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葵国主飒槟槌接受了大宁首辅郑聪的请求,派出五艘“枪鱼”战舰在东海城东、南航道左近巡回搜索,专等“旧舜逆贼”秦无伤的座船。
    秦簪抢先一步拦下了父亲,却仍给其中一艘“枪鱼”发现了小海盗船上的求救烟柱。
    秦家急往海岛躲避,将到之时被“枪鱼”追上,一场厮杀,秦家损失惨重,只有秦氏父女三人、怀璧、翻译官并姜儒潜入了岛上的密林之中。
    树木茂密,穿行不易,秦无伤和姜儒浑身是伤,行走起来更加困难。秦簪急得想直接背起父亲,却被姜儒拦下。姜儒吃力地将秦无伤背起来,没走几步,膝盖一软栽了个跟头。
    秦簪赶忙扶起父亲,就要往自己背上背,翻译官咬了咬嘴唇,抢到秦簪前头。“我来吧,我没受伤!”
    秦簪万分感激:“大叔帮我们家这么多,只要能渡过此劫,秦簪定要报答您的恩情!”
    翻译官弯腰把秦无伤背起来:“谈不上报答,我也是给自家女儿积些阴德,都别耽搁了,到了山脚下咱们就有救了!”
    秦无伤也是感激不尽,有气无力地问道:“还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叫我老王就行。”
    身后海盗们也已抢上了海滩,听声音得有四五十号人,咋咋呼呼循着众人的足迹追了过来。
    秦无伤虽然受伤,但神志是清醒的,他知道若按这个走法,几个“老弱病残”肯定得给训练有素的海盗一锅端了,便出了一计迷惑敌人。
    “姜儒护着孩子们先走,找第二高的山头正北山腰处会合,我和老王兄弟找地方躲起来!”
    谁知秦簪和姜儒拒不领命。
    “分开可以,得留姜大哥在您身边以防万一!”
    “将军不可,姜儒誓要护您周全的!”
    秦无伤急道:“眼瞅着敌人就追上来了,还争个什么,都听我的,我是一家之主!”
    秦簪和姜儒似有默契般对视一眼,秦簪回身拉起怀璧和佩璿,提起长裙向树林深处跑去。
    秦无伤干着急,却不敢喊,怕把海盗们招过来,只得凶巴巴低声命令姜儒跟上去保护。可姜儒此刻再也不听将令,而是引着王翻译向荆棘茂密的方向躲去。
    秦簪带着两个妹妹拨草前行,她走过黄石山的野道,脚底下有分寸,可怀璧和佩璿可没进过山,走两步绊一跤,走两步撞棵树,速度严重受阻。
    后边的海盗追寻着秦簪故意留下的衣角碎布追了上来,透过树丛缝隙已能看到七八个人紧随。
    秦簪大急,干脆将佩璿背了起来,督促怀璧快走,可慌乱之中哪里顾得了路,而且这里原本也就没有路。
    三个姑娘一头撞进一座黑树林里,树冠茂密得看不到阳光,地面上更给植物挤得看不到一寸土壤。
    再走几步,凌乱的低矮灌木和杂草变得密集起来,草越走越高,几乎淹没头顶,脚下树根草枝横七竖八,每走一步都像有无数双小手在拉你扯你。
    草海中除了走路的摩擦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秦簪凝神身后,同样的拨草声隐隐传来,看来海盗们已经追了进来,她冲怀璧说声“快走”,往更深更黑的地方走了进去。
    草海阻断了秦簪的视线,但海盗们是跟着她们三个姑娘走出来的路追踪的,所以速度快了很多,身后海盗们操着番外话大声咋呼,光听语气也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唬得秦簪三人连爬带滚,速度更是大降。
    就在双方还差十步左右距离时,从海滩方向传来三声长长的哨音,哨音尖锐得像一柄锋利的刀子,刺透重重密林直接钻到秦簪的耳中。
    秦簪三人并不知道这哨音是怎么回事,但追击的海盗们却明白,当下爆出一阵欢呼,也不再追人了,当下翻身撤了回去。
    原来是留守海滩的海盗们发现了秦无伤渔船中密藏的银箱,因此吹哨通知船老大。
    其他海盗一听到这个哨音,唯恐自己分不到好宝贝,第一时间都折返了回去,盗贼贪婪的天性果真难移。
    这一声哨算是救了秦簪她们,但三人仍不敢大意,只管埋着头向里逃。她们越逃越远,渐渐地势上行,应该是走到山根了。
    听王翻译说山体内洞窟复杂,只要躲进一个洞去,海盗轻易不会找到,可问题是,眼前这片密林草海什么时候能走到头呢?
    追兵走了,秦簪稍稍放松,这一放松,身上擦得碰得累得没有一个地方不疼。
    再看身边怀璧,狼狈得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脸上也不知在哪儿划了几个血道,丰沛的泪水早和血水混在一起,淌了满脖子都是。
    “早往前走走咱们就歇一歇。”秦簪鼓励怀璧。
    秦佩璿倒是没怎么受伤:“阿姐累了,我还是下来自己走吧!”
    “到前边一起歇,咱们……”
    秦簪一句话没讲完,突然脚下一空,背着妹妹整个人栽向了前边。
    她情急中回手拉住怀璧,怀璧想使劲拉住秦簪,但两个人太重,这一扯,连带着怀璧一起跌了下去。
    这片长草掩住了一个石洞,亏着这是一眼斜着生出来的洞,三人连翻带滚,转出去有三丈多远,斜洞到底是一处断崖,三人先后摔在洞底,一口气没上来,都晕了过去。
    秦佩璿年纪小体重轻,滚落的时候又有秦簪全力护着,因此除了手脚有些擦伤外并没大问题。
    她坐起身来推了推身边的长姐,秦簪额头不知给什么划破了,一条血线斜着流到了耳根。小姑娘焦急地呼唤,秦簪长长吸了一口气,艰难地支撑起几乎要散架的身子。
    秦簪快速检查妹妹:“有受伤么?”
