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雨鸣雷闪电,接连的异相将驿站饭堂里的人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有神神叨叨的行商老牛在桌子底下喃喃自语。
    “要出事!要出事!”
    还差十步便能走进驿站的大门,妖医却被一些突然发出的异样的声响所吸引,他侧耳倾听,那声音被混杂在嘈杂的雨声中听不真切。
    他索性停了下来,侧过头去,将机械右耳的耳廓扩大了一倍,声振系统暂时调到最灵敏状态,向着驿站斜后方的山坡搜索可疑的声音。
    在天地水声之中,妖医静静地听十秒钟,突然,他猛地抬起双手护在胸前。
    0.1秒间隙之后,从白茫茫的雨幕中撞出来一堵黑漆漆的石板,石板比高大的妖医还要大上一倍,随着一记沉闷的撞击声,妖医整个身体被横着撞飞。
    被撞飞的妖医在半空中巧妙地翻了一个身,双腿重又牢牢钉在地上,再看那撞来的石板,竟然立在了妖医原先所站的位置。
    “蝎魅!”
    谌卢脑核深处仿佛有一颗微型**被引爆,剧痛还未及传遍全身,人已经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这东西正是在天外天谷谷口逃走的那只负伤蝎魅。
    鸿吉一共收服驯养了三只蝎魅,一只被藏惹军在天外天谷口当场烧死,一只杀遍天外天谷后,在林子里死于两头飞廉的细丝之下。
    余生的这只蝎魅在谷口放火之时便跑掉了,当时它只受了一些轻微的灼伤,可如今看它浑身布满了裂口,连螯足也断了一只,不知道这些日子碰上了什么厉害克星。
    看它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像是有意偷袭妖医的,倒像是在逃避什么东西的追捕,暴雨中慌不择路才撞到了妖医。
    此刻蝎魅端着两柄伤痕累累的螯钳,背后毒针笔直竖在头顶,浑身却微微发抖,人嘴里嘎嘎嘎像蹦豆子似地打颤,却不是向着妖医的方向对峙,而是朝着它撞出来的位置摆出了防御姿态。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它仿佛琢磨过味儿来,身后这个人并不是对头,三十六计走为上,它翻身盘起七只螯足,向山谷下逃去。
    也许是雨势太大看不清道路,或者它根本不觉得妖医是个威胁,蝎魅径直掠过妖医身旁。
    蝎身刚抹过去,突然觉得蝎尾一紧,接着由尾至胸传来剧烈的撕痛,每一寸节甲几乎都要崩裂了,身体一轻腾到了半空。
    原来是妖医攥住了蝎尾,利用它自己的冲劲反方向一拽,将大自己两倍的蝎魅整个抡到空中,双臂一叫劲,将蝎魅狠狠地砸到地上。
    蝎魅给妖医摔得半天爬不起来,妖医早将一只脚踩到了蝎身与人身衔接的胸口,将它牢牢地踩在地上。
    如今蝎魅已成了困兽,为了活命,七只螯足发了疯般刨地,打得泥和水倒着飞向天上落下来的雨,两只螯钳胡乱向妖医戳剪。
    妖医动作比它动作快多了,趁蝎魅一剪不中的时机,他将双手塞到螯钳最底部。
    他两只手是钢筋铁骨的材质,戳在蝎魅最使不上劲的部位,螯钳根本排不上用场,蝎魅想要抽回去重来,却被妖医十指牢牢扣住,剪也不能撤也不行,蝎尾被刚才那一抡已经脱了节,被压在地上只有干着急的份。
    吴霜雪和令上工看着眼前景象,对视一眼,相互感叹:
    那天要是他不迷糊着,之前那只蝎魅怎么会费那么大劲!
    “你过去是什么人?给金梵逮到做了这么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也挺可怜的,我放你解脱吧!如何?”
