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艺却是坚定地点头回道:“对啊!你快过来!”
    李怜云见状,这才知道苏艺不是在开玩笑。同时这也让他突然陷入了为难之中。
    有道是“二虎不能同山,两雄不能并立”北燕与秦国已经交恶了十余年,作为两国的君主,李怜云和嬴政都是深怀国仇,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见面似乎的确不太合适。
    可李怜云转念又一想,又觉得自己跟嬴政其实没什么私仇,见上一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便把心一横,大大方方地走到了嬴政身旁。
    定睛一瞧,李怜云发现嬴政此刻是双眼有神,面色红润,气色似乎好了许多。不过,他心里也非常清楚,嬴政这看似好转的样子其实只是回光返照,坚持不了太久。
    想到这些,李怜云不禁有些惋惜,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就席地而坐,对嬴政问道:“怎么?皇帝陛下不好生将养,找小民作甚?”
    岂料嬴政却是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就是李怜云?”
    李怜云微微一怔,诧异道:“我都打扮成这样了,你也能认出我来?”
    其实,李怜云此时完全是一副东胡人的扮相,就跟上次秘访秦国时扮成的黎图那样。他不仅操着一口浓浓的东胡腔,而且举手投足之间也是模仿的惟妙惟肖,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所以,他是完全没想到嬴政会认出他来。
    可嬴政却是淡定笑道:“呵呵,朕是天子,你那点小伎俩岂能瞒得过朕呐?老实告诉你吧,朕不光现在认得你,就连你上次入宫献技之时,朕也认出你来了。”
    李怜云暗吃一惊,忙作揖恭维道:“陛下神目如电,在下佩服。”接着又皱眉问道:“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上次已经认出我了,为何不当场将我擒杀呢?”
    “哎!”嬴政慨叹一声,说道:“你当时是什么身份?充其量就是个地盘大一点的郡守而已,虽小有成就,但在朕的眼中,你仍旧是个无名之辈!朕根本犯不上也用不着跟你一般见识!朕当时十分自信,有朝一日横扫燕国,必能将你擒获,却不曾想被你逃到了塞北。说实话,朕现在现在想来的确有些后悔了,朕要是早知你会称雄北方,拥兵百万,觊觎中原,当初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李怜云听得心有余悸,不禁拱手道:“那我还真得多谢你高抬贵手了。”
    嬴政摇了摇头,叹道:“不必了,那些已成往事,不可追也。朕叫你过来,也并非为此,而是有事向你请教。”
    李怜云为难道:“陛下,你这话恐怕折煞我了。我乃一介北方蛮夷,又何德何能,敢指点陛下呀。”
    嬴政撇嘴笑道:“你少在这装蒜了,朕还不知道你吗?表面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实则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只为日后称雄天下!朕死之后,天下必乱,届时定会群雄并起,逐鹿中原!而你就是那个最有机会问鼎中原之人!”
    这番话若是旁人所讲,李怜云定会嗤之以鼻,可是从嬴政嘴里讲出来,李怜云听了却是颇为受用,他克制着激动的内心,拱手道:“抬举抬举,某虽不才,愿借陛下吉言!”
    “呵呵。”嬴政听罢,心中五味杂陈,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叹道:“可惜呀!朕为乱臣贼子所害,毕生的心血就要付诸东流了。”
    李怜云安慰道:“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感伤,社稷更替乃是天命,非人力所能阻也。而且,陛下你大可放心,若是有朝一日,我真的有幸问鼎中原,我一定会励精图治,善待黎民的。”
    闻得此言,嬴政的心情稍稍好转,他欣慰笑道:“也好,中原连年征战,民不聊生。的确需要一个治世明君,给他们一个太平的天下了。朕,希望你能记住你今日之言!”嬴政言语之中满是真诚,此时此刻,他似乎对国仇已经全然释怀了。
    李怜云欣然应道:“你放心吧,那是一定的!”接着又问道:“对了,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啊?”
