一下通行令牌,便叫这独一份的能自己行走的车子进了制造区。
    一圈刺栅围着的大空地上,毫无意外,已被妖医搞得乱七八糟,脚料垃圾随处乱丢。车子只走了不到一百米便不敢进去了,谁知道前面会不会有什么钉子尖角的把轮胎扎通了。
    谌卢四人下车,推下来两个克隆人,朝着标志物——永乐号登陆艇走去。
    永乐号登陆艇已用树枝绿叶伪装遮挡住了,几乎与周边树木连成一体,若不启动热源,从空中侦察,无论是可见光还是热敏还是电磁波,都无法找到它。
    登陆艇周边的东西堆积的如同小山一般,大部分都用油布覆盖着。
    谌卢撩起油布一角向里头看,见是一捆捆箭簇,箭身和箭尾都同靖宁军制式相同,只箭头不一样。尖铁头变成了扁椭球形状,一层层线圈清晰可见,料想这应是高压电箭头。此外另有一捆捆无头箭杆,料想这应是未来得及组装的半成品。
    谌卢又去撩另一堆东西,手刚接触到油布,从斜四十五度角方向的“垃圾堆”里冒出来一个人。
    “别动!”
    喊话的是一个大头钢架小机器人,除了头大身子大,四肢细得可怜,各种零部件线路芯板就这么暴露在外,头上顶着两个又大又圆的“眼睛”,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关键他手里边握着一支玩具枪,枪口正指着谌卢。
    谌卢立刻配合地将双手举过头顶。谁知那机器小人竟然扣动了扳机,一个小球打向谌卢胸口,别说,打得还挺疼。
    谌卢给打笑了:“你是谁?我都举起手了你怎么还打我?”
    机器小人操着没有调的电子语音说道:“我叫你‘别动’,你抬手可不就是动了,我不打你打谁!”
    谌卢扭头问吴霜雪:“你走的时候有这家伙么?”
    未等看到吴霜雪摇头,谌卢胸口又疼了一下。
    “叫你别动别动,怎么又动了!”
    谌卢好无奈,只得大声喊叫:“妖医,你人呢?怎么弄个机器人挡我们?”
    机器小人的枪再次打出小球,谌卢劈手打开,左手光焰一亮,威胁道:“开玩笑是有限度的,再打我我可不客气了!”
    哪知道这威胁丝毫不起作用,反而将单发的小球子弹喊成了连发的,劈头盖脸向谌卢打来。
    谌卢给打得狼狈不堪,心中着实生气了,口中一喊“飞蝗石”,多功能戒指的晶体弹射而出,又准又恨地打在了机器小人的玩具枪上,一下将枪打掉在地上。
    谌卢收回晶体,指住机器小人。“还敢不敢?”
    机器小人急忙将双手高举过顶:“我投降!”
    旁边突然跳起来一身油污的妖医,指着谌卢又指着机器小人大喊:“你个混球,和你开玩笑你还当真啦,你看把我小呆手指头都打弯了。”
    众人看看妖医又看看谌卢,不觉都哈哈大笑起来,除了两个摸不着头脑的克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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