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师费尽口水,从龙沙岛劝到棋子礁,却没尹菩轩轻描淡写一句话来的管用,在她的“同意”之下,齐骏答应了三人互助疗伤的事情。
    转过天来,艾师将疗伤的事情安排妥当,托尹菩轩转请小霓派兵看护客馆,保证内外绝对安静。午时前,艾师与齐骏将云非雪抬至幽静的房间,缪成右手提着一应医疗器具跟随而入。
    准备停当,差一刻正午,艾师示意时辰将至,亲自去为云非雪做准备。
    齐骏顶着猪肝脸犹犹豫豫地脱衣服,扯到一半,突然心窗洞豁: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都答应了,还这般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思念及此,三下五除二脱成个光膀子,回身看去,云非雪已由艾师用支架撑着坐起。
    艾师请齐骏盘膝坐到云非雪前,一阵摆弄,齐骏后背突然冰寒刺骨,柔如水滑若脂的肌肤已然贴在了自己炙热的脊背之上,任齐骏怎么分散注意,心神总是给拉回到后面那即柔又韧的两团压力上。
    艾师再请缪成端桩站定,右手劳宫对准云非雪顶心,拉起齐骏左手抵在缪成膻中。
    一切措置停当,艾师对二人讲:“行功三大忌,一忌心猿意马,二忌随便乱动,三忌张口呼喊。一会行起功来,任身体有多么不适,都牢牢把身子钉住喽,嘴巴闭严实,思绪只可随气息内观,烦思杂念切勿兴起,都辛苦辛苦,约莫两三个时辰就可毕功了!”
    艾师缓缓转到云非雪身后盘膝坐下,探掌抵住她后背左右心俞,轻声道:“凝思,行功!”
    言罢双掌均匀地吐出内力,由心俞直接入心包,再由心包转而入心脉,催动云非雪心脉的至阴气息前行,由膻中破壁,渗入齐骏灵台。
    阴气自沉,搅动齐骏督脉的亢阳之气下行,气流出命门进入云非雪关元,阳气自浮,重又升至膻中巡行一周。
    艾师发功不疾不徐,内力均匀吞吐,慢慢带动二人体内浮沉之气阴阳升降。
    齐骏但觉一股股奇寒直刺重楼,好似一汪冰泉浇入滚油,噼噼啪啪在自己体内爆炸,非疼非痒非酸非麻,却十足难受,胳膊腿关节骨头缝刺挠着憋屈着总想抖上一抖。
    因有艾师的警告,齐骏全神贯注抵御不适之感,哪里有心思起别个杂念。随着阴阳气息交互不断加强,侵入体内的寒气被自身燥热捂化,渐渐不那么彻骨了,相反身上燥热逐渐减退,丝丝清爽流入脏腑。
    在二人气息循环到第十周上,艾师猛地喷吐内力,逼着进入云非雪关元的阳气逆小环流下行,破二阴冲入督脉,洪流入川,一行循常,滚滚暖流沿督脉上行至百会,破壁垒冲入缪成右臂心包经。
    缪成身体剧烈震荡,之前的紊乱气息原如小刀细针割刺四肢百骸,这股激流好似一柄利矛大力攒刺,直戳得经脉欲断,几欲窒息,断腕处伤口被撑破,殷红的鲜血渗出绷带,滴滴答答敲上地板,因有艾师告诫在先,再疼也得忍着。
    当气流环心包自膻中冲入齐骏左掌劳宫后,洪流正途源源不断地梳理缪成体内的乱流,慢慢扶乱归正,痛感一点点消失,到后边越来越舒泰,洪流仿佛化作甘泉清溪冲刷体内的杂质。
    大循环气流沿齐骏心包经汇入任脉,再寻旧道进入云非雪体内,气流如百川纳海越聚越多,主流渐渐分流,又使各人体内形成小周天环流,大环套着小环,阴阳相融,理乱为正,三人获益匪浅。
    云非雪沉在寒冰地狱里也不知多少时日了,半边身子给冰河封住,半边身子裸露在外,任由刺骨的风雪削割,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尽给冻得坚如铁石,只心腔最核心的地方深深地蛰伏着一星火种,在无边的寒冷中吃力地挣扎,只怕再撑不了许久便要熄灭。
    突然天开地裂,无数火流星拖着长长的烟尾砸向大地,冰封大地为之龟裂,炽热的岩浆喷涌起数丈高来,灼燎着自己冻僵的躯壳。
    半边灼炙,半边冻结,这是要堕入炼狱了么?