    嬴政思索片刻后,突然皱起眉头,正色道:“朕横扫六国,统一中原,北伐南征,开疆拓土。称帝之后,以法治国,书同文,车同轨,修长城,筑灵渠,兴水利,治农桑,穷尽一生,只为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却不知最后为何会落得如此这般凄惨的下场啊!”
    嬴政的话句句发自肺腑,可谓荡气回肠,一旁的苏艺听了是痛哭流涕,悲伤不已。
    李怜云也不禁心生感慨,问道:“陛下是想让我来回答这个问题?”
    嬴政点头道:“不错!据朕所知,你纵横北方数十年,身边少有叛逆,北境亦未见有任何刁民暴动。说是政通人和,国富民安也不为过。所以朕思来想去,这个问题也许只有你能解答。”
    闻得此言,李怜云忍不住犯起了嘀咕,毕竟,嬴政落到这步田地,和他换取秦国的谷种不无关系。当然,这种事情李怜云是不会说出口的,而且,他也深知这不是根本原因。沉思片刻之后,他点头应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斗胆直言了。”
    嬴政急切道:“但说无妨!”
    李怜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用法家之术治国就一定合适吗?”
    嬴政皱眉反问道:“难道不合适吗?正所谓‘悬衡而知平,设规而知圆,万全之道也’若无法礼秩序,天下岂不大乱!?”
    李怜云听罢,却是微微一笑,对嬴政来了一记灵魂拷问:“可你现在已经有法礼秩序了,你的大秦就不乱了吗?”
    闻得此言,嬴政顿时无言以对,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他才怔怔地反问道:“难道朕真的错了?”
    李怜云哑然失笑,摇头道:“也不尽然呐!其实用法家治国也没什么不妥,可是你好大喜功,焚书坑儒,大兴土木,又贪恋长生之术,有些举措虽利国利民,但施政难免有苛刻之处。这才致使上下离心,民怨四起呀!”
    嬴政听罢,立即反省起了自己,片刻之后,他皱眉反问道:“照你这么说,只有用儒术治国,才能使天下安定咯?”
    李怜云却是摇头笑道:“呵呵,我可没这么说啊,要是儒术能治理好天下,那孔丘和孟轲他们又何故终日游走于列国之间而一事无成呢?”
    嬴政不解道:“那朕就不明白了,究竟如何才能使天下长治久安呢?”
    李怜云思索片刻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这当中的玄机并不难知晓。在我看来,无论是法家、儒家、墨家还是道家等诸子百家,仅凭一家之言都无法治理好天下。唯有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集众家之所长,方能悟出治国之道。”
    闻得此言,嬴政虎躯一震,急忙问道:“那你可曾悟出!?”
    李怜云笑道:“嘿嘿,在下愚钝,只是稍稍悟出了那么一点。”
    嬴政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忙虚心求教道:“还望赐教!”
    李怜云摆了摆手,说道:“陛下言重了,其实我也只是有点小小的心得而已。在我看来,治国之道只有一个字······”
    嬴政忙问道:“什么字!?”
    李怜云斩钉截铁道:“民!”
    嬴政不禁惊讶一声道:“民!?”
    李怜云点头道:“不错!陛下你是知道的,黎民百姓乃是这天下的根基。朝廷之施政纲领须以民为要务,为君为官者要以民为本,利民为先。对于朝廷之大小官员,为君者要以雷霆手段杜绝一切贪赃枉法之恶行,哪怕水清无鱼也在所不惜。而对于黎民百姓,则要宽仁以待,使他们丰衣足食。如此才能使天下长治久安!”
    “嗯!言之有理啊!”嬴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接着又皱眉道:“只是···这些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吧?”
    李怜云点头道:“嗯,陛下真是一语中的!有道是‘知易行难’自古为君者皆知民惟邦本,可是真正能做到利民为先的却是寥寥无几。”
    嬴政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刚才所言,不就是大话空话了吗?”