    妖医眼中放出精粹的光芒,仿佛两柄利剑悬在蝎魅头上。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蝎魅貌似听懂了妖医的话,垂死挣扎的九根节肢慢慢地垂落下去,人眼中的猩红光芒渐渐退去,荧光凝聚,溢出了两颗浑浊的液体,混在了暴雨中坠落泥泞。
    蝎魅的嘴巴动了两动,却没发出声音,最终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妖医的食指摸到蝎魅人头的脑干位置,准备结束它的痛苦,而暴雨恰在此时忽然减小,原先隐在雨声背后的声音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长短高低,律动的鼓点在驿站背后的山坡上响起。
    和着鼓点,一股乌黑的泥浆从半坡上直涌而下,朝着妖医和蝎魅所在的位置卷了过去。
    妖医还在观察敌情,蝎魅却像诈了尸一般将妖医弹在一旁,肢节和身体遽然缩成一个球体,只露出锋利的螯刺突在外边。
    黑色的泥石流并未理睬死守的蝎魅,一整片泥浆忽而变幻,聚拢成一条黑蟒刺向妖医。
    妖医此刻已经看得清清楚楚,这黑色的泥石流并非真的泥石流,而是由无数只毛色漆黑的乌鸦低空飞行汇聚而成的,鸦潮中全是红色的麻点,那些都是乌鸦的血红眼珠。
    驿站里的行商们早吓得缩成一团了,忙着打理谌卢的吴令二人也吓得不轻,而身处激流当中的妖医却丝毫没有慌张的模样。
    就在乌鸦组成的“一字长蛇阵”快要撞到他时,妖医右手向天一举,随着一声脆响,整个手掌齐腕断开,从金属腕骨中伸出一根细管。
    管口对准俯冲而来的鸦云,轰的一声,一道明亮的蓝色火焰几乎以直线激射而出,火光将整个山谷照得通明,冲在最前方的乌鸦触火即焦,噼噼啪啪发出爆裂的声音坠地而亡。
    半山坡上的鼓点微微一顿,紧接着节奏一变,鸦云一字长蛇阵一分为二,变为二龙出水阵分左右夹击妖医。
    妖医在雨中哈哈狂笑,左手也转出了*****,又是一束火焰喷出,分左右死死顶住鸦云的冲击,火势竟丝毫不被大雨影响。
    空气中瞬间溢满了乌鸦尸体的焦臭味与被雨水打出的腥气,驿站中一些个胆小的早将刚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呕了出来。
    第一阵,鸦云损失近三成,它们毕竟是动物,慑于火焰猛烈,死活不肯再靠近妖医,只在半空兜着圈子盘旋。
    这一来空地上暂时形成了僵持的局面,半山坡上的鼓声有节奏地低沉了下去,转而一根号角响了起来,呜呜然如鬼哭狼嚎。
    伴随着号角声,地面传来阵阵的抖动,仿佛这号角声音能够招来天雷,天雷又落到地上化为战车汹汹驰来。
    形未至而味先到,一股穿鼻刺脑的骚臭味道盖过了鸦尸的腐臭,紧接着,乌泱泱一线泥石流潮水自山坡上涌下,顷刻间已翻滚到妖医身前。
    来的仍然不是泥石流,而是由一头头浑身长满钢刺的豪猪组成的突击阵。
    寻常豪猪也就是家鹅大小,可这群豪猪每一头都有石碾子那么大,瞧数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群猪借着山势全速奔跑,冲击的力道比泥石流有过之而无不及。
    妖医应对神速,只见他两个膝盖往地上重重一跪,双脚和双膝深深地插入泥地,呈四角固定,手腕的*****收回,弹出两柄一尺来长的精钢利刃。
    这利刃即使在天光暗淡的情况下仍能看到四条锋刃霜雪一般的亮光,被暴雨一淬,杀气腾腾。
    妖医的身体从腰线断开,腰锥的转轴启动,带起上身旋转了起来,一圈圈越来越快,把自己变成了一枚**,**有两根锋利的刀,这一转,**变成了绞肉机。
    豪猪阵迎着“绞肉机”撞了上去,本想凭借身上的钢刺和体重冲垮妖医,却不知道眼前这个主绝对得难搞。
    第一只豪猪悄无声息地成了两截,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一片血雾在妖医身前升起,残肢碎肉被打到天上,裹着无根水下起了肉泥雨。
    豪猪阵越冲越多,“绞肉机”越绞越狂,血雾已经变成了一道黑红混杂的龙卷风直冲云层,血肉越打越远,血雨肆虐方圆,青翠的山谷登时被染成了暗红色,驿站之前真个成了尸山血海。
    谌卢经历短暂的昏迷很快醒了过来,三名永乐号队员从来没见过妖医亮出真功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把仨人全都看傻了。
    妖医的电池板收了老天爷一个闪的能量,现下正是浑身都是劲的时候,这一架可有了用处,真正是越斗越勇。
    “绞肉机”越转越快,血肉“龙卷风”越卷越粗,以他为圆心,半径五米外已经堆起半人多高的豪猪尸体。
    豪猪受到半山坡上角声的催促,全都玩了命似的,越过同类的尸体撞向绞片,眼瞅着活猪越来越少,再打下去就要全军覆没了,突然间,一声刺破鼓膜的尖号在妖医头顶响起。
    身随声至,一个黑影从血肉龙卷风的风眼俯冲而下,猛扑绞肉机的中心——妖医的脑袋。
    这一俯击裹挟着风雨雷电,有千钧之势,妖医不敢怠慢,双腿用力蹬地,飞转的双臂如螺旋桨一般带着他窜向一旁,即便如此,一缕头发还是给飞扑下来的东西抓走了。
    老天爷似乎特别喜欢看热闹,有这么一场恶斗可看,也顾不上往人间泼大雨,只随手撒些毛毛细雨,再配合几条蛇行的闪电来敷衍。
    妖医的头保持静止,双臂连同上身与双腿呈反向极速旋转,使他像直升机一样悬停在半空。
    他身前有一个与自己体型相近的东西也浮在半空,两只巨大的翅膀有力地扑打,垂下的一只鸟爪上勾着自己的头发,红绿蓝三色鸟身上却没有鹰眼和尖喙,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扭曲的人脸。
    “又是金梵杂交出来的一个可怜虫!”妖医轻蔑地笑了笑,冲着半山坡上大喊,“还有多少?一起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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