    渐渐的,天开云散,一轮红日中天,融化了万里冰盖,汇作大河大湖弥合龟裂的大地。
    春风渐兴,百花争放,远处长草中隐隐有人走来,看不真切却又无比熟悉,云非雪喊叫着朝他跑去,那人回首,面容再真切不过,竟是自己念兹在兹的未婚郎君。
    云非雪哭喊着朝他奔去,他只是脉脉微笑,脚下草地竟如橡皮条般无限拉长,任云非雪如何狂奔就是触碰不到夫君毫厘。
    阳光遽然炽烈,世界变作一片纯白,云非雪看准夫君模糊的身影不懈狂奔,强光终于黯淡下来,夫君的背影停在面前,她再不能自已,展开双臂扑到他背上放声哭泣。
    行功将近四个时辰,无论艾师缪成齐骏均累得不轻。收功未尽,云非雪猛地大呼“阿蒙”,合身扑到齐骏背上哭天抢地。
    齐骏吓得一哆嗦,以为她气息走岔了,挣扎着要起身,却无论如何脱不开云非雪铁钳一般的双臂,身子一软,二人双双跌倒。
    云非雪如此一挣,显然已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死活缠住“阿蒙”不肯松手。
    缪成急于回大宁送珠救高荃,便托艾师转告飒槟槌,自己可与小霓暂定婚约,待大宁那边的大事完毕之后再回返棋子礁迎亲。
    本来一拍即合的事情,飒槟槌那边倒犹豫了起来,支支吾吾不给个准信,搪塞到出了年,突然翻脸,派兵将客馆牢牢围住,变软禁为囚禁,连艾师都不得出门。
    缪成齐骏仗着功夫冲出去原非难事,可是后头拖着不会功夫的艾师与尹菩轩,挂上个余毒未清的云非雪,投鼠忌器,轻易无法用强。
    小霓几次三番想进来探视,都被挡在门外,没办法,只能用蜡丸投递书信进馆。
    众人展开蜡信,方才知道飒槟槌是接见了大宁来的使臣后变的脸,但究竟双方说了些什么,小霓也不知晓,她只叫众人做好随时出逃的准备,等待她的消息。
    堪堪又挨过一个月,缪成的内伤基本平复,齐骏阴平阳秘,刀法已尽收囊中,云非雪的毒也解清了。
    她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性情变了许多,往日骄悍跋扈的性子似是烟消云散,她本是聪明人,谁好谁坏分得清清楚楚,至此对惠弥轩再无感恩之情,对齐骏则是混混糊糊。
    齐骏与她死去的未婚夫阿蒙有几分神似,她早先对齐骏多次留情也是为此,如今两世为人,特别懂得珍惜现时了。
    她深知齐骏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如此勘破生死情缘,倒有出世之意,并感念艾师的救命之恩,便欲拜师求道。
    艾师知道她尘心未泯,笑着拒绝,转请她一同护送尹菩轩北上,待大事了结,若还有修道之心,便带她到达真观拜师兄求让为师。
    二月初八是飒槟槌的诞日,虽非大寿,但举国该热闹还是要热闹的。
    提前五天,岛内岛外便已筹办起来,临到正日子,王宫那边汇集了本国官商百姓并周边岛国的使臣,乌乌泱泱全是人头。
    入夜大宴,鼓乐笙歌传遍了全岛,而客馆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负责守卫的海盗各个无精打采,眼巴巴盼着换岗去讨口酒喝,可时间慢得像星星爬,防卫不觉间松懈了下来。
    乘着浓夜,客馆周边闪出百十名黑衣人,干净利落地办掉了后门的一队守卫。
    小霓火速冲入客馆,叫起了缪齐五人,一路向码头直奔而去。待上了事先预备好的双桅七帆快船,岸上追兵的火龙已追至近前,飒槟槌一身华服沉着脸冲在最前面。
    小霓见势不妙,道声“快走”,忙砍断缆绳放快船离去,回身冲着登船的海盗大声喝止,并把短铳铳口顶在太阳穴上。
    “爹,女儿求您放过他们吧,他们几个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您为何如此不依不饶?”
    飒槟槌显然喝了不少酒,被小霓的逆举气得红脸返白:“快给我闪开,这几个人与咱家有血海深仇,爹日后定为你重择良偶,他们决计不能……”
    不等飒槟槌一句话说完,小霓猛地朝星云空放了一枪,将千百人的喧闹震得鸦雀无声。
    “爹,这第二枪要是再响,那就要打碎您世上唯一一个亲人的脑袋了,娘已然为情所伤去到了另一个世界,我是她亲生的,爹难道也想我为情所困去到另一个世界不成?女儿就求您最后一次,放了他们吧!”
    眼瞅着七帆快船乘风远去,岸上的火光已照它不到,飒槟槌仰天长叹。
    “你今日放虎归山,明日你老爹的命兴许就要断送在你那心上人之手了!罢罢罢!”
    飒槟槌猛然抽出护卫的腰刀,照着自己手腕一割,鲜血登时涌出。
    他将手腕一举,将血水滴入大海,朗声传令。
    “以吾血祭海神,召集全国战舰,三日后出征大宁!”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小霓一眼,无比疲倦地吩咐左右。
    “囚禁公主,不许她出家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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