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百舸顺逆。江岸银杏如金,老鸦栖枝聒噪。沙堤南侧稻田橙黄,阡陌间偶有农家劳作,堤上小道行人稀疏,这时只有前二后一三骑朝东赶路。
    “奴家就死死赖着你们,你们别想甩脱奴家,你们到哪里奴家就跟到哪里去!”云非雪娇滴滴撒赖,胯下驴子“嗯啊”着呼应了她一声。
    缪成端坐马上理也不理,左手牵着长绳,绳子另一头拴着齐骏。齐骏也乘一骑,形倦神疲,面荣憔悴。
    缪成下山赶赴东南滨海打探巨骨蛇鱼的消息,为的是取舌鱼顶珠为高荃还魂。他半路上已经得知靖王在木鳖城举旗靖逆的消息,然而身负求药重托,无法立刻回职相助,只一门心思继续南行。
    不久渡过椒江,这天贪路错过了宿头,便钻进一座林子内过夜。半夜听到林外吵闹,似要闹出人命,这才跳下树来救下齐骏。当得知眼前人就是血洗遴甄坊的元凶后,缪成二话不说立刻将齐骏制住,准备改道向东,到东海城将齐骏交给游氏双雄,请他们派人押解齐骏走海路北上木鳖城。
    齐骏似乎认命了,一路上沉默寡言没精打采,吃照吃喝照喝睡照睡,不过难掩满脸失意的神色。
    炼贞坊这个云非雪绝非善类,自打缪成抢走齐骏后,她明知道打不过缪成,便紧紧尾随着二人,一阵子用淫词秽语不断挑逗,一阵子又污言秽语企图激怒缪成,若非碍着她是个女子,缪成早就下狠手了,可每当他想要回追点翻她时,云非雪滑得像泥鳅一样,早早地便逃开了,缪成又怕齐骏趁机跑掉,左右不敢离他太远,云非雪就像块狗皮膏药撕不去甩不掉,后来缪成也懒得理她,任她胡搅蛮缠,自己安全押送齐骏要紧。
    云非雪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头黑驴,这畜牲奔跑速度虽比不上马儿,但是耐力了得,数次缪成策马狂奔已把她远远甩开,可马儿奔久力疲,慢慢放下速度,黑驴不久便嘚吧着蹄子小跑追了上来。这畜牲不仅耐跑,而且“善解人意”,每当云非雪骚扰缪成无果时,黑驴便嗯啊嗯啊答应两句,算是给云非雪个面子。
    缪成走,云非雪就走。缪成停,云非雪就停。缪成解手,她就侧在一旁抻着脖子偷瞄。缪成气恼之极,赶她又赶不远,尿又不敢尿,只好憋着泡子策马狂奔一阵,待把云非雪和黑驴甩远了才敢痛快放水。过不了一会儿,黑驴嘚嘚嘚又追上前来,缪成急急忙扎好裤子。至于齐骏如何解手,缪成可管不了那么多。
    云非雪白天就这么死皮赖脸地缠着缪成,不过到了夜里住店时,云非雪怕缪成点翻自己,不知躲到何处去了。起初缪成趁夜带齐骏上路,可这艳女子不知从何处又追了出来,无奈之下,干脆老老实实睡觉。
    今日出客栈上路后不久,黑驴便又追了上来,跟在后边不远,驴主人嘴里乱七八糟地开了早课,无外乎那些说了不知多少次的滥辞。
    “齐骏真是奴家的汉子,奴家真是他的婆娘,奴家都说了五百遍了,你这俊俏大侠怎么就不信奴家呢,你行行好放了他吧,奴家家里三个娃娃还等着爸爸呢!”
    “哎我说你这癞子是不是有龙阳之癖呀?干嘛死皮赖脸拽着我家汉子不放?你就算是龙阳,我家男人也没有断袖之好,他便是死也不会从你这条大淫棍的!”
    “呦,不说话呀,莫非是大侠看上奴家啦?若真看上就直说嘛,没必要拿奴家的可心人要挟奴家嘛,大侠要怎样,奴家依着大侠就是了!”
    “大侠可有心上人啊?”
    “大侠不会没碰过女人吧?”
    “大侠你多长?”
    缪成烦透了这个无耻的女人,回身怒目瞪视,眼光似一道闪电直劈云非雪。
    云非雪吓得一哆嗦,嘴巴登时哑了,可她哪是饶人的主,嘴里刚消停了片刻便又故态复萌。
    缪成刚才回瞪云非雪时,眼角余光赶巧扫到身后远处有个人鬼鬼祟祟的,他立刻留了神。
    “你若能安静片刻,我便回答你一个问题。”缪成回头对云非雪说话,借机往后扫了一眼。
    远处那人衣着普通,肩挑一只鱼篓,步伐一看便是练家子。缪成猜想他是否是云非雪的帮手。
    “好呀好呀,奴家沉默一百个数,大侠回答奴家一个问题。”云非雪虽然嬉皮笑脸,但仍未敢接近缪成,唯恐他使计诳了自己。
    缪成再次回头道:“只许问正经问题,否则别想叫我再理你!”
    云非雪果然闭嘴,笑盈盈瞅着缪成背影,一百数过,她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肯跟我说话了?”
    缪成借同云非雪说话的机会再次回头瞟去,见后边那汉子慢慢落后,路旁稻田里接替走出一个农夫,身形步伐仍是江湖路数。“你究竟是齐骏什么人?”
    “呦,怎么问起奴家来了,明明是你要回答奴家的问题不是,不行不行,你若不答,奴家也不答。”
    农夫眼神瞅向稻田的丰色,似乎毫不关心前路的三骑,可脚步未曾减缓。
    “你虽然言语轻浮,但我观查你的眼神纯澈,说明你骨子里并非放浪形骸之人!”
    缪成本是为和她套话进而观察身后,这一句显然是诳她,没想到歪打正着,这句话轻轻地刺到了云非雪内心深处的软点,她不由得轻声一叹,转口道:“齐骏是奴家的心上人,那天惹急了奴家才教训他的,又不想真要了他命,你为何要绑走他,可是他哪里得罪过你?”
    缪成一提缰绳,坐骑小跑起来,云非雪急忙催黑驴跟上,后边用双脚走路的农夫渐渐落后。
    “他并没有得罪我!”缪成的重音落在“我”字上。
    云非雪貌似没听明白缪成的意思:“那你干嘛抓他?”
    “他得罪了我家主人。”
    “你这么厉害居然还有主人管,那你家主人是谁?”
    “无可奉告!”
    一直沉默的齐骏突然开口:“他家主人叫做高犁文,堂堂皇室贵胄,拜你炼贞坊所赐,我把他女人睡了。”
    齐骏几次三番地询问缪成为何绑他。缪成本以为他装傻,后来发现他是真不知道其中要害,便在夜宿时将颖王与尹菩轩的私密关系告诉他。
    齐骏功力虽然没了,但脑子没傻,一连串的遭遇让他突然醒悟。
    在那个不堪回首之夜,那花园的水边闻到的香气与地牢中女子的香气一般无二。自己发泄**之时残存一丝清明,后来从云非雪口中得知地牢同难的女子叫做尹菩轩,缪成这般一讲,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被囚颖王府,又为何被颖王护卫所擒。
    然而齐骏毫无赴罪的忐忑,毕竟现在的自己已成了一个废物,要杀要剐随颖王的便。不过心底却饱含着对尹菩轩深深的歉意,他一直在想着如何逃走,纵使天涯海角也要寻到尹菩轩,哪怕一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救赎自己犯下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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