    小女孩非常懂事:“阿姐放心,我没事,你快看看怀璧姐姐吧!”
    怀璧蜷在地上满脸是血,衣衫裙裾已给刮得一条条没个完整。
    秦簪急上前呼唤,怀璧幽幽转醒,刚看清秦簪的脸,突然腿上传来钻心割肝一样的剧痛,疼得她冷汗瞬间淌了下来,气也喘不匀了。
    秦簪一看,怀璧左小腿迎面骨靠膝盖的位置有一处巴掌长的伤口,黑渗渗正往外冒血,最深处露出一段惨白颜色,已经见骨了,也不知道骨头有没有事。
    怀璧哭一声疼一声,也不敢往伤处看。
    秦簪看出血太多,再不止血恐怕有生命危险,她当机立断,对怀璧道:“妹子没事,皮外伤而已,我现在帮你把大腿扎起来止血,你要忍着点!”
    怀璧哭喊着摇头:“不要不要,太疼了!”
    “没事没事,骨头没事,等出去将养个把月就长起来了!”秦簪一边劝,一边扯下布条结绳子。
    秦佩璿自打蠲州事变亲母亲姐出事之后,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此刻挪到怀璧身边,轻轻将她抱住,怀璧顺势把脸藏进佩璿怀里,再也不敢看秦簪给她止血。
    剧痛传来,是秦簪快速地将膝盖以上勒了起来,她手劲毕竟有限,止血效果有限,也不管怀璧如何喊叫颤抖,她将事先准备好的一截粗树枝拧在布条上,用力拧了几圈,伤口血流这才止住。
    怀璧整个人虚脱了,软在佩璿身上抽泣。
    秦簪累出一身汗,看怀璧伤口虽然不出血了,但碎末土渣沾得都是,伤口和张嘴一样咧着,如果不及时清洗缝合,有可能感染,况且骨头有没有事还不确定。
    她转移视线,打量起身处的地洞。
    洞顶透进来光线,掉进来的口子开在三人多高的斜上方,要想原路返回非常困难,再向洞内暗处打量,这个洞潮兮兮满地都是泥浆,右手边黑洞洞的吹来发霉的空气,看来这边有路。
    怀璧是暂时走不了了,自己必须得去探一探出口,只能留下妹妹陪怀璧。秦簪强打笑颜,和佩璿商量:“姐姐要去那边找找出口,你能陪怀璧姐姐么?”
    哪知这个六岁小姑娘和小大人一般,不仅不用照顾,反而给亲姐姐打气。“阿姐放心去吧,有璿儿在,怀璧姐姐没事!”
    秦簪吃惊之余深深感动,这个妹妹虽然说起来还不如与怀璧处的时间长了,但毕竟是同父妹妹,血缘是割不断的,关键时刻显现出了承自父亲血脉中的勇敢,也同秦簪骨子里的勇敢一模一样。
    她温柔地抚了抚妹妹的秀发。“姐姐速去速回!”
    王翻译所言果然不假,这小岛的山体里有像蚁穴一样纵横八达的洞穴,有的空洞大到能塞进去一幢小楼,有的通道却要秦簪一点点把自己塞过去。
    光线虽然很暗,但总在什么地方有个石头缝透进光来,秦簪便沿着有光的石洞走。
    走出一阵子,地上水脉渐渐多了起来,由小流汇聚成水潭,倾斜着向光线传来的低处流去,风也渐渐有了,隐隐传来海水咸咸的味道。
    秦簪顺着水道向低处走去,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此处石洞变成一处大海蚀洞,左侧是四人多高的石岩,右侧的岩石千百年来被海浪冲撞,已是支离破碎,一根根石柱好似牢笼一般把海蚀洞锁住,光线便是从石柱之间透进来的,一同进来的还有平缓间歇的细浪和清凉的海风。
    秦簪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找到出口了,但这里出去是海水,不如再往前看看,是否有陆路可以通到外边。
    沿着狭长的海蚀洞又往前走出里许,脚下突然咔吧一声,似乎踩断了什么东西。
    秦簪俯下身子,借着石柱间透进的光线查看,认出是一根骨头,像是一根人骨,再向左右看去,地上零零散散撒着不少骸骨,越靠近石壁骸骨越多。
    秦簪毕竟是女子,见着这许多疑似人骨的遗骸,心底还是有些打怵的,正要双手合十为这些死去的人念段往生咒,突然发现了石壁下有一个圆形的骷髅。
    这骷髅似有魔力般吸引着秦簪的目光叫她不得转移,待看清骷髅的形状,直吓得秦簪一跤跌倒在地。
    连在肋骨锁骨之上的,竟然是一颗鱼的头骨。
    再向左右索寻,远近不下十具这样恐怖的尸骨。
    秦簪再也不敢停留,慌慌张爬起身来向前边跑去,却猛地发现前头忽明忽暗地似乎藏着两个鱼头怪物,她急中生智,赶忙跳下浅滩,藏到两个石柱之间的狭窄缝隙当中。
    心中盘算,若两个怪物真来袭击自己,没得说,只有钻出洞去,跳海逃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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