    李怜云自信道:“非也!别人兴许做不到,但是我一定可以做到!”
    嬴政不解道:“你怎么做到?莫非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李怜云立即点头应道:“正是!”
    “哦?”嬴政疑惑一声,问道:“什么办法?”
    李怜云笑道:“其实办法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就是给到黎民百姓监察百官的权利!只要老百姓人人能够监察百官,检举百官贪赃枉法之事,那么贪官污吏便无所遁形!也只有百官接受了百姓的监察,为政才能真正清明,老百姓才可安居乐业!”
    “百姓监察百官!?”嬴政沉吟了一声,皱眉道:“你倒是真有些别出心裁,不过···这恐怕不太容易实现吧?自古官尊民贱,平民百姓又如何能够轻易监察那些为官之人呢?”
    李怜云自信笑道:“哈哈哈!陛下放心,对我来说这件事情并不难!其实早在北燕建国之初,我已经在做这件事了,而且还小有成效,否则我北燕又岂会有今日之气象啊?”
    听到这里,嬴政更加好奇,急忙问道:“那你是如何做的?”
    李怜云听罢,不禁有些为难,因为嬴政所问乃是绝密,按理说他不该随意讲出。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嬴政已是奄奄一息,就是说了也无妨。于是便如实说道:“实不相瞒,我在北燕立国之初就征召各地贫民,秘密组建了一支人马,经过严酷训练之后,又将他们派回各自乡里,专司监察百官之事。凡百官有贪藏枉法之举,他们便会直接向我告发。所以,北燕各级官吏,孰贪孰廉,我是一清二楚,对于各地的民生,我也是了如指掌!”
    “此实乃惊为天人之举!难怪你可以称雄北方,傲立不倒了!”嬴政听罢,是震惊不已。良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慨叹道:“今日听君一席话,朕才明白了治国的奥义!只可惜,朕命不久矣,来不及验证此道啦!”
    李怜云安慰道:“陛下不必遗憾,你的未竟之志,我会替你完成的!”
    “嗯。”听到这,嬴政也不再多言,他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又两眼放光地盯着李怜云说道:“朕还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李怜云应道:“陛下请讲。”
    嬴政看了看苏艺,说道:“朕死之后,希望你能替朕照顾好苏艺。”
    李怜云想都没想就立即点头道:“陛下放心!我与苏艺亲如骨肉,我一定会照顾好她!”
    嬴政欣慰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深情的盯着苏艺说道:“爱妃,秦国已乱,以后你就跟着李怜云吧。他是天纵英才,不会让你受苦的。”
    苏艺此刻已经哭成了泪人,她拼命摇头抽泣道:“不···呜呜呜···臣妾要永远和陛下在一起···呜呜呜······”
    嬴政轻轻擦拭着苏艺的泪水,柔声道:“傻丫头,你这个样子,朕怎么能安心的去呢······”
    苏艺抽泣道:“陛下···呜呜呜···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臣妾一定找人把你治好······”
    嬴政苦笑道:“傻丫头,朕虽为天子,但也是凡人之躯,生老病死,自有命数,你不必勉强,更不要为朕悲伤。”
    闻得此言,苏艺瞬间泪如决堤,抱紧嬴政痛哭不已。
    嬴政却是靠在苏艺的肩头,柔声笑道:“朕得爱妃相伴至今,已不枉此生!只盼来世能与爱妃再续前缘,天长地久,共伴朝夕。”
    苏艺听罢,顿觉痛入骨髓,哭的泣血椎心。
    而嬴政则是带着欣慰的笑容,在苏艺的抽泣声中缓缓闭上了双眼。千古一帝就此薨逝。
    此时,天际的一颗璀璨耀眼的明星突然变得黯淡无光,而不远处却有一颗新星冉冉升起,且愈发的光彩夺目。这奇异的天象似乎正预示着王者之间的更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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